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与晚风[救赎]

　　大三那年暑假，云舒在江榆找了一份实习，打算临近开学那两天再回去一趟。

　　明序得知她的想法之后，二话不说陪她留了下来。

　　俩人在她的实习单位附近找了一间房，一起搬了进去。

　　在此之前，俩人的亲密程度仅限于拥抱和亲吻，哪怕是一起出去旅游的时候，也只停留在了相拥而眠这个阶段。

　　而接下来俩人最起码要一起住两个月，很有可能再进一步。

　　看来有些问题是必须要考虑的……云舒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顺其自然。

　　搬进公寓的第一天，俩人简单整理了一番之后，一起来到商场采购生活用品。

　　为了让简单的日子变得特别，俩人费尽了心思，买了许多能提升幸福感的物件，将整个房子装饰得极其温馨。

　　他们在窗台养了几株向日葵，每天早上睁开眼便能见到。这样一来，二人大部分时间都感到心旷神怡。

　　云舒很早以前就热衷于制作美食，如今终于有了施展身手的机会，每天实习回来都会跟明序一起在厨房里忙活。

　　明序缺少了一点生活经验，但好在他很是勤劳，什么都愿意学着做。

　　晚饭过后，俩人常常会手牵着手去附近的公园散步，偶尔还会一起打打网球。

　　这样的日子称得上“有滋有味”，云舒不由得开始憧憬很久之后的生活。

　　跟同频的人在一起，时间都仿佛按了倍速键，快得让人抓不住。

　　俩人第一次有实质性进展，是在搬家后的第二个星期。

　　那天晚上他们都喝了点酒，随后选了一部极具暧昧氛围的电影，一起窝在沙发上观看。

　　云舒躺在明序的怀里，偷偷打量着他，目光逐渐变得迷离。

　　也许是盯着他看了太久，她不受控制地抬起手，轻轻勾住了他的脖子。

　　不等他反应过来，她稍稍用力迫使他低下头，随即干脆地吻了上去。

　　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明序温柔地将她放倒在沙发上，跟她十指相扣，再一次覆上了她的嘴唇。

　　不一会儿，俩人都完全进入了状态。

　　明序嘴角噙着笑意，望向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将她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肌肤与柔软的床垫接触的那一刻，云舒浑身颤栗起来。

　　她长这么大以来，极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刻，同时又不免对这份未知心怀期待。

　　却不料明序比她还要局促，为了最大程度地减轻她的疼痛，他每个动作都很轻柔。

　　云舒好笑地搂住他的腰身，再一次占据了主导权。

　　后面他渐渐找到了感觉，这才顺利地进行下去。

　　快要开学那一阵子，骆意寻打了一个电话给云舒，问她能不能帮她养几天猫。

　　“不是我的，是我另外一个朋友的，我不在江榆，所以没法帮她。”

　　云舒听出她话里头的急切，在跟明序眼神确认之后，愉快地答应了下来。

　　骆意寻朋友养的是一只布偶猫，名字叫“布丁”，将近五个月大，优雅得像一个小公主，叫起来特别可爱。

　　云舒见到“布丁”的第一眼惊喜不已，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它，见它相当乖巧，她兴奋地转头看向明序。

　　“你快看，它也太可爱了吧！”

　　明序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一些，随手将“布丁”抱到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它。

　　“看来它还挺喜欢我们俩的，要不我们以后也养一只吧？”

　　明序闻言，嘴角的笑容猛然凝固，眼神黯淡了下去。

　　她不明所以地蹙了蹙眉，以为自己说错了话。

　　“怎么了？难不成你以前有过一只猫，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明序摇了摇头，语气淡淡地否认：“没有，我没有养过任何宠物。”

　　她不解地笑了一声，闷声低估：“那你刚刚那个表情是什么意思？”

　　他动作一顿，若有所思地瞥了他她一眼，却没有做出解释。

　　她被他这一举动影响了心情，一声不吭地从地上起身，转身快步走进房间，随手锁上了门。

　　跟明序在一起几年，她从不质疑他对她的爱，认为他是一个可以打满分的男朋友，却唯独接受不了他这一点。

　　总是一副怀揣心事的模样，却从来不肯透露他的过去。

　　尤其是关于他家的事情，只要她不开口，他便只字不提。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猜想，他是不是有什么苦衷，可时间久了却仍旧避免不了产生怀疑。

　　对她敞开心扉有这么难吗……归根结底他还是不够信任她。

　　她经常会提起自己遇到他之前的经历，他每次都听得尤其认真，几年下来已经对她的情况了如指掌。

　　可她对他的了解，却并没有比他的普通朋友多多少。

　　她摸不清他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性子，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他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而已，迟早有一天会愿意对她袒露心迹。

　　可人心不是石头做的，再怎么坚定的感情，也经不起这样一次又一次的磋磨。

　　既然他喜欢将所有事情都埋在心底，她又何必做那个不识趣的人。

　　以后她同样要有所保留，她不愿意接受这样不公平的对待。

　　尽管内心这么想，听见他在门外一遍又一遍地给她道歉时，她不禁又一次心软。

　　她紧抿着嘴唇，动作僵硬地给他开了门。

　　他不给她任何反悔的机会，紧紧抱住她，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紧接着他那沙哑而带着一丝哽咽的声音响起：“云舒，我想跟你有未来，我想我们能一辈子在一起，可是我……”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颤抖着声音追问：“可是你怎么？”

　　他痛苦地收紧手臂，声音多了几分悲凉：“没什么。”

　　满腔的愤怒在一瞬间涌了上来，云舒猛地推开他，刹那间红了眼眶。

　　“你又有事瞒着我！你老是这样，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你知道我多担心你吗？可是你连最基本的信任都不给我，很多事情我想问，却又不想逼你开口……”

　　她委屈地哭出了声，狠狠瞪他一眼，往后退了两步，“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能吓到了“布丁”之后，她不由多了一丝担忧，却忍着没有出去看一眼。

　　她无力地瘫坐在地毯上，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心像是被无数根针扎了一般，痛得喘不过气。

　　外面迟迟没有动静，安静得让人害怕。

　　这时外头传来什么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大概是“布丁”不小心弄的。

　　她心下一紧，迟疑了片刻，手撑住床面站了起来。

　　客厅静悄悄的，她环顾四周，发现一人一猫都不见了踪影。

　　正当她的心缓缓下沉时，一声猫叫让她回过神来，她顺势往阳台的方向瞄了一眼。

　　阳台的门被推开，明序抱着“布丁”走了进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

　　“云舒。”

　　她愣愣地抬起头，习惯性地应了一声。

　　“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到时候我会全部告诉你的。”

　　他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神格外认真。

　　云舒垂下眼眸，眼底的难过盖不住，声音几不可闻：“不用了。”

　　感情一旦有了隔阂，是很难再复原的。

　　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在他们身上同样没有例外。

　　自那以后，俩人的一举一动像极了从前，只不过彼此却心知肚明，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在一张床上睡觉，却背对着背，睁眼望着一片漆黑。

　　这天晚上，云舒写论文忙到了十点，慢吞吞地提着笔记本电脑从图书馆出来。

　　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振动起来，她看都没看一眼便接起了电话。

　　“小舒啊，二叔对不起你，对不起你们一家……”

　　竟然是几年未曾联系过的二叔打来的……

　　云舒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浑身剧烈颤抖起来，手机险些掉落在地。

　　她艰难地叫了一声“二叔”，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爸爸为了资助我创业，亏空了资产，我还害得你妈妈也失了业，我真不是个人呐！他们当初那么费力地阻拦我……”

　　二叔在电话那头痛哭，而电话这头的她却没有一滴眼泪，整个人像是只留下了一副躯壳，近乎摇摇欲坠。

　　那种天塌下来了的感觉，她经历了第二次。

　　这几年来她拼命麻痹自己，尽量不让自己回忆那段足以让人崩溃的往事。

　　可这个被自己营造出来的假象最终还是逃不过破裂的结局……她自欺欺人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得面对现实。

　　只不过她的父母何其无辜，却要被她连累到这种地步。

　　她恨不得穿回过去，改变一切事情的走向，这样至少不会有那么多人被困住。

　　不知在原地愣了多久，一声焦急的轻唤将她拉回现实，随后迎来的是一个温热的怀抱。

　　“我找你找了好久，这几天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有点担心你……”

　　明序察觉到她异常，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呆愣地摇了摇头，宛如一个木偶，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他急得团团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央求她说出实情。

　　“你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有什么资格过问我的生活？”

　　她猛然停下了脚步，一字一句毫无温度，那样冷漠表情是明序从来没有见过的。

　　他石化在原地，再也挪不动脚步，只能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然而云舒之所以说出这么决绝的话，不完全是为了跟他置气。

　　他目前正处于压力最大的时期，保研的事情还没有完全确定，她不想让他分心。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没人能够帮她，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也正是在这一瞬间，她理解了明序。

　　她其实并没有真正跟他坦诚相待，比如有关堂妹云念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告诉他半个字。

　　这么想来，她或许不应该责怪他。

　　他们长达三年的感情不能这样轻易结束，绝不能因为一时的磨难而放弃。

　　她在心里默默计划着，准备等这几天梳理好心情之后，就好好地跟明序聊一聊，争取让这段感情回到正轨。

　　没有他的未来是不完美的，他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可替代的位置。

　　她不愿意就这么跟他走散，她余生每一项计划里都有他。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己满怀期待地将他列入未来规划的时候，他却一直在悄然计划着离开。

　　好在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默契，连约着对方见面的消息都是在同一时间发出的。

　　明序原本执意要让她先说，她却由于没做好十足的准备，将优先权塞回了他手里。

　　他的状态不太好，看上去像是几天没睡好觉，跟打扮得分外精致的她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见他迟迟不说话，她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依然强颜欢笑，让他别考虑那么多，大胆说出来。

　　“云舒，我们……分手吧。”

　　他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可她分明在他眼底看到了泪花。

　　以及那一闪而过的绝望……

　　不对，绝望的应该是她。

　　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模糊，她只觉得周遭的环境都不太真实，一时弄不清自己究竟在哪。

　　她一定是在做梦，不然怎么可能听到这样荒谬的话呢。

　　曾经那个事事以她为先，总是毫无条件地把最好的给她，半点都不给自己留的明序，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怎么能开得了口……

　　原来他一直都在骗自己，他还说要跟她一起去北宁读研来着。

　　这一切都是假的，是她为自己打造了一个童话世界。

　　如今梦该醒了，她不得不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他对她的爱，大概很早以前就消失得没剩多少。

　　一直被困在乌托邦里的，只有她。

　　为了维持最后的体面，她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无所谓地笑了笑，“我正有此意，没想到被你抢了先机。”

　　“你有时间来我宿舍楼下一趟吧，你送我的那些礼物价值太高了，我不想欠你的，通通还给你。”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嘴被烫到却不觉得痛。

　　“哦，忘记跟你说了，我呢，不会去参加研究生考试了，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们还会在同一个城市再遇到。”

　　她的笑容越来越夸张，他却濒临崩溃。

　　“云舒，其实我……”

　　她抬手打断，低头盯着桌面愣神。

　　“不要再说了，好聚好散吧，毕竟毕业季本来就是分手季嘛，一点都不奇怪，我俩也算跟了一次潮流。”

　　她不给明序接话的机会，果断地起身离开。

　　回到寝室之后，她将桌上那几朵来不及更换的向日葵从花瓶里拿了出来，尽数扔到了垃圾桶。

　　以往明序总是隔两三天就送她一束鲜花，所以她压根没见过向日葵凋零的样子。

　　原来没了花瓣的向日葵，竟比任何花都要难看。

　　她冷笑一声，余光注意到了放在床头架子上的那本相册，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爬上了床。

　　大约五厘米厚的相册，承载着他们满满当当的甜蜜回忆。

　　她向来喜欢拍照，这几年来拍了几千张照片，而其中多数出于他之手，他可谓是她的“专用摄影师”。

　　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明序一开始根本不懂拍照，拍出来的照片毫无技术可言。

　　为了不让她失望，他不辞辛苦地练习了好久，无论她的要求有多严格，他都没有半点怨言，在不停地给她拍照的同时还会提供情绪价值。

　　很多时候俩人一拍就是一整天，他举相机举得胳膊酸痛，却每次都乐在其中，只要拍出了她满意的照片，他便高兴得像个小孩子。

　　而俩人的合照则大多出于周雨凝之手，她曾调侃说以后要给他们拍婚纱照，当时明序表现得十分羞涩。

　　曾经的美好回忆都成了幻影，那这些照片自然没了留下去的必要。

　　她将照片一张一张地抽离出来，随后一张一张地撕碎。

　　唯有那张在她十八岁生日派对上的合照，也是俩人第一张合照，她挣扎了许久都下不去手。

　　可那明明是俩人最不亲密的一张照片……她怎么就是狠不下心呢。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扑倒在床上无声痛哭。

　　那些碎纸片因为沾了泪水，被黏在了一起，勉勉强强凑成了一张完整的照片。

　　是那张他们在校门口拍的合照，照片上“江榆大学”四个字尤其醒目。

　　过往的回忆快速在她脑海中闪过，随后又一幕幕裂开，直到最后剩下一片黑暗。

　　从今往后，她的世界将再不会有那个人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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