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何时胜天降

作者:康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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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七章应机立断


      “殿下?”
      直到火焰燃尽多闻天王画像,红印小篆结成灰烬散落,魏枫策马来报:董将军已拿下禁军北门。李绍云才恍惚意识到,皇城四象,从今终于可由他勤王把控。轰隆一声,面前巨响。许久空置的东宫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殿下!”
      “殿下!右副找到元朗中他们了!”玄铁精锐快步回禀,唤醒了他的思绪。武朵举着信纸,抬头关切望他,殿外随行也不知何时已经凑到近前。李绍云眨了眨眼,抬起上半身,回头看向火急火燎跑进来的传信人。对方直冲他来,气喘吁吁却不敢停顿:“他们把圣人围在湖中舟上,湖边尽是皇帝亲兵。我等不敢轻举妄动,诚辉叫你过去。”
      勤王想起来了。一当解决大、四皇子的核心势力,他们便与董将军等人分头行动。李绍云带人赶往接应拖延圣人的元伯,可在偌大行宫大概巡视一圈,没找到人。因着尽量避人耳目,他只好叫手下小队分头寻找,自己则因刚好听闻武朵的下落而先过来知会一声。
      武朵离他近,也听得元伯的行迹,一边惊讶于后者的隐蔽,更多是忧心于其当下所处环境。不等玄铁军将士再开口,她便催促道:“元伯等人如何直面圣人?殿下快去申明吧!”
      李绍云也是这么打算,只是经武朵出口,倒像是在撵他了。勤王顿了顿,发令欲呼又止,转瞬眼神又聚焦起来,却没敢再看武朵。“留两人送先生出去。集结众人,”他拔腿就往湖那方向赶去,偏头示意手下,“速随我来。”头也不回。
      “殿下。”
      “殿下,若禁军出手,我等可否回击?”“殿下,员外的人在外面安排好了。”勤王身边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地征询细节意见或者交代实时情况。
      “骈行!”
      勤王脚下一顿,和周身众人一齐疑惑又难以置信地回过身来看她。武朵这一嗓子喊得自己胸口狂跳,深呼吸下才平复过来。她也是迫不得已,谁让先前的呼唤埋没在玄铁将士此起彼伏的声音里而被勤王完全忽略了呢。知道事态紧迫,武朵言简意赅地表明目的:“殿下,我不走,就在这里等你。”
      李绍云先是不太明白,而后豁然开朗。他听出来,那似乎就是武朵的回答,表征着一种积极友好的答案走向。他惊喜地紧紧盯向对方,对那双眼仔细打量,短短几步的距离成了他证明自己判断正确的阻碍。时间紧迫,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证明出来,什么也没能追问出口。只是转身远走前的略一点头,以示回应。
      目送勤王率人前去解围,武朵已不自觉地跟出殿门外。她微蹙眉头,扶着门扇驻目良久,久到就算身影曾在空气中留下肉眼不可见的痕迹,那痕迹也早已经被细碎的风声吹拂剩没有。缓缓回身,刚好对上留守两个小伙子呆头呆脑并毫不加掩饰的目光,武朵一愣。对方盯她的眼神很奇怪,好像她方才做出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又不全是如此,那眼神中完全按耐不住淳朴而又简单的欣喜。那眼神莫名让她想到少时黏在身边的小妹,武朵感觉下一秒对面两个黝黑壮汉就要管她讨要糖吃了。
      “咳……二位,”这样的想法太匪夷所思了,于是武朵连忙打断自己,主动开口化解尴尬,“那我们现在应该做些什么?”对面二人闻言彼此对视,一波眼神交换后,仿佛顺利达成了某种一致,同时茫然转回来,对她整齐地摇了摇头。那表情的深意浅显而明白——你说让干啥,我们就干啥。
      武朵嘴角一抽,而后想起以往自己对玄铁军的印象,顿时释然。她轻叹口气,想到传信人到达前,她和勤王随行将士都差点被李绍云毫不自知的一趔趄吓个半死,于是走上前微笑轻声道:“殿下伤势看起来相当严重,还没来得及医治吧?也不知晚些有没有时间。先去寻个靠谱的医士来候着吧,有劳二位了。”两个小伙子面对那温柔的弧度眉尾一跳,互相推搡着、左脚踩右脚地走向门那块儿交头接耳地商量去了。武朵任由他们商量中时不时瞟来友好观察的目光。她一直垂在身边的那只手里还攥着大皇子留下最后一语的信纸,低头看了看,好不容易偃旗息鼓的情绪又有奔腾咆哮的势头。武朵连忙举起手捂在前襟,闭眼缓解。那厚厚的一沓慰贴在心口,说不上什么感觉,就像她无法揣测表兄是以什么心境写下的那一句话。再抬眼,门口守着的郎君只剩下一位,叉着腰背对着她,像一尊称职的门神。

      ——————————————

      天刚亮,左侯卫大将军带着满肚子起床气,披衣到前堂。他很少在这么早被家人吵醒。几个儿子来回踱步,甚至绝大部分住得近的女婿都齐聚一堂,同样一个个愁眉苦脸的,活像一群热锅上的蚂蚁。大将军走到正位一坐,另一边唉声叹气的夫人便推来醒神的茶汤。他吹凉喝完,不轻不重地把碗一撂,引得按序落座的诸小辈个个正襟危坐。“说吧,何事。”将军声音很轻,但语气中还带着不耐。袭爵长子早已酝酿完成,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勤王刚回京便进犯准太子和祁王,此刻皇城北面正激烈交战。他们问讯素与勤王交好的刑部员外,却不得见。
      大将军本来对勤王的突然袭击倍感意外,正思索,又闻后一句,顿时惊吓。抬眼扫视一圈,果然不见自己那个令人头疼的小女婿。此时此刻,微妙时机,人心惶惶,群臣无措,他人却不在……答案不言而喻。大将军震怒,一巴掌震落汤盏,立刻叫几个沉稳的儿子女婿去把刑部员外给逮回来。荒唐!勤王做事如此激进,这岂是他们该参与的?
      几个郎君才出列领命,还没走出门,就被叫停脚步。“且慢!”来者人未至而声先到,“阿耶,娘亲,诸兄,姐夫。”将军幺女提裙而入,款款一拜。
      “父亲早上这么有精神呐,小女代外子恭喜……”将军铁青着一张脸打断顾左右而言他的小女儿,气不打一处来地教训她由着员外胡来,让她赶紧交代丈夫哪里去了。其兄长姐夫们也帮着劝,说这会儿可不是闹着玩的,可别藏着躲家人了,他们及时把人找回来兴许还有救。
      将军幺女立于堂下,不卑不亢,不紧不慢。见将军严肃,她语气也冷清下来,回应说:“圣人放话,太子当立,这会儿当然是动真格的。夫君青睐勤王英明神武、广纳谏言,自然与勤王戮力同心,何来藏着一说。”众郎君一听员外大概率与勤王身处一处,顿时绝望的绝望、犹豫的犹豫。将军闻言也是眼前一黑,怒气更甚,手指颤抖地斥责小女儿不明事理,因小失大。将军妻子声泪俱下地安抚劝导。
      对此反应,将军幺女早有心理准备。昨晚员外就交代她躲着清静,是她坚决回应说要自己回家一谈。她等父兄们消停些,仍旧坚定地开口:“勤王能力作风有目共睹。殿下赴任东海前,父亲不也是间接表明了支持态度吗?怎么大皇子前脚一出府,这还没拨弄起什么风浪,便一切都作废了呢?”
      “放肆!”大将军涨红着脸,“间接支持,怂恿夺嫡,这能一样吗?况且,大皇子是谁,前太子啊!废黜十年,再度受立,圣人态度还不够明显吗?你们这是顶风作浪啊!”
      “父亲身为勤王武师,近一年来又频繁与勤王接触。只是今日没有出门就能保全自身了?倘若间接支持便是明哲保身的话,那改元五年因拥护国本太子而被处死流放的那些朝臣权贵又是如何?”将军幺女据理力争,“太子一废就是十年。十年啊!陇西归顺,漠北降服,国土之境,河清海晏,这其中,勤王功绩如何,其余皇子功绩如何?父亲,十年了,勤王长大了,不再是走不出行宫、只能以武为乐的二皇子了,而圣人老了,开国之臣相继老了、去了。”
      将军幺女深深匀气的工夫,堂中诡异且压抑地一派沉默。众人纷纷陷入沉思,无一人说话。于是她继续道:“父亲,女儿知晓您一直本着中立观察的原则,遵候圣人的旨意。御史大夫也是一样,可御史大夫还没等到圣人授意就已经仙去了。您准备迎接复出的大皇子,大理寺卿同样如此。寺卿花甲已过,每况愈下,所以他才无比焦急地推进复立大皇子一事,躬身操持圣人与大皇子之间的关系。可那又如何呢?众人都能看出,隔阂已在,逐年加深,已然不可磨灭;大势已去,随勤王崛起而显现,大皇子本就是举步维艰。即便这样,父亲还要配合圣人表演完这出无谓的戏码吗?大理卿府上青黄不接,他从未与勤王交集,所以只能寄希望于感怀老臣的大皇子。女儿赌寺卿看不到他所期盼的那一天了。父亲!您怎么想?”
      沉默,因无懈可击而持续,因振聋发聩而转变。
      大将军炯炯双目正微乎其微地动容。传道,授业,解惑。偏偏没有一条说为师能够控制传承的走向。就像曾经长孙太傅安排他来教授二皇子,本意只是希望李绍云能成长为太子继位后的一柄利器,绝不会想到勤王凭此一跃成为东宫倒塌之势下飞升最高最快的那颗新星。“……唉。”大将军终于偏头将脸埋进手里。事到如今,他也一样,只能认了。
      将军幺女环视一圈,看出众人的松动迟疑。她松口气般地微微叹气,然后扬起安抚性的微笑:“父亲,诸兄,这是女儿与员外一致的看法。勤王此举也是迫在眉睫、不能不应。勤王府成败关乎群臣命运、国势走向。无论如何,女儿都支持员外,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她俯身呈递一纸陈词又道:“女儿已是外嫁女,员外亦表明行动与他人无关。如若父兄仍受此牵连,请受女儿一拜请罪。倘若夫君今日失败,女儿绝不独活。来生当牛做马,再还父母恩情。”
      她说得坚决,不留余地。将军夫人哪听得下这个,已然抹着眼泪啜泣。半晌后,大将军终于松开紧握的拳头,轻轻叹出一口气,扫视无措等候他指令的众人一眼。即便是已经跃跃欲试的,也做贼似的闪躲着目光。那一瞬,他明白了大理寺卿的感受——青黄不接,无人堪用,死难瞑目。反倒是员外那个主意正到令他不忍直视的小女婿,竟成了他们将军府上令人意想不到的希望了吗?
      “大郎,”将军心累地安排道,“员外他根本没打过仗,不帮倒忙就算好的了。一不做二不休,你们兄弟几个商量着办吧。我乏了。”说着他便起身往后院走去。夫人闻言喜极而泣,连忙唤跪在堂中的宝贝女儿起来陪同。将军幺女欣喜地应下照做,她眼底亦是热泪闪烁。
      新科进士蛰伏一见,彼时尚且年轻的将军千金一眼便为那名不见经传却阳光坚毅的小郎君沦陷了。婚后数年里,每每看到为了平衡对娘家的尊重和对原则的坚守而违心放躺在邢部司的丈夫,就算员外总是做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她也知道对方的不奈。他们本是月老托生、两情相悦、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喜欢同他针砭实事、争论见解、共畅未来的点滴,她愿意剑走偏锋、铤而走险、无所畏惧。

      与此同时。“阿……阿嚏!”
      左侧有着洁癖的礼部郎中抬袖挡住满目飞沫。同坐树下另一侧揣手手的吏部郎中本来困得打起了瞌睡,闻声惊醒,惊恐地四下张望了一圈,才明白过来,向他关切:“这会儿什么时辰了?你要不动动?这出师未捷的呢,可别风寒了。”
      主动向勤王请缨随战北门被断然拒绝的刑部员外尴尬地擦着鼻子。他看了下紧张一个通宵、结果现在倒是睡眼惺忪的好友,又看了看仿佛入定了一般干瞪着眼、满脸严肃的元伯,摇了摇头。他抬眼望向仍在与太阳顽隅抵抗的悬月,心下偷偷地叹气。他不大好意思让搭成这方草台班子的同志们知道,他的心思还在为坊间诸府中某个奔走的身影惦记地转悠。

      从小母亲、嬷嬷便耳濡目染地教导她,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是父亲宠她、听她建议,使那方红绸两端联结着的也是利益,而不是爱。没关系,将军幺女守在父亲房里的窗边心想,她尚没想过是否在这婚姻中获得了爱。黑压压一大片厚重的流云滚动袭来,她缓缓扬起微笑。她只是十分清楚,自己从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就像那片艰难跋涉的云彩……它们遮去了耀眼的太阳。

      ——————————————

      三公主终于安顿好十万个为什么似的孩子们,步入正殿。负责配合她应对宫中意外、同时保护她的户部侍郎已经到了,正在门口拍打折伞。“下雪了,殿下。”侍郎转头看她出来便微笑道,“今日郎君娘子们当是有的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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