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之神

　　她的姿态放得极低，语气恭敬，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处。

　　随即，她看向墙上的池恭，语气带着严厉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回护：“冥顽不灵！祁尊上之道，岂是你能妄加揣度？还不谢过尊上不杀之恩！”

　　池恭在剧痛和威压之下，神智尚存，听到青鸢的话，看着眼前深不可测、完全超乎他理解的祁肆越，再想到商玉那明确的选择，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认清现实的痛苦涌上心头。

　　他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最终颓然地闭上了眼睛。

　　祁肆越淡漠地收回目光，对青鸢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番调解。

　　他并未再多看池恭一眼，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清理了一件碍事的杂物。

　　他转向商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走吧。”

　　商玉松开了抓着他衣袖的手，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重伤的池恭和面色凝重的青鸢，心情复杂地跟上祁肆越的脚步，两人很快消失在夜幕笼罩的街道尽头。

　　青鸢才松了口气，立刻上前，运转精纯的生机为池恭稳定伤势，修复断裂的妖骨，语气带着责备与凝重：“你这孩子……此番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

　　祁尊上的存在，远超你我认知，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专心修炼，方是正道，陛下让你在外，是望你历经世事，明心见性，而非执迷不悟。”

　　她没有强行带池恭离开，但经此一事，池恭短期内恐怕再也生不出靠近和打扰的勇气，有些差距，并非心意可以弥补；有些界限，一旦越过，便是粉身碎骨。

　　夜色深沉，镇门口的这场冲突，以池恭的重伤和认知崩塌暂告段落。

　　而对商玉而言，祁肆越那番关于“吾道”、“吾愿”的宣告，如同惊雷，在她心中炸开，让她对身边这位古神的了解，又深了一层，那份悄然滋生的情愫，在敬畏与震撼中，变得更加难以言说。

　　离开迎仙镇，夜色如墨，四野寂静。

　　祁肆越并未选择飞行，而是带着商玉，不疾不徐地行走在荒芜的山道之上。

　　清冷的月辉洒落，为他挺拔孤绝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更显疏离与神秘。

　　商玉默默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脑海中依旧回荡着方才镇门口发生的一切。

　　池恭那番关于“神不爱信徒”的激烈言辞，如同投入她心湖的石子，虽然未曾改变她追随的意志，却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

　　她偷偷抬眼，望着祁肆越冷硬的侧脸轮廓。

　　月光下，他俊美得不似真人，那双暗金色的眼眸平日总是淡漠无波，仿佛蕴藏着亘古的冰霜。

　　可就是这样一位存在，却一次次将她护在身后，为她抵挡天道杀机，为她净化灵魂侵蚀，甚至……方才因池恭过于露骨的妄议而动了真怒。

　　“吾之行，即为吾道，吾之愿，即为法则。”

　　“吾若要护一人，纵使她为凡胎，纵使天道不容，吾亦护得。”

　　他低沉而绝对的话语，一遍遍在她心中回响。

　　这并非甜言蜜语，甚至不带丝毫温情，却比任何承诺都更让她心悸，也更让她……安心。

　　这是一种超越了世俗情感、扎根于绝对力量与意志的守护。

　　可是，这守护，究竟源于何处？是因为她是“有用的钥匙”？还是……有哪怕一丝一毫，是因为她是“商玉”？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让她脸颊微微发烫，随即又被一种自嘲压下。

　　她怎敢奢望？他是何等存在，自己不过是机缘巧合得以追随其侧的渺小凡人罢了。

　　能得他如此庇护，已是侥天之幸，岂能再生妄念？

　　只是，心湖既已起澜，又岂是轻易能够平复？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过于安静的注视和纷乱的气息，走在前方的祁肆越脚步未停，却淡淡开口：“还在想那无知妖孽的话？”

　　商玉吓了一跳，像是做坏事被当场抓住，连忙低下头，声音细微：“没……没有。”

　　祁肆越并未回头，声音依旧平淡：“神性如何，非他所能界定，亦非你需忧心之事，谨守本心，专注自身即可。”

　　他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是再次强调了她该做的事。

　　这符合他一贯的风格，却也像是在她纷乱的心绪外围，筑起了一道冷静的堤坝。

　　“是，祁肆越大人。”商玉深吸一口气，努力将那些杂念压下。

　　是的，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是应对天道的威胁，而不是沉溺于这些无谓的思绪。

　　就在这时，祁肆越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投向远处黑暗的山峦轮廓。

　　“关于‘听潮’，”他忽然转换了话题，“巡天者留下的线索不会无的放矢。”

　　商玉立刻收敛心神，认真聆听。

　　“人族疆域辽阔，名为‘听潮’之地不止一处。

　　或有地名直呼‘听潮’，或有秘境、古迹暗合此意。”祁肆越缓缓道，“需寻一处消息灵通之所，探听近期与‘听潮’相关，且可能有异象或与轮回、命运牵扯之事。”

　　他袖袍一拂，一点暗金神光没入前方虚空，悄然无声地探查着方圆数百里的气息。

　　“前方百里，有一中型修士城池，名为‘望仙城’，此地鱼龙混杂，消息往来频繁，或有所获。”

　　商玉点头记下。

　　望仙城，这将是他们寻找“听潮”具体线索的第一站。

　　“此外，”祁肆越目光微转，再次落在商玉身上，“此前在寂灭渊薮，你初触法则，虽遭天道暗算，却也证明你之本源，对感悟残缺法则确有助益。此后行程，可随行随悟，尝试以自身生机，调和、理解所遇不同属性的能量与法则碎片，此亦是加速你掌控力量、接近‘圆满’之径。”

　　这是他再次给予的修行指引，将路途本身变成了修炼场。

　　“我明白了。”商玉郑重点头，将这份叮嘱牢记心中。

　　两人不再言语，继续在月色下前行。

　　山风掠过，带起商玉的衣袂和发丝，她看着前方祁肆越仿佛能撑起整个夜空的背影，心中那份因池恭之言而产生的迷茫与悸动，渐渐沉淀下来，转化为更坚定的前行力量。

　　无论他是何种存在，无论他守护的初衷为何，她只想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与他并肩面对风雨，而非永远只是被护在羽翼之下。

　　或许，这便是她所能理解的，属于自己的“道”。

　　夜色渐深，远山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愈发深邃。望仙城的灯火尚未在视野中出现，但新的探寻与挑战，已然在路上。

　　而那神秘的“听潮”之地，似乎也在这寂静的夜色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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