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若萤

　　河岸上满地的红，从桥头一直延展到新区的大门，极具视觉效果，空气中浓烈的硝石气味还未散去，远远地就能闻到，小区边墙上插满了彩旗红绸，门口地上厚厚的五色纸屑，犹可想象当时的情景之盛，庆典的人们应该刚刚散去，地上的杂乱还没来得及清扫。
　　轩怡从桥头缓步走来，穿过大门走进小区，一路上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本该在读书的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好奇，探究了过来。
　　几十幢六层小楼整齐地矗立在阳光下，高大的身子笔直挺拔，白色的外墙清新明丽，在阳光下泛着光。行走其中，仿佛置身于城市里的生活小区，哪里还有平山县低矮黑黄的模样。地面还未平整完全，坑坑洼洼，有的刚刚覆上，洒过水的路面带着蒸腾着水汽，有的正向外翻着泥土，各样的管线堆积在一旁，等待着最后的回填。场地里散落着工人，零零星星地，显然他们手上的活并不繁重。
　　工程在收尾，轩怡估摸了下日子，一切都能在计划的时间内完成。

　　刚才的典礼，一定是十分地隆重，满天的彩条纷纷扬扬，一定是十分地好看，剪彩的时候，没准会有一把属于自己的剪刀。。。
　　这个时候，应该是陪着领导，听着负责人的介绍，看着领导露着满意的笑容，自己的脸上也挂着笑。
　　这个时候，手头的工作应该都已完成，剩下的只是按部就班地等待，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个时候。。。
　　轩怡的心思飘离，此刻不是自己。。。

　　手臂忽地被人拉了住，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灵魂也被拉住，回归了本体。轩怡认出了拉住她的人，叫出声来：“爷爷。”
　　“你怎么在这？”老陈疑惑地问，身后不远处站着一堆领导模样的人，他们都停下脚步，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陈轩怡，陈轩怡，过来，过来。”人群中发出一声爽朗的招呼，是老粗的声音。
　　“你怎么啦，迎着面走过来，都不跟叔叔们打招呼，跟没看见似的，想什么呢？”老陈抱歉地冲着那群人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再次责备，“楚县长都认出你来，叫了你好几声。”
　　“这是自家的孙女，孩子还小，没见过什么世面。”老陈将轩怡带到那群人面前，依旧抱着歉，“还不赶快向叔叔们问好。”
　　“叔叔好！”轩怡快速扫了一遍，向着老粗身边居中那人的方向鞠了个躬。
　　那人点了点头，便是要抬步，继续向前。
　　“轩姑娘，放假了吧，”身边的老粗却是发话，“帮叔叔一个忙，待会儿到叔叔那，给叔叔们泡茶。”老粗的话是询问，意思却是不容推脱。
　　“好！”轩怡应下，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身边那人的脚步一顿，又侧头看了看她。
　　一众人恢复了前行，走出小区，上了石桥，向着县政府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老粗指指点点，恭敬地与身边那人交谈着，其他人都保持着默契，默默地跟着他们身侧，不远不近地走着，只在老粗召唤时，上前解释上几句。老陈将轩怡拉到了队伍的最后侧，也是默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不知喜忧。
　　一众人在县政府办公楼前散了去，轩怡随着老粗和那位领导一同上了楼。
　　临上楼时，老陈拉住轩怡，要她明天回家一趟。
　　老陈的屋外，王主任已准备好了材料，等候多时。四人进屋，分坐在沙发上，开始了老粗的汇报工作。
　　轩怡坐在茶几一侧，从茶几下密封得最好的茶罐中取了些茶出来，又从暖水壶中倒了些开水在铁壶里，架在炭炉上煮。
　　汇报的内容是厂区宿舍的验收报告，涉及到施工的进度，经费的使用，验收的情况以及宿舍的分配等内容。
　　老粗只在轩怡泡好第一泡茶倒出时，略作停顿，请了回茶，便没有再中断。那个被老粗唤作周局的人拿着笔，认真地在报告上写写画画，时不时地提着问题，点出报告中的不明处。这样的氛围，空气中透着紧张，汇报的人不敢大意，做好随时被质疑的准备，听取的人捕捉着报告上的疑惑，与自己所见所闻相印证。
　　轩怡也听得认真，细心地观察着他们三人杯中的茶，及时地添加，仿佛自己也是参会的随从人员，在听汇报的同时，做好保障工作。
　　时间便在老粗的汇报和与周局的问答中过去，待老粗合上报告，结束汇报时，四人已在沙发上坐了两个多小时。看着老粗放下报告，稳稳地拿起茶杯，惬意地将杯中的茶饮尽，轩怡知道这次汇报的效果圆满，赶忙将茶壶中的茶叶倒掉，重新取了些茶叶，泡起新茶来。
　　待周局也合上报告，从沙发里直起身子来，严肃的气氛顿时变得轻松。三人的嘴上的挂起了笑，待周局的总结后，随意地扯起话题来。
　　闲话多了，喝茶便快了起来，轩怡倒水、沏茶的频率也快了起来。轩怡知道老粗要她来的目的，按着陈家武茶的礼数泡茶，一点都不敢含糊。
　　那被唤作周局的人看了会儿轩怡，笑着对老粗说：“楚县长，哪家的姑娘，这架势有模有样，有点意思。”
　　“这是陈家的姑娘，塔下村的。”老粗回答，“她所表演的茶艺，是塔下陈家的待客之道。”
　　“塔下村？”那人不确定地又问了一次。
　　“是啊。就是刚才我们去看的，用厂区宿舍的一部分作为安置用房的塔下村。”
　　周局点了点头。
　　“姑娘，你也从新村那边过来，我看你刚才也在认真地听着楚县长的汇报，那你说说，你觉得新村如何？”周局又问，带着笑。
　　“周局长，新村的建设已完成，房屋的质量，施工的进度，扫尾的工作，楚县长在报告中已经有了明确的说明和安排，刚才大家也到现场实地走了走，实际的情况正如报告中所述，我觉得县里的工作很到位，工作很细致，完成得很好。” 轩怡清了清嗓子，略微思考后回答。
　　“噢！”那周处挑了挑眉，出声鼓励，对面前的姑娘愈加地感兴趣。
　　“塔下村整体搬迁，是省重点工程兴鸿制药新厂建设的前期工作，它的按时完成，为后续工作的顺利开展提供了一个良好的保障。只是村里的生活，大家都习惯了敞开门户，随意地串门，而宿舍楼道，关起门来，一家一户，恐怕村里人会不习惯。塔下村村口有棵大榕树，那是村里人休闲的地方，也是村民们交流情感和信息的地方，而现在的厂区宿舍，他们却没有适合的地方能够休闲交流。所以我在这里提个建议，能不能在宿舍楼间搭一些凉棚、亭子什么的，摆上些石桌石椅，给村里人一个休闲活动的地方。”
　　“这倒是我们疏忽了，你这个建议很好。”那个周局点了点头。
　　得到了周局的肯定，轩怡有点飘飘然，“这事，我也跟老陈商量过，他也认为可行。。。”
　　说未说完，轩怡心中却是一震，发觉刚才自己说的话已全然不合自己的身份。
　　“嗨，这姑娘不简单啊！”那人笑着对老粗说，“真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这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还真是那么回事！”
　　老粗默默地饮着茶，没有接话，边上的小王连忙回话，打起了圆场，“这事好办，其实村里的活动场地，县里也是有考虑的，只是还没有定下个合适的方案来。毕竟这种形式的小区，在镇上还是第一次出现，我们没什么管理经验，既然陈村长也有这个想法，那我们就跟陈村长交流交流，先听听他的意见。”
　　轩怡感到十分地难堪，在不该说话的场合说了话，只得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偷偷地抬眼看向老粗，发现老粗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古怪，连忙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好在周局并不纠结于此，在老粗和小王的引导下，将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去。接下来的闲聊，轩怡收了话语，专心地泡着茶，那个周局也没有再与轩怡说话。
　　回宿舍的路上，轩怡将刚才的场景在脑中过了又过，自己怎么会如此地冒失，不过是得到了领导的一声赞许，竟得意地忘了形。轩怡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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