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你我

　　江野说到做到，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他揉着眼睛推开门时，沈漠川就已经站在灶台前，系着小熊围裙，手里拿着打蛋器，在碗里搅着什么了。

　　“醒了？”沈漠川回头看他，“快去洗漱，松饼粉我已经调好了。”

　　江野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的腰，下巴搁在他肩上：“这么早？”

　　“再晚就中午了。”沈漠川把打好的蛋液倒进粉糊里，“你不是想尝尝我的手艺吗？”他侧头看了眼旁边的小锅，“你的梅花糕材料准备好了？别到时候做砸了。”

　　“小瞧谁呢。”江野在他颈侧蹭了蹭，“爷可是偷偷练过的，保证比你奶奶做的还好吃。”

　　提到奶奶，沈漠川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怀念：“那你可得加油，我奶奶做的梅花糕，可是这条街最好吃的。”

　　江野心里一动，他就是之前听沈漠川说，奶奶最疼他，每到冬天就会做梅花糕给他吃。所以他特意托人找了老式的梅花糕模具，还请教了沈清舟做法，偷偷练了好几次。

　　“放心吧。”江野捏了捏他的脸颊，“保证让你吃了还想吃。”

　　洗漱完出来，沈漠川已经在平底锅里倒好了油，正用勺子舀起粉糊。江野凑过去看，粉糊在锅里慢慢鼓起，边缘变得金黄，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

　　“看起来不错啊，小乖。”江野由衷地赞叹。

　　“那是。”沈漠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铲子把松饼翻了个面，“等会儿给你抹上草莓酱，保证好吃。”

　　江野没说话，只是笑着走到旁边的灶台，拿出准备好的糯米粉和红豆沙。他先把糯米粉倒进盆里，加温水揉成光滑的面团，动作虽然有点生疏，但还算像样。

　　沈漠川一边煎松饼，一边偷偷看他，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什么看，没见过帅哥做梅花糕？”江野挑眉逗他。

　　“没见过这么笨的帅哥。”沈漠川毫不留情地吐槽，“面团都快揉到外面去了。”

　　江野的脸有点红，连忙把面团往盆里拢了拢：“这不是第一次做嘛，失误失误。”

　　沈漠川被他逗笑了，煎好一块松饼就递过去：“先尝尝这个，补充点体力。”

　　江野张嘴咬住，确实好吃。“不错啊小乖，有当厨师的潜力。”

　　“那是。”沈漠川又舀起一勺粉糊，“等高考完，我开个松饼店，你当我的服务员。”

　　“想得美。”江野捏了捏他的脸，“要当也是我当老板，你当老板娘。”

　　沈漠川的脸瞬间红了，转身不理他，只是煎松饼的动作快了些。

　　江野笑着摇摇头，继续和他的面团。他把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剂子，擀成圆形，包上红豆沙，搓成小球，动作越来越熟练。然后在梅花糕模具里刷上油，把小球放进去，再撒上些桂花和葡萄干。

　　“你奶奶以前也这么做吗？”江野忽然问。

　　沈漠川的动作顿了顿，点点头：“嗯，她总是说，红豆沙要自己熬才好吃，桂花要选当年的新桂。”他的声音有点低，“每年冬天，她都会坐在阳台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熬红豆沙，我就在旁边看着，等她做好第一个，总会先给我吃。”

　　江野看着他眼底的怀念，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他：“以后我做给你吃，每年冬天都做。”

　　沈漠川靠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点哑。

　　过了一会儿，第一锅梅花糕好了。江野小心翼翼地把它们从模具里取出来，金黄色的梅花形状，上面点缀着红色的红豆沙和黄色的桂花，看起来就很诱人。

　　“尝尝？”江野拿起一个递过去，有点紧张。

　　沈漠川接过来，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软糯的糯米皮带着淡淡的桂花香，里面的红豆沙甜而不腻。

　　“怎么样？”江野紧张地问。

　　沈漠川没说话，只是眼眶有点红。这个味道，和奶奶做的太像了。

　　“不好吃吗？”江野有点慌了。

　　“没有。”沈漠川摇摇头，声音有点哑，“很好吃，和我奶奶做的一样好吃。”

　　江野松了口气，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是，也不看是谁做的。”

　　沈漠川忽然凑过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谢谢你，江野。”

　　江野的脸瞬间红了，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在、在厨房呢……”

　　两人继续忙碌着，一个煎松饼，一个做梅花糕。早餐桌上，摆着金黄的松饼和梅花糕，还有两杯热牛奶。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江野笑着说。

　　“要你管。”沈漠川白了他一眼，却把一块松饼推到他面前，“你也吃。”

　　江野咬了一大口松饼，又吃了一个梅花糕，觉得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早餐。

　　刚吃完饭，柘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野哥，下午聚不聚？新开的游戏厅，有Switch还有台球，就差你了。”

　　江野看了眼沈漠川，少年正在收拾餐桌，闻言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期待。“在哪儿？”江野问。

　　“就在市中心那家‘潮玩空间’，下午三点，记得带沈大班长一起来啊。”柘言笑着挂了电话。

　　“不去行不行？”江野有点犹豫，他知道沈漠川不喜欢人多的场合，尤其是面对一群不认识的人。

　　“去吧。”沈漠川擦完最后一只碗，转身看他，“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江野看着他故作轻松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知道沈漠川是想融入他的圈子，可那些校外的朋友，说话向来没轻没重，他怕沈漠川会不自在。

　　柘言选的地方装修得像个复古游戏厅，墙上贴满了八九十年代的海报，角落里的老式街机还在嗡嗡作响。

　　“人齐了人齐了！”柘言拍着手冲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打扮新潮的年轻人，“给你们介绍下，我发小江野，还有他对象沈漠川。”他指了指那几个陌生人，“这几位是我街舞社的兄弟以及他们女朋友。”

　　沈漠川礼貌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除了柘言，这几张脸他都很陌生。江野看出他的拘谨，悄悄往他身边靠了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别紧张，他们都是人来疯，熟了就好。”

　　“谁紧张了。”沈漠川白了他一眼，却往他那边又挪了挪。

　　“玩点新鲜的？”一个打唇钉的男生抛过来一个游戏手柄，“上次教你们的‘街霸’练得怎么样了？”

　　“俗不俗？”柘言抢过手柄扔回去，“咱们玩个游戏——‘怪味菜名接力’听过没？”

　　众人纷纷摇头，柘言笑得更得意了：“规则简单，每个人轮流说一道菜名，但必须带一种奇怪的配料，比如‘榴莲炖臭豆腐’，下一个人得重复上道菜，再加一道新的，说错或卡住的罚酒。”

　　江野挑眉：“这破游戏谁想的？”

　　“我啊。”柘言冲他挤眼睛，“考验记忆力和脑洞，多有意思。”

　　第一轮从柘言开始：“芥末冰淇淋配大蒜酱。”

　　旁边染着蓝毛的男生立刻接：“芥末冰淇淋配大蒜酱，鲱鱼罐头炒榴莲。”

　　轮到沈漠川时，前面已经堆了五道黑暗料理。少年皱着眉重复了一遍，然后轻声说：“……皮蛋瘦肉粥加香菜根。”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学霸狠起来真没我们什么事。”

　　几轮下来，沈漠川居然没出错，倒是蓝毛男生卡在“腐乳奶茶泡辣条”上，罚了半杯鸡尾酒。江野替他挡了不少起哄，把沈漠川面前的果汁往他手边推了推：“少喝点凉的。”

　　沈漠川刚想说没事，就听见穿皮衣的女生笑出声：“野哥现在可真不一样了，以前喝起酒来谁拦得住？现在倒像个管家公。”

　　另一个戴耳钉的男生接话：“可不是嘛，上次在酒吧见他，点杯可乐都要问‘冰的能喝吗’，我还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原来是家里有‘领导’啊。”

　　蓝毛男生撞了撞江野的胳膊：“说真的野哥，你现在是越来越乖了啊，以前跟我们出来，哪次不是喝到半夜？”

　　旁边的女生也跟着笑：“肯定是被大嫂管得严呗。”

　　话题明显往沈漠川身上引，江野的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下，刚想开口岔开，就见沈漠川端起果汁杯，唇边噙着点浅淡的笑意：“他本来就听话。”

　　他说这话时语气自然，甚至带着点调侃，像是在附和大家的玩笑。江野却皱了皱眉，他看到沈漠川握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他知道沈漠川其实很在意这些陌生目光，刚才那句接话，更像是在努力融入。

　　“别瞎开玩笑。”江野的声音沉了沉，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维护，“他脸皮薄，别逗他。”

　　空气瞬间安静了两秒。女生脸上的笑容僵了僵，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啊。”

　　沈漠川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去，重新低下头，他本来想顺着玩笑话，轻轻巧巧地宣示他们的关系，像江野平时在他朋友面前那样自然。可江野那句“别瞎开玩笑”，像道无形的墙，把他和这群人彻底隔开了——仿佛在说“他是他，你们是你们”。

　　江野没察觉到气氛不对，还以为自己帮沈漠川解了围，伸手往他碟子里夹了块炸鸡：“快吃，凉了不好吃。”

　　沈漠川没动，只是低声说：“有点渴。”

　　“我去给你续点果汁。”江野起身时，柘言正好从洗手间回来，勾住他的脖子就往吧台拖：“正好，陪我拿点冰块。”

　　两人一走，周遭安静了些。皮衣女生看沈漠川没怎么说话，主动搭话：“你跟江野认识多久了？他以前可野了，打架跟吃饭似的。”

　　“挺久了。”沈漠川的回答很简略。

　　“那你肯定治住他了。”女生笑得暧昧，“他刚才那护犊子的样，我们都看傻了。”

　　沈漠川扯了扯嘴角，没接话。他知道江野是好意，可那种被特殊对待的“保护”，比直接的调侃更让他难受。

　　江野回来时，手里端着两杯果汁，见沈漠川还在发呆，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想什么呢？”

　　“没什么。”沈漠川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还带着点笑意，“该你了，别记错菜名。”

　　江野被他的反应安抚了，笑着坐下：“放心，你老公记性好着呢。”

　　沈漠川的耳尖红了红，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喝着果汁，后面几轮游戏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轮到他时，也只是简单接个词，再没了之前的灵气。江野以为他累了，低声问：“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不用。”沈漠川摇摇头，声音很轻，“挺好的。”

　　柘言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打了个哈哈把话题岔开，又玩了两局就提议散场：“差不多了，晚上我妈喊我回家吃饭。”

　　走出游戏厅时，风比上午大了些。江野自然地想把围巾摘下来给沈漠川围上，却被他躲开了。

　　“不用，不冷。”沈漠川的声音有点闷，径直往公交站走。

　　江野愣了愣，跟上去：“怎么了？刚才玩得不高兴？”

　　“没有啊。”沈漠川的脚步没停，“挺开心的，你朋友都挺有趣。”

　　他说这话时没回头，江野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有点纳闷，却没再多问——他总觉得沈漠川有时候像只猫，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会儿就好了。

　　公交车上很挤，江野把沈漠川护在怀里，隔开周围的人。沈漠川低着头，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不知道在看什么。

　　回到家时，江野去厨房倒了杯热水递给他：“喝点水暖暖。”

　　沈漠川接过水杯，没说话，径直走到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物理习题册。江野以为他是想刷题，也没打扰，自己去浴室冲了个澡。等他出来时，看到沈漠川还在做题，眉头微蹙，像是遇到了难题。江野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他：“卡住了？我帮你看看。”

　　沈漠川的身体僵了一下，轻轻推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能想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种疏离感。江野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蹲在他面前仰视着他：“小乖，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下午那些人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了？”

　　沈漠川抬眼看他，眼底没什么情绪：“没有。”他合起习题册，“我累了，先回房了。”

　　看着他走进卧室的背影，江野挠了挠头，满脑子都是问号。他明明觉得下午大家相处得还行，沈漠川甚至还跟他们开玩笑了，怎么突然就不对劲了？

　　半夜十二点，江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拿起手机想给沈漠川发消息，却看到他十分钟前发了条朋友圈——是张俯拍的照片，只拍了桌子上的几杯饮料。配文很简单：“挺开心的。”

　　江野心里松了口气，这小坏蛋，明明玩的时候没怎么笑，现在倒说开心。他点开点赞，在评论区敲了行字：“下次带你去吃你爱吃的那家草莓蛋糕，弥补一下没玩够的遗憾。”

　　发完评论，他放下手机，很快就睡着了，完全没注意到，屏幕那头的沈漠川看着那条评论，手指在屏幕上悬了很久，最终什么也没回，只是默默关掉了朋友圈。

　　卧室里只开了盏小夜灯，沈漠川靠在床头，手里捏着那条星星项链。下午江野那句“别瞎开玩笑”像根刺，扎在他心里拔不出来。

　　他本来以为，他们已经足够亲密，可以坦然面对所有目光。可今天才发现，在江野心里，他或许还是那个需要被小心翼翼呵护的存在，而不是能并肩站在一起，笑着接住所有调侃的伴侣。

　　沈漠川叹了口气，把脸埋进枕头里。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他拿出手机，点开和江野的聊天记录，从第一次拌嘴到后来的晚安，翻了很久很久，直到眼皮发沉才放下。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渐渐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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