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霹雳]梦中笑问故人安

作者:南风吐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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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8 章


      薛浸岳归来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薛府漾开层层涟漪。他并未直接去见薛燧峰,而是先回自己久未踏足的院落,仔细梳洗,换下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穿上了惯常的深色常服。待到收拾齐整,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将院中的青石板染成暖橙色。他深吸一口气,这才朝着薛燧峰养伤的小院走去。

      院门虚掩着,薛浸岳抬手,顿了顿,还是推门而入。院内很安静,只有晚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他走到房门前,听见里面传来薛燧峰有一搭没一搭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声音还带着伤后的虚弱。

      薛浸岳在门口站了片刻,仿佛在积蓄某种勇气,最终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哼唱声戛然而止。

      “……谁啊?”薛燧峰的声音带着点迟疑,似乎没料到这个时辰会有人来。

      “是我。”薛浸岳的声音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里面静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一阵窸窣的动静,像是有人慌忙想坐起身,却又牵动了伤口,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

      “……二哥?门没栓,你进来吧。”

      薛浸岳推门进去。屋内药味浓郁,薛燧峰半靠在床头,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总是神采飞扬的眼睛,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口,里面情绪翻涌,有惊讶,有紧张,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和期待。

      兄弟二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仿佛凝固了。半年未见,期间只有寥寥数语的家书,以及一场因赌气而险些酿成大祸的中毒横亘其间。无数的话语堵在喉咙口,责备、疑问、担忧、愧疚……却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最终还是薛浸岳先动了。他几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薛燧峰肩颈处被白布包裹的伤口上,眉头紧紧锁住。“伤……怎么样了?”他问,声音干涩。

      “嘿,没事儿!”薛燧峰立刻扯出一个招牌式的、略显夸张的笑容,试图活跃气氛,“大嫂医术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阎王爷那儿转了一圈,又被她拽回来了!养养就好、养养就好。”他边说边偷偷打量薛浸岳的神色。

      薛浸岳没接话,只是拉过床边的圆凳坐下,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沉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薛燧峰脸上的笑容渐渐维持不住,最终垮了下来,低下头,盯着锦被上的纹路。

      “二哥……”薛燧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鼻音,“你……你回来了。”

      “嗯。”薛浸岳应了一声,依旧是简单的音节。

      又是一阵让人感到窒息的沉默。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线也从窗口溜走,屋内暗了下来,只有角落里的灯盏散发出昏黄的光晕。

      “为什么不吃药?”薛浸岳终于开口,问出了这个盘旋在他心头一路的问题。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指责,只有一种沉重的、让人无所遁形的探究。

      薛燧峰身体微微一僵,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他张了张嘴,想再插科打诨过去,但在薛浸岳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所有借口都显得苍白无力。他颓然地塌下肩膀,声音闷闷的:“我……我就是想让你回来。”他抬起头,眼圈有些发红,带着少年人般的委屈和执拗,“你一声不吭就跑去了雁塔,半年了!信也不多写几封!我……我知道是我不对,可你也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了啊!”

      他说得语无伦次,但薛浸岳听懂了。薛燧峰看似跳脱不羁,实则最重情义,两个兄长中尤其依赖他。半年自己负气离去,在薛燧峰看来,就是一种“抛弃”。

      薛浸岳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看着弟弟苍白的脸和泛红的眼眶,想起大哥信中那句“中毒后拒不服药,几近危殆”,一阵后怕混合着强烈的自责涌上心头。他离开,本是想让彼此冷静,却没料到会逼得弟弟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呼唤”他。

      “蠢货。”薛浸岳低声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他伸出手,不是责备的拳头,而是略显僵硬地,拍了拍薛燧峰的头,自他成年后薛浸岳就没用过这种哄小孩的手法了。

      “我怎么会不管你。”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薛燧峰一直紧绷的、用来伪装无所谓的神经瞬间断裂。他鼻子一酸,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抽动起来,强忍着没有哭出声,但那压抑的哽咽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薛浸岳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陪着他。

      兄弟二人一个无声流泪,一个沉默陪伴,将半年的隔阂、担忧、委屈与愧疚,都融入了这暮色沉沉的寂静里。

      不知过了多久,薛燧峰的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他用袖子胡乱抹了把脸,转过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却努力想挤出个笑容:“二哥,雁塔那边……还好吗?”他其实想问这半年过得怎么样,那边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之类的。雁塔苦寒,除了一小队驻军就只能见到偶尔来犯的蛮夷,薛燧峰脑子很乱,千言万语想说出口,但是话到嘴边就只剩了干瘪的几个字。

      “尚可。”

      “那……你还去吗?”

      薛浸岳看着他眼中那小心翼翼的期待,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去了。”

      薛燧峰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落入了星辰,那笑容终于带上了发自内心的光彩。“真的?”

      “嗯。”薛浸岳点头,“明日就去跟大哥说。”

      “太好了!”薛燧峰几乎要欢呼起来,却又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止不住。

      这一夜,薛浸岳院中的灯亮到很晚。无人知晓兄弟二人在紧闭的房门内具体谈了些什么,是回顾了半年前那场争执的根源,还是倾诉了分别半载的各自心境,抑或是仅仅相对无言,感受着血脉亲情重新连接的温暖?只有窗纸上映出的、偶尔晃动的剪影,和低低的、断续的交谈声,暗示着这是一场迟来已久的、深入的沟通。

      ——翌日——

      薛直正在处理军务,就见薛浸岳走了进来。他身形笔挺,神色依旧沉稳,只是眼底还带着一丝彻夜长谈后的微红。

      “大哥。”薛浸岳抱拳一礼。

      薛直放下手中的公文,看着他,心中松了口气,面上却不显:“回来了?老三那边……”

      “看过了。”薛浸岳说明了来意,“大哥,雁塔那边,我不回去了。相关军务都与蔺将军交接妥当了。”

      薛直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如此干脆,他原以为至少还要费些口舌。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是我之前钻了牛角尖。”

      薛直看着他,深知二弟执拗的性子,能说出这番话定是真正想通了。他心中大石落地,点了点头:“如此也好。那你便留在关内,军务方面跟之前一样,也方便……照看老三。”

      “是。”薛浸岳应下,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神情。

      消息很快传开。当蔓华将新配好的药膏送去薛燧峰那里时,那小子正靠坐在床头,捧着一碗米粥小口喝着,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见到蔓华,他立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中气也足了些:“大嫂!”

      蔓华将药膏放在桌上,打量了他几眼:“看来是死不了了。”

      “那是!有大嫂在,我想死都难!”薛燧峰笑嘻嘻的,眉眼间的阴霾一扫而空,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鲜活模样。

      蔓华明知故问:“听说二叔回来了,不去雁塔了?”

      薛燧峰闻言,笑容更加灿烂,语气掩盖不止的嘚瑟:“是啊,二哥回来啦!他说雁塔那边待腻了,还是家里好。”他舀起一勺粥,吹了吹,眨眨眼,“再说了,他这不是心疼我受伤了嘛,舍不得走了呗!”

      他说得嘻嘻哈哈,避重就轻,绝口不提昨夜的泪与沉默,只将结果归结于兄长的“心疼”。

      蔓华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明了。这对兄弟,一个沉闷内敛,一个跳脱外放,表达方式天差地别,但那份手足之情,却是一样的深重。有些话,他们兄弟间说开了便好,无需多言。

      她没再多言,只是仔细交代了一遍药膏的用法,便起身离开了。走到门口,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薛燧峰正低头看着碗里的粥,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小狐狸得逞了啊。’

      蔓华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却也泛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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