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

　　泉深道，“你习的是风术，如雾如幻，缥缈虚无，每一个人出手时，你及早的感应到了动作的方位，便可轻易的避开。”

　　霍天青失血过多，面色已呈苍白，自嘲的语气道，“可惜，天底下再厉害的秘术，都抵不过西门吹雪的一剑。”
　　泉深道，“即便你一早知道，你不可能在西门吹雪面前杀了我，为什么你还要出手？”
　　霍天青已经失了气力，道，“主人的吩咐，我不过听命行事。”
　　泉深冷冷道，“你霍天青何等自负，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从前你肯做阎铁珊的西席，是为了那笔富可敌国的宝藏，你现在豁出性命也要冒险来刺杀我，明显还有更大的利益放在你身后。”
　　霍天青望着泉深，道，“没想到，你知我至深啊。”他的目光又投向冷峻沉默的西门吹雪，“今日我本就难逃一死，说不说，都一样。”
　　泉深毕竟受了伤，不易站立太久，便拾了条长凳坐下。闻言，侧过面庞去看西门吹雪，道，“你若是说，大可不必一死。”
　　霍天青一震，只是觉得不可思议。

　　“在西门吹雪剑下逃生的，本就不止一个人。除了陆小凤之外，幽灵山庄有几只所谓的‘孤魂野鬼’，哪一个不是说被西门吹雪‘杀死’的。”
　　泉深的声音传入霍天青的耳中，他的心底不免侥幸起来，他确实还不想死，可不代表他就相信泉深的话。

　　在很多人的眼中，西门吹雪就是神，神怎么可能出错。

　　若他今日不死，西门吹雪的剑岂不是蒙尘了。

　　霍天青一度迟疑。

　　“铮”地一声，剑已经回销。

　　霍天青顿时惨叫，腹中鲜血迸流，他用手颤抖地捂住自己的伤口，痛不欲生。

　　西门吹雪在袖中取出一瓶药，掷在霍天青身旁。

　　霍天青双目血红，目眦欲裂，额前青筋凸起，冷汗如雨，他是疼到了极致，也是屈辱到了极致。他先前是抱着一死之心而来，仗着风系秘术躲避得了西门吹雪的剑，当即令他升了几分骄傲。他天赋过人，出生高贵，本就是天之骄子般长大的。且论，哪一个江湖中人，不以打败以成名的高手引以为豪。
　　在西门吹雪的剑始终无法刺中的时候，真有那么一刻，他找回当年作为天禽派掌门人的风光与得意。
　　可，一恍惚，那剑便刺入了自己的腹中。

　　他恨，他如何不恨，西门吹雪若是当即一剑划破他的咽喉，令他命陨当场也好。

　　总比现在，在杜泉深面前，接受那瓶被施舍的伤药。

　　泉深如同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沉吟道，“我便知，你不想死。”

　　霍天青猛然抬头望向她，那目光恨不得顷刻间将她杀死。

　　泉深毫不畏惧，“你当真该谢我，而是不是露出这般眼神看着我。”

　　霍天青恨意奄奄道，“没想到，你终有一天变成了一个毒妇。”

　　泉深道，“若论心狠手辣，比起你，我可不敢当。我要你说，为何他会要收留你，又为何偏偏派你来杀我？”

　　霍天青正躺在地上，手捂着腹中血流伤口，渐渐冷颤起来，“主人知你恨我，当初我是那样羞辱你和你死去的爹娘。如果让你死在我手里，你岂会瞑目……”
　　泉深道，“你的秘术，在我眼中根本不值一提，我若想动手，你此刻早已经说不出话了。你伤得了我，却绝对杀不了我。”
　　霍天青颓意道，“是啊。此举，主人是想看看你控水术炼到了怎样高深地步，随便也想试探看看，西门吹雪究竟会不会出手相救。”
　　泉深暗想，他是想知道忘情药究竟有没有用。
　　江湖传言，西门吹雪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这一境界的人，忘情忘物更忘我。而事实上，西门吹雪根本还做不到这点，只是他的剑似乎多了一丝人的灵性。
　　霍天青道，“该说的我都说了。”
　　泉深目光一暗，缓缓道，“他是想利用我的死，让西门吹雪和陆小凤彻底反目。”

　　霍天青惨笑道，“你很聪明，却也很愚蠢。主人的势力庞大，行事如神，武功与秘术更是深不可测。你竟然为了陆小凤，真的背叛了主人。”

　　泉深道，“那你？你口口声声说爱上官飞燕，却不是到现在都还不舍得去见她。”

　　霍天青昂面看着屋脊的梁柱，轻声道，“总有一天，我会去见她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泉深冷冷道，“若你真的去了见她，怕还能见着上官木呢。别忘记，你们的手可是还有好多条人命。恶人都是困在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

　　霍天青叹息道，“是啊。我们都不干净。你……也是要和我们一块下到阴曹地府的……”

　　泉深幽幽道，“别忘记，我可是孟婆。阴曹地府，我现在哪一天过得不是。”

　　霍天青一怔，嘴唇微颤。

　　泉深俯看着霍天青，不屑道，“你以为你受尽与所爱之人阴阳相隔之苦，那我呢，我这一世的苦不难都拜你们所赐。蝼蚁尚且偷生，我活下来了，就不是为了单纯活着。今日，你的命我也不要，我要你回去告诉他，我杜泉深还有没有死。”
　　说罢，便站起身，将那瓶药踢至霍天青的手边。
　　“他正在用人之际，暂且也不会因为你办事不利而要了你的命。日后再见，你我之间新仇旧恨再一起算。”

　　霍天青怒瞪着她，“你……”
　　“我就索性看看，他下一步还能给我什么。也想看看，我们之间的恩怨究竟怎么算是了了。”

　　泉深胸前衣襟仍旧染血，双眸明亮，无畏无惧，反倒生出一股迫人的气势。
　　她早非当年那个初出茅庐的村姑，时过境迁，她一身高深秘术，配上那样沉稳聪慧的心智，足够她闯荡江湖，名声鹊起。

　　——————————————————————

　　泉深走出客栈时，身旁之人，皆是畏惧的闪开，她虽身前染血，却还不是盛气凌人。人们畏的是她身后跟着一名高大挺拔白衣胜雪的绝世剑客，那剑客身上那种万人莫近的凌厉气势。

　　泉深一路往武当山上走，一步也未曾停滞。
　　西门吹雪却是一路随着她徒步慢走。

　　泉深本以为走一段后，他并不会跟来，岂料他竟跟了大半日。

　　四月武当，春回大地，一派绿意盎然的草茵铺在岸边，过人高的野草，随风倾倒，景致很好。
　　经过一处湖泊，泉深终于走不了。
　　她本就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一路全靠着毅力强撑着。她并不想在任何人面前示弱。特别是在霍天青的面前，在仇人面前示弱，换回的不过是更加无情的嘲讽与践踏罢了。

　　西门吹雪正停在她身后，无声地注视着她。

　　泉深没有回头，疲惫中带着不悦，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西门吹雪道，“救你。”
　　泉深撇出嘲讽的笑意，“我何须你救。”
　　西门吹雪道，“无论出自何意，我都必须救你。”
　　泉深眼睛控制不住的泛红，握紧双拳，道，“为何到最后，我的心还痛的，为何到最后，出现的人是你？”
　　泉深胸中郁结，面上有这冷冷的泪水。这一年，她已经许久没有流泪了，她都忘记心疼的滋味，也忘记了曾经蚀骨的相思。

　　西门吹雪沉默，他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因为她想见的人是陆小凤。

　　过了许久。

　　西门吹雪抱臂，望着远处道，“在我剑下逃走的人，都是此人所救？”
　　泉深的泪早就抹去，抿唇道，“是他。”

　　西门吹雪握着剑的手不由紧了紧。
　　“他究竟是什么人？”

　　泉深淡然道，“他没有姓名没有称号，总带着一尊木雕似图腾印记的面具，手下的人都称他为主人。只有我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懂得土系秘术的异人，善施结界，召雾，和我杜家子女一样皆为天赋异禀之人，并不是什么神仙。”

　　西门吹雪道，“我从未在江湖中听说过这样的人”
　　泉深疑惑地问，“陆小凤潜入幽灵山庄难道不是为了他？”
　　西门吹雪摇头。
　　泉深道，“所以，你们对他一无所知？”
　　西门吹雪笃定道，“无论他是何人，我都要找出他。”
　　“你知道他势力有多大？除了幽灵山庄，白云城、南平王府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花寡妇……也就是柳青青曾说他比阎罗王的权力还大，生死簿上写定几时死的人，他想留就留。”泉深顿了顿，忍不住道，“你怎么做之前就没有想过秀清？”
　　西门吹雪道，“潜入幽灵山庄是陆小凤的主意，他不过是要我帮他一个忙罢了。”
　　泉深不由气愤，道，“你我是都饮下了忘情药，可你怎么会连对你妻子最后的尊重都不给。”

　　西门吹雪道，“是啊。你我是都饮下了忘情药，为何你会变得如此？”
　　泉深一时沉默。

　　其实，在此刻，两人都知道，忘情药的药效是真有失效的一日。

　　西门吹雪走到她的面前，望见那张苍白感伤的面孔，以及染血暗沉的衣襟，沉声问，“为何你会在武当山下？”
　　泉深道，“事情不是摆在面前了么，我叛逃了。”
　　西门吹雪问，“为何要臣服这样的人，助纣为虐？”
　　泉深静默了一阵，道，“我本不知道幽灵山庄真正做主的人是他。”
　　西门吹雪一怔，“不知道是何人，你便臣服于他。”
　　泉深神色带着冰冷的寒意，缓缓道，“我服下了忘情药，本想和陆小凤从此一刀两断。可在那时起，我的脑中忽然浮现出很久以前发生的往事，我不停的反复的想起，十余年前，我父母被人杀害的情景。按照我的年纪，根本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可后来，不知道为何记忆发生的事情在脑海中一遍遍重演，一些蛛丝马迹都变得无比清晰。后来，我明白过来，忘了情，那从前深埋在心底的恨也会如雨后春笋般，突然地疯狂地长出来，还没觉察到无情的滋味，人的心的清明便已经给仇恨，如乌云过境般吞没了。如果不是这药，我从不知原来我是如此的恨。那时，他出现在我面前，说给我一个报仇的机会，我岂会不答应。”

　　西门吹雪对视着泉深明亮的眸子，岂会不明话中深意。无情药服下后，他的脑海中何尝不是一遍遍浮现起，他自幼起习剑的一幕幕，每一招每一式，如何进取，如何夺下别人的配剑，到第一个被他杀死的人，第一次被血溅到脸上的温度和腥臭，那些记忆铺天盖地的朝他席卷而来。
　　他回到家起，便开始日以继夜的拼命练剑，甚至几日滴水未进，直到筋疲力尽的昏倒下去。醒来之后，他的妻子在他面前哭求，他置若罔闻，一心只有剑，想要剑变得更强再强，似乎剑术中还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吸引着他去探究。妻子没有办法从身后紧紧抱住他，他也毅然推开了她。最后，他甚至不能待在家中，因为他不能受到一丝干扰，他已经听不得他儿子烦扰的啼哭声。
　　他离庄去了山峰之巅，长年被冰雪覆盖的山洞里，饮雪水卧冰洞，漠然不知山下之事。直到有一天，陆小凤来到他的面前，他险些认不出他昔日的好友。陆小凤不但带了他下山，还要他帮他一件事情。
　　作为回报，陆小凤必须和自己比武，以此证实陆小凤的灵犀一指能否夹住他的一剑。
　　可陆小凤的计划中，必须是他要追杀陆小凤。可满江湖的人都知道，陆小凤是西门吹雪的好朋友。若要人信服必须用一个无可置疑的理由，这个理由出卖了他妻子的名节，他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西门吹雪忽然想起，那一日他与陆小凤在房中交谈时，身后传来瓷器跌落的破碎声，他回头一看，是秀清，她站在门前不可置信而悲寒入骨的神情。

　　回忆至此，他的胸膛隐隐浮出一阵钝痛。

　　泉深没有觉察到西门吹雪的不妥，继续诉说着，“我慢慢地回想起来益州万丈坑那天夜晚，立春前后，天气还是冷的，竹林里竟是潮气。往日林子总会回荡着鸟叫声，那天晚上却安静极了，除了望君的哭声，什么声音的都没有。母亲一遍一遍的哄着望君，望君发起了烧，哭啼声引得我也觉得不安。长姐最先察觉到不对劲，没有惊动母亲，只是对我说，三哥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二哥听说后，便持剑出门去寻三哥。那天晚上，父亲没有在家。”

　　西门吹雪蹙眉，心口的疼痛愈演愈烈，抬起眼睛看泉深，追问道，“为什么？”

　　泉深理会错了他的意思，喃喃自语道，“是啊，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不在家？明明我是亲眼见到他和母亲被……”神情枉然中，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是啊，为什么……为什么三哥不在，父亲也不在。”

　　西门吹雪不由大声道，“为什么忘情药会失效？”

　　泉深恍然，默了一阵，道，“也许是真的忘不掉。”
　　西门吹雪问道，“难道，连你也不知道是为何而失效？”

　　泉深眸低慢慢浮现起回忆，道，“忘情药是怎么失效的，我也不清楚。从饮下无情药起，我脑海中只要想为家人报仇，所以我入了幽灵山庄。从见到陆小凤起，就像有一些东西在体内慢慢苏醒过来，我的恨意渐渐地没那么深，却也不代表我能原谅他。我对他本来是无知无觉，可一听他快死了，我猛然间，有苦说不出，有痛不能述。我只知道，他不能死。”

　　爱与恨，杜泉深一生中最刻骨铭心的两件事。

　　所爱之人，伤她太深，一朝忘情，只能用恨弥补心中执念。

　　世上饮过忘情药的，所知之人不过是叶孤城、西门吹雪、杜泉深，前两者乃当世绝顶剑客，一生奉行剑，追求剑术之高超。而杜泉深仅仅是个普通的女子，既没有他们二者之间对剑术如痴如狂的追求，也没有太多对世上诸多名利的牵挂。她本来在意的，不过就是自己的家人和……陆小凤。

　　“你在害怕？”

　　泉深忽然问西门吹雪。

　　“你害怕，你服下的忘情药也会失效，到时候，你该如何面对秀清？”

　　西门吹雪阴沉着面色，并没有回答。

　　泉深了然而清冷地说，“一开始听说你与陆小凤做出这样荒谬的事情，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们。你我同时饮下忘情药，本就是一件自私的事情，如今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人。若知道这药怎么容易便失效了，当日，我绝对会拦着你饮下。”

《综民国影视之晟澜劫》
综民国影视的同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