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燕

　　第八十八章
　　八十八
　　清晨天刚亮，林燕喃起了个大早。昨夜一夜北风吹得紧，他本就难得好眠，熬到天亮就起身。

　　早晨春儿打开窗户，接着就是“哇”得一声惊叹，林燕喃扭头看去，窗外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竟是下雪了。

　　前几日才刚入冬，今年的雪来得这样早，林燕喃痴看着漫天飞雪，忽然来了兴致：“春儿，咱们出去走走！”

　　粗算缩在屋里快半月，林燕喃几乎忘记外头还是严冬，骨头都懒怠了，正好散心。

　　春儿比他急切，连忙捧着鹤羽大氅和过来，把柜子里最低下的鹿皮靴给林燕喃换上，手里再塞个暖炉，仔细确认裹的严严实实不漏半点风气，高高兴兴牵着他出门。

　　下了一夜大雪，地上积雪铺得厚厚一层，林燕喃踩上去“嘎吱”作响，更衬满院寂静。

　　许霁知道他不喜欢人多，原先那些负责看管他的下人后来被赶去外院，以为林燕喃无论如何都飞不出偌大府邸，相安无事。

　　有风吹过，林燕喃发丝随之拂动，因为身上穿得暖，所以并不觉得冷。

　　他呼出几口气化作白雾，故意踩着雪来来回回走，就是喜欢听声响，好像回到小时候。

　　许霁又好几天不见，谢栖也不知忙什么，林燕喃好歹过了阵安生日子。

　　他玩心大起，不顾春儿阻拦，非要自己堆个雪人，主仆俩冻得两手通红，吭哧半天堆了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勉强看出个形状。

　　林燕喃少时体弱，寒冬尤甚，足不出门。且柳州很少有大雪，几乎没有这样肆意玩雪的时候。

　　来京城两年，他又总是郁郁不快，直到今天才有兴致玩耍，自觉满意，对着雪人左看右看，很是得意。

　　然而当他迫切想要与谁共享这份上不得台面的喜悦，扭头四股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人可讲。

　　林燕喃唇边泛起的那点笑意于是渐渐消散，维余沉默。

　　春儿不明白他的心事，兀自兴致勃勃满地找石子儿做眼睛，宛若快乐的小雀儿，分不出心神给他。

　　宋静姝倒是能说上几句话，可惜她新婚不久，正是浓情蜜意，不好总去打扰。

　　林燕喃脑子盘算几个来回，发觉自己竟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知心人。

　　他落寞的站在雪地里，刚才还觉得憨傻可爱的雪人也不觉得好了。

　　不知哪里伸出来一只手，在雪人粗壮的脖子上系了根带子，鲜红的布条随风而起，雪人好像一瞬活了过来。

　　林燕喃眨眨眼睛，看到忽然出现的少年，许是吹久了风，竟没能及时回神。

　　谢栖走到他身边，牵过他冰冷通红的手塞到自己怀里捂着，低声说道：“出来玩怎么不等我？”

　　林燕喃听着他似乎抱怨的话，眼睛仍是盯着他瞧，没有回应。

　　谢栖被他直勾勾盯着，心里软得一塌糊涂。林燕喃少有这样呆傻的模样，当真可爱。

　　他没忍住，俯身在林燕喃唇边轻轻一吻，笑道：“好乖。”

　　林燕喃其实不喜欢这两个字，总错觉自己好像宠物，偶尔许霁也这样夸他，他心里格外厌恶反感。

　　但……

　　谢栖不会。

　　他反复深思为何如此，琢磨不透。

　　也许是因为，谢栖满眼盛放的温柔深情快要溢出来，林燕喃即使双手去兜也兜不住。

　　光天化日被人偷亲，林燕喃先是看向春儿，接着才说：“别乱来。”

　　他不敢表露，当谢栖出现的那一刻，他本来已经死寂的心重新跳动，整个人都暖了。

　　“有些日子没见哥哥，我实在想你了。”谢栖好言好语解释，整个把人抱怀里不撒手，把脑袋搁在林燕喃脖颈来回轻蹭，撒娇一样。

　　林燕喃被他闹得没辙，推了几次不得成，脸上化不开的红晕，咬着唇说：“侯爷这样的忙人，想见我自然来了，不来必是因为不想。”

　　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暗藏的埋怨，谢栖却先一步嗅到了。

　　原来自己没有出现的几天，不止自己一个人相思。

　　林燕喃对他果然并非无情。

　　这个念头让谢栖兴奋至极，恨不得抱着人原地转圈，顾虑林燕喃体弱，暂且按下念头。

　　“是我过错，哥哥不生气。”谢栖笑着哄他，“我却有要事，都是陛下他……”

　　他的话没说完，林燕喃抬手覆上他的嘴唇，摇头道：“不用跟我说。”

　　那些朝堂上的争斗，林燕喃只窥见冰川一角便已觉得害怕，实在不想知道的更多。

　　他越来越清晰感知到，谢栖与许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

　　许霁只愿他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心心在笼子里安逸活着，无知无觉享受他给的所有一切。

　　而谢栖则反过来，什么事都要同他讲，好像他们是无话不谈的知己，认定他有资格知晓任何事，彼此不需要隐密。

　　林燕喃不知道自己更喜欢哪一种态度，嘴上不说，下意识却完全偏向了谢栖。

　　没有人不喜欢被他人当作同等看待，尽管自己可能并不懂谢栖说得那些话。

　　谢栖神情冷淡，目光却含着炽热的火焰，隔着林燕喃微凉的掌心，像是要把他嚼碎吃下去。

　　林燕喃被他看得害怕，缩回手想跑，毫不意外被一把拽回来，按在怀里亲了好久。

　　如果不出意外，林燕喃这一天都要缠绵床榻不下来，谢栖不算重欲，可是只要沾着林燕喃就不依不饶，哭也没用。

　　但奇怪的是，今天谢栖点到为止，拉着人亲了又亲，好像这样就满意了，竟生生克制住自己。

　　林燕喃悄悄偷看他，心里直泛嘀咕。

　　小侯爷今日怎么格外不寻常，往日不都……

　　他想到这里连忙打住，抱着暖炉的手捏紧，他才不是想那样的意思！

　　谢栖没看出他的难堪，拉过他的手走了几步，林燕喃回神，看出这不是回屋的路，连忙问道：“去哪里？”

　　谢栖回头，冷风吹起他额前一缕碎发，露出一个称得上爽朗开怀的笑容。

　　“带你去个好地方！”

　　他曾答应过林燕喃要教他学骑马，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眼下刚刚好。

　　他喜爱林燕喃的柔软美丽，却不把他当做应该关在笼子里供人欣赏的鸟儿。

　　在他身边，林燕喃愿意做什么都可以，谢栖心甘情愿的陪着一起。

　　他有足够的自信让这只名唤“喃喃”的小鸟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去往任何地方，头顶不会有任何阴霾笼罩。

　　谢栖会永远护着他，让他无论飞了多远，都有枝可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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