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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
月黑风高,夜色幽深,连最警惕的战士都难免卸下几分防备。
数道人影在漆黑的街道穿梭,他们身手矫捷,配合默契,一眼便知训练有素。
不多时,城内四处燃起火光,间或夹杂着人们的呼喊、孩童的哭泣和鸡犬惊叫之声。
鸣镝箭冲天而起,城头的士兵还在惊讶,就在下一刻看到眼前雪亮的刀锋。
宛如神兵天降。
“报……永安门、陵川门、望月门均遭刺客袭击,金吾卫内乱,薛枬杀死曹副统领夺权,陛下下旨请侯爷回宫主持大局……”
祁祯狠狠咬牙拍桌,却无可奈何。
慕容晗明竟然真的敢攻城!
城内南丰国使团协同内奸作乱,对方虚张声势,安远侯府的府兵本就不足以控制场面,谁料金吾卫又在此刻内讧,薛氏竟是站到了靖北王那边。
看似繁华的京城,竟似筛子一样一戳全是洞,祁祯仰天长叹一声。
“回宫,守好陛下,静待援军。”
天亮时分,靖北王率军攻城,金川门失守。
短短一日,京兆府府尹投降,京城大部分地区已经处于慕容晗明控制之下,金吾卫只余小部分还在尽忠职守,紫宸宫危若累卵,大楚顷刻之间便要易主。
靖北王却在此刻下令休兵,维持城内秩序,等待皇帝的消息。
京城一夕之间变了天,莫说百姓惶恐,文武百官也闭门不敢出,唯恐成了慕容氏内斗的牺牲品。
所有人头上都悬了一把随时斩下的利剑。
三日后。
慕容晗明下令世家大族在一个月之内释放全部奴隶,由官府登记造册,根据个人意愿,或给予钱财田地遣散原籍,或就近安置,相关费用自然就落在了多宝斋头上。
这比慕容恪所制定的废奴之策快了万倍,但一城尚且容易,因为皇帝尚在,大局不明,靖北王武力镇压,又有薛氏支持,世家大族暂且不愿鱼死网破,但推及天下又何其艰难。
城内虽已恢复秩序,但肉眼可见百姓的不安,黎乔走过长长的街道,也不禁在心中叹气。
他回想着当日所做的决定。
这一世,他最大的目的就是挽救大楚于危亡,避免慕容晗明在京城的杀戮。可如今,他却帮着靖北王攻进了京城,还殚精竭虑动用多宝斋所有的力量来帮其善后。
几分对错?
他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重兵把守的靖北王府,刚推开屋门便落入了一个炽热的怀抱。
慕容晗明垂眸看着他,眼睛意外地亮。
“去哪了?”
黎乔瞪了他一眼,恨他明知故问,却还是将怀中的账册推给他回道:“这是京城十万余名奴隶的姓名籍贯资料,幸好这些年多宝斋早有准备,否则照王爷的一月要求非得累死人不可。”
靖北王心跳得很快,他飘飘然仿佛陷进天上的云朵里,周身都是绵软香甜的糖味,只有黎乔喋喋不休的抱怨才能让他保持一丝清明,不至于彻底沦陷。
这样好的一个人,竟然选择了他。
即便他是地上一滩烂泥,也不想再放开这个人分毫。
黎乔掐着对方胳膊上紧实的肌肉,许久那双涌起墨蓝的眸子才不舍地离远了些,不满地在他唇上又亲了亲。
慕容晗明抱紧了他,亲昵地用下巴蹭他的额头:“是本王不好,烦扰黎哥哥了。”
自从那日之后,慕容晗明像回到了十几岁似的,黏人的要命。
黎乔掐了掐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无奈地道:“安置京城十万奴隶,差不多要把多宝斋掏空了,王爷要怎么补偿我?”
他辛苦多年积攒下的家业,就这么散出去了,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要说后悔,倒也不至于。
慕容晗明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撇过脸吻了吻他的手指,唇角微微浮起几分笑意:“放心,靖北王府还有积蓄,近日查抄贪官污吏,他们充公的家产都会送去给黎哥哥安排。”
慕容晗明很少笑,此刻色如山巅冰消雪融,春来桃花满山,当真要人老命,黎乔只觉色字头上一把刀,之前的委屈似都算不得什么了。
心中安稳了不少。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靖北王并未滥杀无辜,也没有操之过急动世家大族,最重要的是,京城的奴隶们,终于要重获自由。
黎乔相信这一世的慕容晗明能做到,从许久许久之前,他的身家性命、理想信念便都交付到这人手上了。
在薛氏和京兆府鼎力支持之下,京城的秩序恢复很快,民间众说纷纭,都以为慕容晗明会杀入皇宫夺位,熟料从初一等到十五,眼瞅着半个月过去了,靖北王府与皇宫还是两厢安好,各不相干。
靖北王府各项政令有条不紊地发出,皇宫里鸦雀无声毫无动静,这诡异的现状就如此维持着,等待一个转机。
黎乔的日子逐渐稳定下来,除了安顿奴隶之外,他成日躲在王府里,与游贤研究着噬骨之毒的解法。
“王爷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没想到镇国公送来的这套双修之法真有如此妙用……真是让我也涨了回见识。”游贤摸着下巴乐道:“不过你们也不用修得太勤,尤其是黎公子,年轻人还是要珍惜身体才是……”
黎乔嗡地红了脸,简直无地自容。
慕容晗明倒是掸了掸衣袖,面不改色。
“那以后就不必再取他的血了吧?”
游贤收起药箱,呵了一声:“那可不行,当初他答应过要每月取血来协助我的研究的……行行行,等王爷的毒彻底解了,就三个月,半年取一次也行……”
黎乔掐碎了慕容晗明脸上的寒冰,游贤马上背起箱子跑路,才不想看他们你侬我侬闪瞎狗眼。
出门太急撞到一个人身上,游贤抬头道:“抱歉。”
那人跟幽魂似的走过去,看也没看他一眼。
真是怪人,不过靖北王府里的怪人太多了,游贤也没放在心上,他院子里还煮着药,也不知药童有没有偷懒。
谢归楼自始至终都明白,慕容晗明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半分。当年相救只是出于同情,多年来也只有主仆之情。但明白是一回事,放下又是另一回事了。半生情之所系,又岂是一时半刻就能释怀的。
他的身边,已经聚集了不少楼国的子民,等大局一定,他便要带着这些人回归故国,再也不回大楚这个伤心地了。
思绪飘远,他竟不知不觉走出了王府,信步到集市上。回过神,谢归楼苦笑一声,打算就近找个酒楼吃饭。
忽地他肌肉绷紧,一股浓烈的杀气袭面而来。
下一刻,一个身影冲出来将他一把推开,只听风声从耳畔呼啸而过,一支利箭定入身后的木窗。
“跟我走。”
那人抓住他的手将他拉入暗巷,随后警惕地四面打量,直到确认没有危险。
“近日街上很不安全,你跟在靖北王身边,想杀你的人多的是,你怎么出门连护卫都不带?!幸好今天来的不是什么高手,不然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对方气急败坏道。
谢归楼只是歪着头一直在观察着眼前的青年,半晌才笑了笑:“柳方洲,你为什么要救我?”
柳方洲更气:“小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行吗?”
谢归楼“哦”了一声,转身欲走,发现对方还握着他的手不松。
他沉吟了一会,忽地贴了上去,明显看到了柳方洲惊恐的眸子。
不知为什么,谢归楼有些想笑,刚才沉闷的心情也消散了不少。他恢复了往日的戏谑,调笑般道:“那柳公子怎么还不放手?不知情的还以为柳公子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毕竟这几年柳公子可是一直把我当成女子,三番四次上门求娶,哎呀,人家都说救命之恩该以身相许,柳公子不会是这么打算的吧……”
柳方洲脸憋得通红,恨不得一把撕烂这人的嘴,忙甩开他的手:“你胡说……你……怎么如此不知检点……”
谢归楼冷哼了声:“我本就行事如此,柳公子又何必装作不知?既然不需报答,那我走了,柳公子以后可离我远些,免得碍了您的眼。”
说罢转身就走。
柳方洲更急了,甚至感觉自己额头都在冒汗,他也顾不得什么,总之不能让谢归楼就这么走了,他追上两步,看着那个单薄瘦削的身影,心中蓦地浮起一片痛惜之情,鬼使神差地从背后抱了上去。
“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音未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啊啊啊啊,对不起,我……”
但手却像是不听话了似的,他并没有松开怀抱中的身体。
这个人,好瘦,但是抱在怀里的感觉,温暖又柔软,让他这些日子以来的纠结、痛苦、折磨全部被填满了。
仿佛霎那间灵光一闪,大彻大悟。
情根如海,早已泛滥成灾。
“你……我……”他急得不知如何表达。
忽听怀中的人轻笑一声。
溺水浮木,谁能抵挡这种诱惑?更何况谢归楼早已万劫不复。
他朝着深渊纵身跃下,不问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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