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你而娇

　　红涟斜靠在垫子上“呦，这倒有点意思。”
　　她嘴上说着，实际心里是不怎么信的，这种迎合客人喜好，营造各种氛围营造得异常娴熟的场所，只要不丑，稍微打扮一点也会略显姿色，何况好看的人挺多，真正的美人却没几个，都是包装出来的假象。
　　金凤楼不过是打着高尚上流的旗号推销男人罢了，小倌真能成为公子吗？痴人说梦。
　　再者，红将军自豪地翘起了腿喝了一口酒，哪怕房间布置再别具一格，桌上摆的不还是酒而不是茶吗？家里有个第一公子已经够得天独厚，加上欣儿那张“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脸，其他人算得了什么？
　　闲聊过程中，脚步声款款而来，习武之人从步伐轻重缓急即可听出来者端的是平稳安定，丝毫没有故作矜持，欲擒故纵，慌乱的破绽，这份从容的感觉红涟再熟悉不过，这是一种她最喜欢的，陆文清身上的宁静致远。
　　女人不由自主地往屏风后的方向望去，隔着砂质的刺绣屏风隐约显出一个男子的轮廓，他半束发，似乎穿着缎面衣裳，袖口大而长，流水似的垂下来，面前放着一把琴，当他把手伸出来放在琴上时，纤长的小臂和手指从屏风后透出暗影，令人遐想连篇。
　　应出的身影是自然而然笔直的身形，从气质上看，训练出来略显惺惺作态的几大花魁已经比他差一大截，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身处之处并非青楼而是公子榜音律比赛现场。
　　“在下柳成荫，给各位客官请安，献丑了。”
　　他没有真正站起来行礼，而是衔接很自然地开始弹奏，在赵小姐正要开口问候前，拨弦的声音提前打断了她。
　　紧接着红涟噌地直起身子，这个琴音。
　　琴棋书画中，陆文清琴弹得最好，红涟最喜欢听的琴音也是陆文清所奏，少时她野马一样耐不住性子，只有陆公子练琴时，少女能安静地坐下来躺下来，一声不吭地听上几个时辰，回味在琴和筝所带来的情绪中无法自拔，所以娶了文清以后，第一个为他建的楼就是“栖云亭”，那里半开放的房间，弹琴声可以最大限度不受室内拘束。
　　后来她又听过很多很多人的琴，其中不乏有名的乐师，皇宫里乐师的演奏也经常听，可欣赏归欣赏，没有一个琴师的琴音能让红涟那么被吸引，那么投入。
　　当今人们更喜欢筝，所以男人们不管弹得好不好，都能拨上两下，真正会弹古琴的倒是变少了，这年头很少在乐坊，尤其喧闹如青楼这种场所听见男人弹古琴，其实红涟特别愿意听人弹一曲古琴，没有太多明显旋律节奏，低低的舒缓昂长，但听着可以让人修身养性，淡泊名利，闭上眼睛放得很轻松。
　　柳成荫是不是一个旁人口中梅兰竹菊般的君子红涟不知道，但他绝对是一位出色的琴师。
　　随着他的动作，屏风后传来朦朦胧胧的影子，几个女人要不正襟危坐，要不呆滞地看着屏风一动不动，仿佛后边在弹奏乐曲的不是一个青楼的男子，而是谁家非礼勿视的一位公子一样，大家都在费尽心机表现得彬彬有礼，风度翩翩。
　　听闻柳成荫从不从屏风后出来全凭心情，且经常一曲终了转身就走，红涟结束对琴声的沉浸，跳出情绪出来的时候，有一些期待能见一见这位柳公子。
　　最后一声拨弦的余音结束后，整个房间鸦雀无声，静得宛若时间凝固，几个人久久未回神，隔了好长一段时间，屏风后的男子站了起来，椅子挪动的声音重新赋予了房间一丝生动，张芊萍率先有了行动，一边赞叹着一边以最大声响鼓掌。
　　“能听柳公子一曲，我等三生有幸。”
　　“公子可否出来一见？赵某虽粗陋，但却是真心仰慕公子才华，还请柳公子赏脸，让我请你小酌一杯吧。”
　　几个朋友按捺着急切想看到柳成荫的欲望，站起来以后男人有了一点轻微的动作，示意仆人收琴时微微侧头，秀美的脖子，鼻影的高度，全都引诱着小姐们纷纷迈步上前。
　　“张大人前段日子主张兴修水利，造福民生，柳某不会拒绝这样为国为民的大人的邀请。”
　　他声音含笑，并不谄媚，似乎真的敬佩张芊萍进来的好名声一样，大大方方地答应下来，从屏风后迈出一只脚，人们的目光立刻聚集在黑色金纹的鞋面上，然后随着柳成荫登场统一渐渐抬头。
　　男人走到中间，手放在侧边行了屈膝礼“见过几位小姐”。
　　待他完全抬起头，红涟觉得不仅流连于花丛的赵小姐要震惊，哪怕李玉子那家伙来了也得先倒吸一口气。
　　百鸟朝凤，飞凤穿花，这个男人有帝后之相。
　　他穿着暗色的紫衣，似笑非笑，果然跟屏风后的影子一样，他的鼻翼很漂亮，没有遮挡后唇形和唇色媚得有些扑面的妖气，然而同为细致眉眼，带些摄魂的狭长双眸，乔意长了一副狐面，难免给人以不太正经的印象，而柳成荫生了一双标准的凤眼，妩媚中带着雍容典雅，给人决不可轻视的感觉。
　　他很有气势，很独特，千万人也挑不出这样一个鬼魅般妖物的存在，更适合存在于民间故事传说里。
　　伊人用袖口轻轻挡了下唇，接下来赵小姐哈喇子啪嗒一声掉地上，窘迫地红着脸使劲擦嘴“失态，失态，赵某阅人无数，不是，是井底之蛙，竟不知世上有柳公子这样的绝色。”
　　“小姐夸大其词了，柳某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小姐不必如此客气，请。”
　　“好好好，请请请”，赵小姐摇摇晃晃地坐下来差点摔倒，扶着桌子靠在椅背上，魔怔了似的，红涟打包票她已经连秋意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
　　若非家中早已有珠玉在前，不然柳成荫的确能让人心神一荡，可惜啊，红涟还是觉得陆文清的气质五官才是她看起来最舒服顺眼的，只有欣儿掀开盖头的容颜令她瞬间恍惚，不真实到真假难辨，红将军身经百战，岂会轻易被人夺了心神。
　　柳成荫谈吐不凡，也许他读的书比在座各位加起来都多，红涟从不认为自己文学方面是个草包，起码跟文官张芊萍可以一较高下，结果身边总出现学富五车的男子，把她衬托得像个文盲。
　　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柳成荫始终保持不卑不亢，红涟独自喝着酒，这种见惯了各色各样人和场合的淡然不是一朝一夕能培养好的，这个男人不简单，红涟想，金凤楼本质是青楼，这里面男人们装得再像公子，跟实质的公子仍然差距不小，越相处越能看出差别，但柳成荫奇妙地没有，他比一般人家的公子还公子。
　　红涟出于好奇率先开了口，夸赞道“柳公子师从何人？我平日很喜欢听人弹奏，自以为听到过不少好琴音，不料他们跟你一比全部都无法入耳，柳公子这样天赋异禀的琴技实在令在下折服。”
　　“将军谬赞了，能得到将军赏识，成荫深感荣幸，天赋异禀不敢当，师傅名讳在这里不便相告，我已是流落风尘之人，弄技谋生罢了，怕是师傅在天有灵，只会怨我丢脸吧。”
　　“非你所愿，非你所想，沦落此地无可奈何而已，在红某眼中，人只分善恶，人与人之间并无高低贵贱，柳公子何必自贱。”
　　红涟望着他诚挚地说，男子淡淡地用眼角斜了她一眼，然后微微抿嘴笑了，红涟眨了下眼，刚刚自己说完话后男人无懈可击的表情好像停顿了一下，因太快恢复又好像没有。
　　短短半个时辰，朋友们彻底拜倒在柳公子的裤腿下，甚至要为了由谁来“救”他出烟花之地争执到大打出手。
　　很有意思的男人，出金凤楼后红涟也笑了一下，怪不得一面难求，柳成荫确实有资本挑选顾客，不过她最感兴趣的还是他的琴，而不是他的人。
　　毕竟能弹得和文清有的一拼的人太少了，女人跨上马，慢悠悠地往回走，今夜需要打探的大部分打探得差不多，夜风袭来，如果回去能听文清来弹奏一曲就好了，柳公子的琴音虽和文清略有相似，可他的技巧太标准，反而细听之下缺乏感情，一模一样的曲子，文清的曲风比他丰富许多，能将人深深代入他想表达的情感里去，小文清第一次问她要不要听他练琴时，天热得如同蒸笼，蒸汽蒸发在头顶冒烟，红涟坐下来，石头烫烫的，大树遮阳也没用，她懒洋洋提不起劲，想说我们回屋弹吧，下一秒琴弦拨动的开始让她头脑立刻清醒了，仿佛乘着一支独舟慢慢滑驶与山峦缥缈，绿水清波的静谧山水画卷，周身凉滋滋，闭上眼睛眼前流水的清澈感，人间至味是清欢。
　　再没有什么人的琴可以打动红涟，除了陆文清一次次的新曲。

　　涉及一点点文章未来发展的剧透情节依然在有话说~不喜勿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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