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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州贪腐案(八)
李檀一听是药材出了问题,赶忙坐起来穿好靴子。岳渊一听“商帅”二字,才知是陈卓来了。
岳渊皱起眉:“他到鹿州做甚么?在黎山的时候,他可是……”
“是误会。”李檀沉声,跟他解释了当天的事。
岳渊立刻听出其中的怪异,追问道:“凤岭与我们无冤无仇,他为甚么要这么做?”
凤岭说“只是因为嫉妒罢了”,他嫉妒李檀……
可李檀实在不明白,他与凤岭未曾相识,何来招他嫉妒?当日凤岭说可以看出他喜欢岳渊,大抵在虎头寨的时候,他就对岳渊暗生情愫,所以才会如此。
爱总会教人走向极端,且向来如此。
可他总不能告诉岳渊这些,没有再答话,只道:“不知。不过三愿千里迢迢运来药材、粮草来解清安之困,如今出了问题,我这个做相国的总不能袖手旁观。”
见李檀口中重新称上“三愿”,就知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岳渊一时酸得要命,就算当日的死士是凤岭派来的,可他始终忌惮着陈卓。
在虎头寨相处的短短几日,他总觉得陈卓身上缠着股阴郁之气,偏偏还教他清淡隽秀的眉眼压住,说不出的怪异。
况且……李檀没觉得凤岭与他有几分肖像,岳渊却晓得这绝不是甚么巧合。
“你再睡一会儿,我看看就回。”
岳渊一头倒在床上,嚷嚷道:“我头晕。”
“怎么?”李檀重新坐下,担忧着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许是出过汗的缘故,额上凉丝丝的,烧已经退了。
想见他方才还生龙活虎的,自是他是闹起了小性子,李檀许久没见过他如此,也不生气,唯觉欢喜,俯下/身来轻轻亲吻了一下他的眉骨。
暖融融的气息落在眉上,岳渊轻颤了一下。他一把揽住李檀,却听这人说:“我一会儿回来陪你。”
岳渊却不愿意,轻蹙着眉头,似乎有甚么教他难捱得厉害。他哑着声音说:“想吃粥……”
“饿啦?”
岳渊赶紧点了点头。
李檀轻笑一声,却不理他,系好腰带后,起身走到木屏风边。
岳渊见他许久不说话,偷偷睁开一只眼瞧向李檀,正见他拿下搭在屏风上的外袍,套在身上,还未束好的发教他从衣裳间撩出,不一会儿就被利落地绑起来。
他想,要是以后的每一日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这一辈子也就无憾了。
李檀竟也不再问问他,收拾一番后就径直要走出去,岳渊急着喊了句:“我、我还头晕呢!”
“气还挺足的,再晕一会儿罢。”李檀哼笑着走出去,看见门外的燕行天,吩咐道,“岳大公子想吃粥,你伺候着。”
“好。属下这就准备。”
岳渊听见,将脸埋到枕头里,差点气哭。
李檀匆匆赶到县衙里来,见衙役官兵来来回回都在搬着盛药的大箱,一问才知是昨夜里下雨,药材受了潮,原不是甚么大事,可陈卓却看重得很,说这批药材对于清安百姓很重要,怠慢不得。
所有的人都忙活起来,清点受潮的药材,准备等上了日头拿出来晒晒。因为数量颇多,半晚上没得歇息。
可他们见陈卓撑着病躯在指挥调度,心系百姓安危,无一不暗自敬佩;尽管累极困极,也没有听谁说过一句怨言。
李檀进了衙内,见陈卓还在廊檐下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里的人忙进忙出。
阴雨天于一个残废了腿的人来说总不好过,他又这样撑了一夜……李檀走近了,半跪在陈卓的膝前,抚上他的膝盖,说:“怎么还在这儿?”
“药材出了些问题。”
这时陈卓的亲侍过来,臂弯上还挂着银绒小毯。李檀接过来,亲自铺搭在陈卓的腿上:“无非是受了些潮,哪里用得你这般熬着自己?”
陈卓沉默片刻:“我怕出纰漏,再教你犯难。”
李檀怔了怔,轻叹着没说话。
陈卓对他宽仁包容,他却携狭见以待,当真教他感愧无地。
李檀劝陈卓去休息一会儿,让他来处理药材的事。陈卓腿痛难耐,勉强地点了点头,再三叮嘱了一些事,李檀笑着一一应下。
县衙里的大夫合诊出的方子果然有效,不出半个月,清安城中的时疫就已完全控制下来。
李檀一方面抚恤清安城中的百姓,一方面做了些官位调动。李檀修公文、奏折,向皇上举荐陶望礼、苏桐开等五名进士,派遣他们到鹿州任地方官吏。职位不大,却一手把住了整个新丹江开渠建坝的事宜。
宣德帝对于李檀的折子一向批准,所以很快陶望礼等人就已经在赴任鹿州的路上。
江兴斩了一个巨头董汝腾,紧接着空降一批京城下派来的官员,那些个依附着董系旁生的官吏哪里还敢造次?就算以后也做不出甚么功绩,也不敢再恣意作威作福、为害百姓了。
撼动鹿州这棵盘虬卧龙的官僚朽树,先从枝末节上一点一点蚕食过去;总有一日会将其啃噬殆尽,只待吹一阵春风,必将重获新生。
等清安城中的时疫一过,一行人就踏上去溪义的路程。
朝廷核对过存留的公文卷宗,确定出任江兴知府的人的确是傅俊生。官复原职,穿上知府官袍的傅俊生身段潇潇,真有几分清秀,一身浩然正气,却也衬得起这身官袍。
驿站内,所有人整装待发。
溪义周边也多少受灾,尚不太清楚损失。陈卓言说自己挂心鹿州百姓,亦想随行;李檀恐路上波折,几欲再劝,陈卓就道自己因着腿脚不便,多年未曾出京,此番正好想去溪义游玩一番。
李檀哑然,没有再劝,将自己的马车让给了陈卓。
李檀立在马上,身态洒脱,身后随燕秀秀、燕行天两人。大队人马即将出发,却怎么都没有见到岳渊的身影。
李檀问及,燕行天才回答说:“公子说是要买些小玩意儿,与相爷在城外汇合。”
李檀点点头,下令出发,长龙般的队伍盘飞游动,穿过绍兴大街,往城门外驶去。
傅俊生一路相送,他还不会骑马,堪堪跟在队伍最后。等见李檀的人马彻底出了江兴城,他恭送颔首许久才直起身来。
却不见他回去,就在城门根儿下等着,不出片刻,飞驰而来的马蹄声渐行渐近。
岳渊拉着马缰,放缓速度,看清是傅俊生,赶忙跃下马来:“傅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傅俊生浅笑着点点头:“临川,我来为你送行。”
岳渊说:“在江兴的这些日里,多亏傅先生照顾。”
岳渊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拨开来是一排小泥人儿,立在木签子上,色彩鲜艳夺目,端然可爱。
他手指一过,抽了个黑脸儿小包公递给傅俊生,说:“来,给你一个,聊表谢意!”
傅俊生呼吸一滞,松开笑容,将小包公接过来,仔细看了一看。
岳渊轻笑道:“喜欢罢?”
“喜欢。”傅俊生认真地回答。
岳渊说:“我就瞧着江兴城里这个小玩意儿最好。”
闻城外传来燕行天几声催促的呼唤,岳渊隐隐约约看见李檀的身影,一时大兴,对傅俊生辞道:“傅先生,珍重,临川告辞了——!”
傅俊生唇欲张,可那眼前的人已经往城门外飞去,追也追不上。他赶紧提袍往城楼上跑去,风猎猎,在耳边呼啸而过,灌满了他的衣袖。
踮脚望去,见茫茫旷野上,连长龙大队都似一条涓涓细流,往新丹江中汇去。
挺拔英俊的人疾飞,不出片刻就已到队伍中流去。
即便是人影杂乱,并肩骑马而行的两个身影都显得格外出众,傅俊生放眼望去,也惟此两人耳。
岳渊将小人儿都拿了出来,耍宝似的教李檀过目。纵然再看不见这人的模样,傅俊生也能想象得出此刻的岳渊是何等的雀跃和欢喜。
傅俊生回旋站定,远远眺望着,一直等人马渐渐消失在暮色当中,城楼上的风吹得他眼睛酸疼,手指轻轻拢住岳渊赠予他的小包公,声音发涩着低吟道:“生离别,生离别,忧从中来无断绝……”
片刻,他自言自语道:“错了。”复尔轻笑起来:“却怪英姿,有如君者,犹欠封侯万里哉。”
“临川,珍重……”
到溪义,需行水路。于江兴渡口上船,行上一夜半日,就可至溪义地界。船是陈卓提前派好的商船,三帆大张,吃饱了风,就渐渐往溪义驶去。
陈卓备下好酒好菜犒劳一路随行的弟兄,船舱里酒菜飘香,钓人食欲。一行人连声谢过陈卓,大快朵颐地享用起这顿久违的大宴。
酒行过几巡,就再也未在宴上见着李檀。
岳渊久寻不得,行到他的船舱处,叩了几声就将舱门拉开,见李檀正蜷缩在床板上,环抱着肩膀,背影油生出几分单薄可怜。
岳渊轻拉上舱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侧,问道:“你没事罢?”
他没有回身,只道:“没事……你去吃饭罢,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李檀整个儿恨不能缩成一团,岳渊担忧,将他扳过来,教他枕着自己的腿。此刻正赶上浪头,舱里摇荡得更加厉害,每晃一下,李檀脸上的血色就褪下去一分。
他扣住李檀的手指,却发觉他的手冰凉得像一段冰雪,任他搓揉都不见暖。他一时心慌意乱起来,急声问着:“手好凉……哪里不舒服么?告诉我。”
两人正说着话,船身猛然一晃,舱内陡然震动了一下。李檀几不可闻地惊唔一声,旋即咬住牙,几乎是本能地往岳渊怀中钻去。
岳渊忙搂住他,问道:“怎么了?”
“别动!”李檀颤着声,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一块浮木一般死死地抱住了岳渊,“别动……”
“好。我不动。”
李檀汗水沾衣,颈后的发已经濡湿一圈。
岳渊将他抱在怀里,如同捧着一只跳动着心脏的幼鸟,脆弱得教人心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李檀……不断颤抖着,说话的声音都抖得厉害,仿佛这里每一处动静对于他来说都犹如酷刑。
他是在害怕……?害怕甚么?
害怕船?害怕水?
思及此,脑海中乍现一瞬,岳渊一阵窒息,突然明白过来,将李檀抱得更紧。
“李檀,你别怕……”
李檀方才饮了些酒,神志昏沉不定,早已教这船舱晃得不分南北。他这一处船舱内有一扇小窗可以通风,从窗户中望出去,可看见一片墨黑的江面,映着些许煌煌火光。
李檀倒吸一口冷气,将头埋在岳渊的胸膛中,眼角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抑或着甚么都算不上。
船舱荡个不停,李檀揪着他胸襟的手骨节泛白,颤栗连连。岳渊轻抚着他的肩背,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一遍一遍地劝着:“别怕。”
李檀咬着牙,声音嘶哑:“你别出去……”
“恩。我陪着你,哪儿都不去。”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连浪花声都变得乖巧起来,环抱着船身。外头有人敲了敲木门,问道:“方才遇上了浪头,大人莫惊。您有甚么吩咐吗?”
岳渊回道:“没有,退下罢。”
李檀躺在岳渊怀中。脑中全是空白,空茫着寻不到着落,有了几分清醒,才哑声道:“阿渊,你将我打晕了罢。……我难熬得很。”
岳渊眼底泛热,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眉骨,说道:“没事的,很快天就亮了……我讲戏文给你听好不好?”
他将小泥人儿摘下来,捏着竹签儿展现在李檀的面前,讲得是《走马枪》里的一段。泥人儿捏得可爱,配上岳渊的花腔子,滑稽荒诞得多;加上他时不时再唱几句,呕哑嘲哳、荒腔走板,当真是不堪入耳。
李檀失笑地按住他乱舞的手:“别,饶我一命罢……被你唱得头都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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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渊:心疼wuli糖糖!
李檀:恶心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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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俊生的两句诗都是引用。他没文化,不像李檀,吟出的诗都是自(zuo)己(zhe)作的。
感谢优优、22614473的雷和老易的火箭炮!今天泡面加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