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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悲愤化作食欲,薛润恶狠狠地点了五份外卖,摊开来放,足足摆了一桌子。
汤雨繁手上剥着虾,剥一个薛润吃一个,剥一个薛润吃一个,剥了十分钟她自己吃了不到仨。
到后面薛润嘴都懒得张了,等着虾喂到自己嘴边,舒坦得不得了。曾经多吃一口辣条就要诘问自己负罪的薛女士现如今彻底放飞,整整两个小时,她嘴都没停过。
吃完饭也不动弹,简单收拾了外卖盒,她非要将两张床拼起来,拼成一张大通铺,汤雨繁吐槽:干脆一开始就订大床房得了嘛。说归说,还是老老实实帮她拼床。
这床本来就不小,再一拼,从左滚到右都掉不下去的,吃饱了就犯困,但薛润又舍不得睡——如此难得的夜晚,拿来睡觉也太浪费了。
汤雨繁趴在床尾,拿着电视遥控器翻电影,翻到《寻梦环游记》,便喊她:“我们看这个吧?”
薛润凑过去:“这个看过了。”
“再看一遍,”汤雨繁点进去,“好片常看常新。”
关了大灯,只留门口那盏壁灯,两人趴在床尾,手臂挨着手臂,看电影。
她俩高中就一起看过这部影片,汤雨繁是第二次看,薛润不是,她自己在家还看过两遍,这么算下来这是第四遍了。看多少遍都没用,《Remember me》一响她还是眼酸,直抽抽,鼻涕泡都要哭出来了。
汤雨繁伸长胳膊够来纸巾盒,薛润红着眼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鼻音厚重:“你没哭啊?”
汤雨繁抽两张纸,塞在她手里,“剧情我还没忘呢。”
“你第一遍看也没哭啊我记得——你泪点也太高了。”
汤雨繁无奈道:“没有很高。”
“那就是你太冷血了。”
看完电影又聊天,熬到凌晨,汤雨繁眼都快睁不开了,薛润那股亢奋劲儿好不容易过去,愿意躺下睡觉了。谁知此人睡觉极其不老实,一翻身就抢被子,最后只剩个被角给她,悲催地盖着肚子,半梦半醒一整夜。
幸好第二天的课在十点,难得日上三竿才睁眼,旁边的薛润睡成一团,还没醒,汤雨繁便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洗漱梳头,简单拿了两本书——反正中午要回来和她一块吃饭,图书馆历练这几天先暂停吧。
进电梯,汤雨繁才得空打开手机,一条未读消息躺在讯息栏,是薛骋。
——小繁。润润一直不回我消息,这两天麻烦你催她吃药。舍曲林白天吃,曲唑酮晚上吃。
一看信息时间,昨天晚上十点。她赶忙打字:好,我按时督促她。
薛骋大约一直盼着她回,不过半分钟,迅速弹出一条:她心情不好,你多担待她些。
汤雨繁回:应该的。
他似乎松了口气,回复:等放假回须阳,我带你们去水上乐园。
上课上到一半,汤雨繁估摸薛润该醒了,发信息:起来记得吃药。
好一会儿,薛润才回复:我哥给你发消息了?
她总这样,凡事都是她哥管,又要嫌他唠叨烦,往常出来玩,只要薛骋一打电话,薛润就要发脾气,说我和朋友在外面玩儿呀,我俩一块能有什么不安全的!
汤雨繁生怕下一秒她就致电薛骋责问他怎么又干涉自己的行程,连忙回复:是我问的他。
她这才悻悻作罢。
中午在食堂简单对付两口,大学的食堂不都是那老几样,还不如去外面吃,好在薛润看上去心情不错,吃小炒吃得欢实。她对她的学校很好奇,吃完饭让汤雨繁带她转转。
济财并不大,慢悠悠晃悠一会儿就能转完,这会儿太阳还不错,操场上没几个人,她俩坐在人工草皮上晒暖发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薛润讲她宿舍两个人干仗,秉持见面三分情的原则,彼此和善得不得了,谁知有天晚上突然在朋友圈隔空对喷,你一条我一条,打得那叫一个有来有回。
说着笑着,薛润聊起放假,仰着脑袋,尽情在幻想里徜徉:“等那谁今年上大学,咱们可以一起旅游啊,好想去冷子湾滑雪啊。就你、我、那谁,再带你那个玩得好的室友,不过我没见过她,葛霄吧我起码还算熟。那再喊上黄春煦吧,不叫她她肯定得嗷嗷叫唤。”
“这么多人啊。”
“人多热闹啊,”薛润张开双臂,躺在草皮上,“很多很多朋友,大家一起玩才开心。我们可以租一个带院子的民宿。”
碰巧,她手机嗡响,葛霄的消息进来。
鹌鹑是只很会看人眼色的鹌鹑,她和朋友在外面玩,他这两天连电话都不打了,这会儿估计刚睡醒,发一个探头猪,试探情况。
汤雨繁知道他想问吃饭没有,干脆发语音:吃了,我跟薛润聊天呢,在操场。
薛润在旁边凑热闹,生怕自己的声音收不进去:在说假期出去玩呢,朋友,冷子湾去不去啊?
葛霄秒回:哎,我都到火车站了,你俩人呢?
两人都笑。
薛润在这里待了小半周,汤雨繁课多,没法儿总在酒店陪着她,可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干脆带她去上课。一次两次还怪新鲜,次数多了,每天早上七点准时被喊醒,薛润大为痛苦,说你去吧,我就在酒店睡觉,不乱跑。
不行。汤雨繁说,想睡你跟我上教室睡去。
这两天汤雨繁查了不少焦虑症相关的资料,每晚姐俩长谈过后,各玩各的手机,她就裹在被子里搜。
薛润也不睡,玩手机。她算发现了,薛润要把自己玩到困得睁不开眼才肯放下手机,这网瘾也忒大了。
会不会是焦虑的表现?汤雨繁担忧地想。
网上的医生说得泛泛,那些亲身讲述自己焦虑史的帖子,她翻两页就难受。
人无法切身想象出自己没经历过的痛,从前看到这样的帖子她顶多泛起一阵怜悯、同情,希望帖主早日康复。可一旦想到薛润曾经经历这些,正在经历这些,未来还可能继续经历这些,她心里就不止片面的怜悯或同情了。
这个病真的能早日康复吗?
汤雨繁从未涉足过这方面,邓满推荐的《Lie to me》她也没看,前半辈子唯一能和心理二字搭噶的就是高中保健室的心理老师,薛润陪她去开感冒药的时候见过他,工位最靠里,躺在椅子上看手机。
联系了薛骋哥,想问一些注意事项,薛骋的语气还算轻快,说你放轻松,她是来散心的,你要是比她还紧张那不完蛋了?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按时吃药就是了。
眼下,汤雨繁唯一能做的就是走到哪儿把薛润带到哪儿。
薛润走那天,她担心得紧,反复确认你一个人坐公共交通真的没问题吗?反倒把薛润逗乐了:那你怎么不问我怎么过来的呢。
汤雨繁就见不得她这副讲正事还要嬉皮笑脸的样子,奈何薛润现在在她眼里跟个瓷娃娃似的,轻拿轻放,她只能捏了捏她的胳膊,泄愤:“你应该早点儿告诉我的。”
“你俩吵架不也没告诉我吗?”
汤雨繁抬眼看她。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薛润扇了扇自己嘴巴,很轻:“我自个儿发现的——是你先问我以前怎么分的手嘛,一猜就猜到了。”
“你是侦探啊。”
“我是天才,”薛润顿了顿,追问,“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
“和你和我一样,报喜不报忧,很会瞒。”
她话里带着气,薛润没忍住,笑了一声:“就因为这呀?”
“这也很过分了啊。”
这指桑骂槐的,薛润抱着她胳膊晃晃:“好,好,您大人有大量,我错了。”
“我不是要让你吃喝拉撒都透明公开,”汤雨繁顿了口气,有些凝重,“但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薛润。”
反骨仔薛润垂着头,还嘀咕呢:“那你也没告诉我你俩吵架,咱俩小巫见大巫。”
“这是一回事吗?”她说。当即意识到自己语气有些急了,换了口气,缓和下来。
“没事啦,我这不好好的,没什么需要你担心的。”薛润拉着她的手,笑了笑,“吃吃药,晒晒太阳,没准下个月就好了。”
汤雨繁陷入短暂的沉默、眩晕,她俩认识五六年了,以前两人关系好,但不是能抱头痛哭的那种好——她和薛润抱头痛哭,想象一下,这画面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两人脾气倒是出乎意料地一致,认为眼泪是很私密的东西,“担心”仅仅停留在递出餐巾纸这一步。
可是……
汤雨繁再次深刻体会到,人真的会变,包括自己。
放在以前,头一句质问她根本不会说出口。什么事儿你要是跟我说,那我就听着,你不跟我说,那我就装作不知道。
说好听点儿是进退有度,说难听点儿,这不就是装聋作哑吗。
还要再来第二次?
于是汤雨繁说:“我就是担心你。”
薛润脸上一僵,凝固的笑意显得干巴巴,没什么滋味。
“你来济坪不就是想让我担心你吗?不然干嘛,大老远飞来只为了吃一口济坪特产重金属小龙虾?”汤雨繁说,“就算你非要说你只是来旅游的,前两天跟我讲的话只是喝多了,薛润,你找九九八十一个借口,我也要担心你,这个心我就担定了。”
薛润头次听她说这么重的话,这么重的……好话。
她沉默了好一阵,不说话,跟瞌睡晕了似的往前倒,额头正正好好倒在她肩膀,靠着。
她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汤雨繁扶住薛润的胳膊,松松地握着,也没说话。
良久,薛润细微地吸了吸鼻子。
“你感冒了?”范营问他。
“晒的。”葛霄简短地回答,没忍住回头打了个喷嚏。
“就找你出来玩两天,至于吗。”范营顺手倒了杯温水给他,“给你矜贵得。”
张博然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手柄摁得啪啪响,喊他:“哎!哎!哎你跳啊!”
范营篮球打得不错,打游戏却菜得不行,张博然都怀疑他那天包夜是上网咖睡觉去了。
又死一次。张博然瘫在地板上,脑袋枕着沙发,手柄往旁边一扔:“再跟你打两盘我血压都要高了,换人换人。”
葛霄伸手要去地上捡手柄,差点被摇杆上的鸭脖油闪了腰,这个姿势保持将近五秒没动,抬眼盯着范营。
范营被他看得没辙,自己手里的手柄扔过去:“给给给给。”
葛霄一手手柄,一手杯子,坐进沙发。范营认命地捡起张博然的战损版鸭脖手柄,擦擦也还能用。
他俩玩着,张博然缩在沙发旁边刷手机,刷到李进朋友圈转发的出分锦鲤,随口问:“咱几号出分啊?”
“二十四号。”
张博然愣了愣:“那不就是明天吗。”
“是明天啊,你刚知道?”
“靠,”张博然郁闷地伸了个懒腰,脑袋快出溜到地上了,“几点啊?”
“善用搜索引擎。”葛霄说。
“我说,你俩都没想法?”换完视角后轻松多了,范营问,“咱去网吧查呗。”
“您这是在网鱼办了张年卡啊?”
“他有网瘾。”葛霄说。
范营深切地感受到这两人的无趣,规劝道:“你想啊,你这边查分,我那边放首《说好不哭》,氛围,氛围懂吗?”
“我在家查也能有这氛围,”张博然说,“我妈唱我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我爸唱听妈妈的话——”
范营放弃游说他,转脸问葛霄:“你呢?”
“我?”葛霄仍然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小人快速闪躲激光,“我在家查。”
别说跟他俩一块了,就是汤雨繁,他也没打算跟她通着电话现查成绩。
弄得这么正式,万一考砸锅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所幸汤雨繁没有看人直播查成绩的癖好,查分那天早上给他拍张早点就上课去了。
难得葛霄能在九点之前爬起来,洗了澡喂了猫,开始给自己找点儿事干,满屋乱转悠,汤勺脑袋就跟着他转,这一通瞎忙,终于撑到九点五十七。葛霄坐在沙发上,拿起手机。
右上角时间跳到10:00,成绩还没刷出来,张博然消息先刷出来了:我卡了!
淡定。葛霄回。
跳回查成绩的网页,不知怎的闪退回首页了,只能一步一步重新登录。范营也在群里说卡,葛霄都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了,下一秒,教育考试院的红字跃然而上。手表又叫唤起来,提醒他心率过高。
葛霄深吸一口气。
先看总分,567。
居然还不错。这是他脑子里冒出的头一句话。
……居然,还不错。
再看数学,108,甚至比二模的时候还高四分。
还没来得及往下看完,汤雨繁的消息弹出来,学他发来一只探头猪。葛霄没顾得上看其他科,直接拨了电话过去。
背景音十分嘈杂,汤雨繁估计刚下早八,她比他还紧张,一张嘴就是单字:“啊?”
“五百六十七。”葛霄察觉到自己声音在抖,“易易,上五百五了,五百六十七。”
汤雨繁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模考都在五百五徘徊,最高一次三模也只超了两分,妥妥的超常发挥。
她惊叹:“你考出来个顺子啊!”
重点是这个吗!葛霄又想笑。
信号实在差,汤雨繁还堵在教学楼,周遭嘈杂,听不清他说话,她催促:“等我到宿舍再给你打回来,你、你成绩先截图发我看看。”
挂断电话,成绩发给她,他才得空看另外几科,最拿手的文综算是正常发挥,语文稍低,也没掉链子,数学,再看一眼数学……
从小写口算题卡都经过易易之手、初中被数学老师捞到讲台旁边罚站、高二头次月考,他数学答题卡背面比脸都干净。回想一路辛酸血泪史,葛霄这会儿真要喜极而泣了,想仰天大喊我数学考了108啊——高中三年最高分!
葛霄在客厅连转三圈,旋风陀螺似的晃悠到汤勺身边,它正专注地刨桌腿,不料突然四脚腾空。猫刚吃饱,懒得挠人便任由他抱。葛霄胳膊打直将它举起来:辛巴!辛巴!!!
一人一猫在客厅跳上探戈了,汤勺不堪其扰,从他怀里钻出去。猫不搭理自己,葛霄又要去烦汤雨繁,扑进沙发抓手机,微信都等不及点,直接打电话吧。
刚拨下第一位号码,来电显示页面登时闪出。先他一步,她的电话打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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