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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鸽
布罗特集市。
各种商贩吆喝着叫卖产品,行人往来如织,街头巷尾都洋溢着春天明媚欢乐的气息。
坐落在集市深处有一座古老手艺店,邬姉真正在二楼窗口,俯视窗外的景光。
她的表情隐藏在阴翳中,瞧不分明,几根纤长的手指正捏着一封信纸。
“就是这样,海利大人希望您能继续潜伏在公爵府。等到战争时,发出最后致命的一击。”
身后的长袍异教徒垂首而立,一派恭敬的样子,看来是有人吩咐过。随后他补充说:“海利大人承诺您,一定会暗中派人保护您和特科少爷。”
邬姉真不置可否。
告别那位异教徒,邬姉真披上兜帽,周身的气质和大街上那些残酷的教徒骑士没什么两样。
走出店铺,街上的普通市民对她避之不及。
这次是她偷跑出来联络异教徒海利,如果被有心人发现举报,将会有一场麻烦。
邬姉真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乔装成臭名昭著的天使骑士。
说到天使骑士,不得不提一嘴马萨王国的现状,自十年前的攻城战后,王室的力量被极大削弱,教会又重新获取了强大的话语权。可以说,马萨大陆现在是被那几个长老会的教宗组织统治,国王就是个吉祥物。
教会借此机会,征收土地和各种赋税,而且暴力“执政”,搞得民生苦不堪言。
因此异教徒大军虽然被击退了,但地方反叛时有发生,教会在原有的圣殿骑士团、地方骑士团和医院骑士团的体系上额外增加扩充了一个骑士团——即天使骑士团。
天使骑士团名字听着好听,实际上并不是正统的教会政府机构,更像是雇佣的编外组织,专门用来抓捕拷打审问叛教人员和异教徒。
骑士团组织成分复杂,不管是贵族、市民亦或是奴隶都能通过考核进入骑士团。
邬姉真假扮天使骑士团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眼看快要走出布罗特集市,邬姉真不由加快脚步,这时,却听身后传来急促的奔跑声,期间还夹杂着几道咒骂。
“站住!我们是天使骑士!”
“啊!耗子!把你偷的东西拿出来!”
“该死的!再不停下,我们立刻将你就地正法!”
邬姉真轻蹙眉头。不等她溜进逃跑的人群中,身后那几个天使骑士冲她大喊:“喂!兄弟,快拦住那个耗子!”
邬姉真攥紧拳头,低着头刚转过身,却被仓皇失措的耗子撞到在地。耗子也被反弹倒在地上。
几名天使骑士追上来了。
他们持着长矛冷冰冰地抓住耗子,粗暴地从耗子怀里扯出一件物样,是异教徒国家的特产。
这被叫作耗子的人是个倒卖货物的商贩。
不过,天使骑士既然已经抓住确凿的证据,就不可能放过他,两个耳光甩得耗子头晕转向,嘴角流出一丝血迹。
其中一名天使骑士似乎是领头,命其同伙将耗子逮捕审问,便转向邬姉真。锋利的眼神毫不掩饰狐疑,问道:“你是哪个区的?”
邬姉真暗叫一声糟糕,这人貌似在天使骑士团的地位不低。
周围的四五位天使骑士听出潜台词,悄无声息地围拢上来,邬姉真心里捏了把汗,飞快分析利弊:显然用权势威压天使骑士比被后者抓走拷问要方便,于是她镇定地伸手摘向兜帽。
突然,一道独特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邬姉真的心跳下意识漏了一拍,身体起了一阵颤栗感。她奇怪地看向声音来源,就见人群中走出一个头戴月桂冠的白衣青年。
啊,是神使。
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明明自己不记得他的长相了,可是再次相遇仍然觉得分外熟悉和亲切。
在邬姉真微微晃神的功夫,鹿无相已经走到她身旁,对着满面震惊和崇拜的天使骑士说道:“她是来找我的,但是不方便,所以借用了天使骑士的名义。我代她向你们道歉。”
什么?
天使骑士和旁观的人群露出一脸的古怪,扫了扫两人间的距离,纷纷觉得难以置信。可是白袍笼住的身体明显是个婀娜的女人。
难道他们尊贵不染世俗的神使大人偷偷谈恋爱了?
不,这怎么可以!
邬姉真立刻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变化了,一个个恨不得用眼神戳死她。
这结果好像不比被发现是雷蒙特公爵府的人要好。
然而,鹿无相没有解释的意思。天使骑士自然不能与神使反驳,只好放两人离开。
“跟上。”神使走在前面开道,他的声音很动听,有一种少年的清澈。
听说神使活了很多年头,难道他真的会长生不老的驻颜术?
就在邬姉真漫无边际地思索着时,鹿无相再次开口:“我是天外的生命,寿命当然和这个世界的人不一样。”
邬姉真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怎么知道自己的想法?
鹿无相又淡淡地说道:“好久不见了。”
邬姉真顿住脚步。这话凭的让她生出一丝悲伤。
“真是奇怪。神使大人为何出手解救我?不知道我哪里入的了神使的眼?”
邬姉真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直接问。
可是鹿无相却扭过脸,一副茫然的神情。
那张漂亮到失去温度的脸上正氤氲着同样的悲伤。他道:“我也不记得了。为什么要几次帮你呢?这不合我的原则。”
见他如此神态,邬姉真反倒就不纠结了,说道:“可能是命运之神眷顾我吧。但,你既然知道我的心里话,那应该也清楚我要做的事。”
“这与我无关。”
邬姉真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越看鹿无相越顺眼。
这位神使并不保佑这片土地,甚至说他旁观所有人的命运。但——邬姉真好奇地问:“你什么也不干,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呢?”
鹿无相已经恢复淡漠,思索一番道:“忘了。”
“好吧。”邬姉真狡黠地笑了一下,“你帮过我,我要感谢你。礼物要直接寄到白塔吗?”
“礼物?”鹿无相的长睫毛轻轻颤栗。
邬姉真好像看见,他眼里有一丝期待,于是说道:“是,但我还没有准备。”
“嗯——你直接到白塔给我吧。”
邬姉真闻言愣了,迟疑道:“这于礼不合吧。”
自己要去白塔,怎么躲得过睽睽众目?没准事后国王都要召见她审问缘由。
但鹿无相静静地看她,忽然挪开目光道:“我并不在乎那些。如果不能做到,你可以不给我礼物。”
这话可真是令人震惊,邬姉真不得不抬头打量这位神使。他到底抱有什么企图?
别人不答应他,他就生气了。
鹿无相顶着一张漂亮冷淡的脸在那儿生闷气,总令邬姉真有点想笑。
突然,邬姉真脑中灵光一闪而过,面色骤然古怪。该不会这位神使想泡自己吧?
鹿无相轻轻扫她一眼,再度转过脸去,淡定地开口:“你想多了,我只是对你好奇。”
他好奇什么?一个奴隶怎么讨取贵族的欢心然后上位?邬姉真倚靠雪白的大理石栏,目光落在广场中央正低头欢快啄食的鸽群身上,不禁微微出神。
“姐姐?”艾拉德出声轻唤。
邬姉真从回忆中醒来,歉疚地看向她道:“抱歉,艾拉德。我想这件事给你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风吹动着艾拉德雪白的修女袍,她轻笑着摇头:“没多大事,况且我也能跟着沾光见见那位深居简出的神使。”
邬姉真颔首,面上却不轻松。
这令艾拉德有些担心,追问:“姐姐,是还有什么顾虑吗?到时候,你直接跟我一起进入供奉神殿。”
邬姉真苦笑一声:“真是年纪越大胆子越小,艾拉德你冒着大不韪帮我,我担心那伙老头子发现后揪着你的问题……”
艾拉德道:“那又怎样?神殿学院的人里没几个真心供奉神明,都是利益的乌合之众。只要稍加利诱——何况神使大人亲自要见你,这是事实,长老院也要匍匐在神使的脚下。”
但她话锋一转,忽迟疑起来,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姐姐,我想你进入白塔后要小心那位神使,我……”
“什么?”邬姉真面露愕然,瞪着艾拉德的眼睛。但她眼神十分坚定诚恳,看上去没有说谎。
艾拉德说,刚进神殿学院不久,因为好奇心偷偷闯入白塔,不小心撞见上界神明降临。
一群面容和蔼却眼神邪肆的巨大影像轰然落下,上半身是半透明质地的庞大人影,然而下身却是蠕动着黑色触手,污浊的气流从触手的吸盘中喷涌而出。
那位高洁的白衣神使坐在他的宝座上,大殿两侧则蹲居着那群半人的怪物。大殿中回荡着沉闷的嗡鸣声。
艾拉德说她躲在门后,眼睁睁看着神使拿下权杖顶端的彩色水晶球,将它抛之,其中一只怪物速度极快地抢在同伴前面吞下了水晶球,它的身体眨眼发生变化。
身下的触手反过来将人皮从它头顶撕扯下,大殿中吟唱起悲鸣的歌声,而那只吞下水晶球的怪物在血泊中竟然变成了一个肤色乌青的少年。
邬姉真追问后来呢。
艾拉德却神神秘秘地拉住她,低声道:“其他怪物再度消融在空气中,不见踪迹。神使让地上的少年起身,给他赐名利宾,不久以某位贵族之子的身份进入长老会任职。”
邬姉真半天说不出话。
此事太过诡异,但要她相信艾拉德的一面之词也难,毕竟全过程一旦深究则纰漏百出。依照她对神使的两面之缘,对方心思细腻深沉,而且又能聆听心声,怎么会发现不了艾拉德在场偷听。
即便他不在乎被人看见,艾拉德的说辞也有问题,光是听她描述,邬姉真就感到一阵鸡皮疙瘩起来,若她在场目睹了全程,怎么会如此镇定以至于还敢待在神殿学院中。
艾拉德的胆子一向很小,就算是被她设法送到修道院几年后,她还是依然如此,常常受人欺负。
邬姉真狐疑地瞟向艾拉德一眼,她的眼神十分镇定,也有几分陌生。邬姉真突然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告诉面前的艾拉德,也许艾拉德早已不存在。
随之一股愤怒开始暗暗地燃烧。
“好,我知道了。”一只雪白的鸽子突然飞落到栏杆上,邬姉真垂眸看向鸽子,无意问,“艾拉德,我上次找你借那本马萨异闻录,你说没看完,现在可以借给我了吗?”
艾拉德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啊?我、我还没看完。”
“那你快点吧。”
“好吧好吧。”
邬姉真心中响起冷笑,果然面前的是个冒牌货。但艾拉德被她藏到哪里去了,有无危险?
事情变成了一团乱麻,各方面搅和到理不清。
城市中央的白塔依然巍然耸立,顶端直插入云,邬姉真定定看了许久,直到心里有了计较,这才和“艾拉德”道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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