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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黎枝
简阳东机场出口的广场上,许夏拖着行李箱站在黎枝身旁。
黎枝时不时抬看向手腕上佩戴的表,嘴里念念有词。
许家司机把车停在他们面前时,黎枝显然有些不耐烦,“小王,我不在这两年,你就这么消极怠工的吗?”
小王是个很年轻的司机,面对黎枝的时候也会心底犯怵,他说:“黎总,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
“我不需要听这些借口,这里到第三医院最快路程需要多长时间。”
“半个小时。”
黎枝不容置喙道:“好,那你尽快在半个小时内给我赶到。”
“好的。”小王硬着头皮答应下来,默默加快车速。
简阳市中心第三医院,603病房内,许森义正躺在病床上,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目光灼灼地盯着照片上的人。
那是一张很久之前的照片,久到在这些年岁里,他都已经忘了它的存在,而照片里当初的场景也在记忆里变得模糊不清。
照片里只有两个人,西装革履的他像个愣头青似的站在另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子旁。
依稀记得,这是他第一次穿西装,对于当时还是个半大小子的他,头一次穿着如此正式,面对镜头时因为紧张,脸上的笑都显得僵硬。
旁边站着的女孩,倒要显得落落大方得多,恬静温和地笑着面向镜头。她不笑时的那种冷厉,随着嘴角上扬的弧度消失殆尽。
眼底似是盛满浩瀚星河,闪烁着光芒。
一滴泪滴落在照片上,不偏不倚地打在照片里女孩的眼睛处。
许森义着急忙慌地抬手擦拭,照片上依旧留下了泪渍。他又赶忙从旁边床头柜上抽出纸张去擦拭。
此时的他竟和照片里多年前的自己慢慢重合。懵懂、紧张又带着点虔诚。
病房门被推开,许森义抬头看过去,视线恰恰与黎枝冷冽的眼神对上。他霎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把照片往枕头下藏。
“你……你回来了?”一改以往的态度,强势的气焰也随着黎枝在病床前坐下荡然无存。
黎枝看着病床上憔悴的人,想开口唤他的名字,可话到嘴边她又咽回去,片刻,她唤出那个被她遗留在时光深处的称呼。
她说:“松砚。”
听到这两个字,许森义呆愣愣地盯着黎枝,年少时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许松砚,这是他刚出生时奶奶给他取的名字,但那个年代,大部分家庭的女性是没有权利给孩子取名的。
在他还没出生时,奶奶央求父亲,希望他的名字能是她来取的,当时正在兴头上的父亲满口答应下来。
可当他生下来时,奶奶早就想好的名字被全家否定。甚至连他那个受过一定教育,做出承诺的父亲,出口指责奶奶,说:“历来没有孩子的名字不是当爹的取的。”
而后,爷爷取的名字上了户口,族谱。但奶奶依旧会在私底下偷偷叫他小砚。
当时奶奶还问他喜不喜欢这个名字,他笑着说:“很喜欢”,他觉得这个名字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读书那会,他和黎枝都是班上的佼佼者,两人都对对方很不服气,暗自较劲。
可黎枝不知道的是,早在第一次遇见她时,许森义就喜欢上她了。
他第一次跟黎枝介绍自己时,报的就是“许松砚”这个名字。
他还记得,后来课堂上的一次点名,老师叫出“许森义”三个字时,黎枝看向她,巴不得用眼刀戳死他的模样。
为了这事,当时的黎枝可是生气了好长一段时间。她不仅气自己被欺骗,更气许森林义看着白白净净斯文样,却是个满口谎话,喜欢拿人取乐的。
直到后面两人表明心意,在一起后,黎枝还耿耿于怀。
一次吵架,这事偶然间被黎枝拿出来说,许森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当初做事有多愚蠢。
他赶忙解释,因为他从小是奶奶带大的,跟奶奶最亲近,而奶奶总是叫他许松砚这个名字。
在他私心里就把许松砚这个名字作为一个秘密,只告诉最喜欢的人。
后来黎枝还笑了他好长一段时间,说他在学习上那么聪明,怎么其他时候又呆呆的。
“阿枝。”许森义看着床边眼眶开始泛红的黎枝,扯了扯嘴角,勉强扬起一抹笑,却透着苦涩。
黎枝起身,隔着许森义摸出枕头下那张在她进门时,被许森义慌乱藏起来的照片。
看清照片上的人,她哑然失笑:“这照片,你还留着。”
许森义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的窘迫:“是啊。”
照片被黎枝放在床边,她打开包,从包里面最小的夹层里拿出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
这些年许森义一直把这张照片珍藏在钱包夹的最里层,黎枝又何尝不是时时刻刻把它带在身边呢。
两人这么多年的针尖对麦芒,早已经记不清当初年少时的爱恋。只在偶尔拿出这张照片的时候,能依稀回忆起,他们好像也曾……相爱过。
少年时代的黎枝光芒万丈,走在哪都是最耀眼的存在,现在亦然。
“阿枝,这么多年,是我对不起你。”明知道黎枝性格要强,他却在后来的日子里,没能包容她,反而坚持己见,变本加厉地跟她对着干。
当年做出的承诺,也只在当年生了效。
黎枝脊背微弯,掩面而泣。
“阿枝,别哭。”许森义抬手抚在黎枝的头顶,想笑着安慰,出声却是带着哽咽,“阿枝,不哭。”
“松砚,我们怎么会走到如今这般……”黎枝哽咽着说不下去。
当年大学一毕业他们就结婚了,这是黎枝人生计划以外的变故。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学业,事业要重过感情,家庭。可当时她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有时她回想起当年毫不犹豫答应许森义求婚时的场景,偶尔会在心底问自己,有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
脑海中的想法都会坚定决然地帮她否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遇见许森义之前,她的人生计划里是没有恋爱这一部分的。可以说,她所有计划以外的事,都来自于许森义——许森义就是她的例外。
面对年少时期的爱人,现在依旧深爱的妻子,瞧见她泣不成声。许森义很想把她搂进怀里安慰,但他却做不到。
他再次体验到刚恋爱时的那种无措感。
“唉。”他重叹一口气,“阿枝,我走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好好生活。”
闻言,黎枝猛然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松砚,你怎么那么自私。”
“阿枝,我欠你的太多。”许森义说:“我们也欠了小夏太多。”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也许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
一个月前,他被诊断出胃癌晚期,最多还剩两个月。
他突然就很想很想再见黎枝一面。
不管他用什么方法都联系不上,最后还是让助理帮忙联系的。
黎枝握住许森义的手,往日光鲜亮丽的形象荡然无存,她狼狈地扑在许森义身上,失声痛哭。
“松砚,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肯定能治好的……”她哭得有些喘不上气,“我们还有以后……”
“我不允许你就这样……你还没有弥补我们错过的这些年……”
“阿枝,我是癌症晚期。”许森义的手搭在黎枝后背,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别哭,不要为我伤心。”
可黎枝怎能不哭,怎会不哭。眼看着深爱的人会永远离她而去,她就忍不住流泪。
这一瞬间,她陷入了茫然,不知道她这么多年到底在坚持什么,她的坚持的究竟有意义吗。
她开始后悔了。
“阿枝,我后悔了。”许森义闭上了眼睛,“我后悔这些年没有好好待你。”
明明我最爱的是你,到头来伤害最深的也是你。
他们之间,少年夫妻,恩爱数年,到头来却是如今这般光景。
爱过,怨过,恨过。
此刻两人倒是悔意更多。
许森义说:“我想睡会儿。”
“好,你睡吧。”黎枝说:“但你一定要记得醒来。”
黎枝又在病房内陪了会许森义,才轻手轻脚地走出病房,在许夏身边坐下。
许夏没有进病房,他一直在外面的走廊上等着。见人出来,他问:“怎么样?”
“……”黎枝又忍不住落泪。
许夏瞧见她的状态,明白过来,恐怕不太好。
他不再开口询问,也没有要进去看的意思。
半晌,黎枝开口说:“小夏,妈对不起你。”
“我错了。”黎枝说:“如果你想要的你还在坚持,那就走吧。”
许夏颇为震惊地转头看着黎枝,目光中没有欣喜,只有茫然不解。
“这么多年,我所谓的为你好……”黎枝自嘲般的笑出声,“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事业有成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我理所当然的认为它就是我想要的,我所追求的。所以在这条路上,我坚决地丢掉了很多我自认为不重要的东西。”
“现在想来,我犯了一个大错,我不该太过极端。”
许夏站起身走向电梯,按下下楼键,他又转身眸光幽深地看向黎枝,他说:“妈,这两年我确实很恨你。”
“可我还是想劝你,不管今后如何,你都能放过自己。我想你能好好生活。”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此刻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姜凡。
下了楼,站在医院的大厅,他又陷入了踌躇中。
他消失了两年,期间又联系不上姜凡,贸然去姜凡家也不太好。
一瞬间,竟有些惧意在他心中升起。
想见他,又怕见到他。
最后,他决定先去高中时的书吧看看。
此刻却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堵车严重。
许夏坐在计程车内,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时间。
下车后,他推开门走进去。
正在前台的祁桐听见门口的风铃响,他抬头刚想说“你好”,待看清来人,话被硬生生地卡在喉咙里。
“许夏!”祁桐被吓了一跳,随后想起刚走没多久的姜凡,他顾不了太多,语速飞快道:“姜凡今早来的时候带了一束花来,就放在那边,人刚走。”
许夏顺着所指的方向看去,瞬间反应过来,他快步走过去拿起那束花,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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