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花开

　　东方诀凭借着记忆，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东方诀相信，自己一定找得到丫头，丫头一定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等着他。

　　“为什么这么做？”良久，钟离谣终于开了口，询问道。

　　事到如今，藏着掖着也不再有意义，索性便将话说开了：“我喜欢何逸天，但他却只当我是同伴。”

　　“这与我何干？”钟离谣不明白。

　　王婉清深吸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似是无奈的说道：“他心中的人，是你。”

　　钟离谣瞬间直起了靠在山壁上的脊背，像是没听清般，道：“什么？”

　　看着钟离谣一无所知的样子，王婉清既羡慕又嫉妒。王婉清突然觉得，若钟离谣与自己一样知道何逸天的心思，若钟离谣如自己一般挣扎着痛苦着，那自己会不会觉得公平一些，对她的恨也就少一些。

　　可这么想着，王婉清又觉得自己不过是在痴心妄想。

　　钟离谣什么都不知道，她有让自己欢喜满足的少侠，有满心满眼亦是她的东方诀，有成人之美的何逸天，她没经历过望而不得的痛苦，自然也不会懂自己的挣扎。

　　“他喜欢的，是你。说实话，在这一点上，真的很羡慕你，只专注在东方大哥身上，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感受不到，也就没有烦恼。”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钟离谣，现下倒是生出了些心虚，道：“会不会是你误会了？”

　　“那么明显的痕迹，哪里来的误会。”

　　“你受伤，何逸天心急如焚，为你寻医熬药；你去追黑衣人，何逸天连信号都来不及留便跟了上去；他昏迷清醒后，对我说的是谢谢，对你却是满眼的欣喜；同是落座吃饭，他却只想为你一人沏茶......一桩桩，一件件，还要再举例吗？”

　　王婉清像是亲手将自己的自尊从身体里掏出来，踩在自己脚下蹂躏般给钟离谣细数着这一路上何逸天流露出的破绽。每说一件，就像是把还未结疤的伤口再次撕烂，展示在光天化日之下，因为丑陋而觉得羞耻，因为羞耻而面红耳赤。

　　“抱歉，我真的，不知道。”钟离谣觉得此刻很诡异，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先说出道歉的却是自己。

　　“哪里轮得到你说这句对不起呢，不知者无罪嘛，”王婉清认命般说道：“何况他喜欢你，从来都与你无关，更不是你的错。”

　　“感情的事，向来是不受控制的。”

　　“是啊，我自己就是这般，我自是清楚不过。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向我表露过任何超出同伴的感情，从始至终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如果他向你道歉，你会好受一些吗？”

　　王婉清低下头，笑了笑，道：“我要的亦不是他的道歉。若他真的与我道歉了，我只怕更是羞愧难当。”

　　“那你三番五次不肯彻底放弃与他的合作，到底是想要什么！？”

　　“是啊，我想要什么呢？”王婉清抬头朝那山顶处唯一透光的地方望去，感受着温热的感觉，道：“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我只要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他对你与对我并无二致，只是自己多心了，便可以不去在意。可后来我发现事实就是事实，自我欺骗做不了任何的改变；后来我又认为，我一个受人宠爱、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只要坚持骄傲的姿态，装作不屑于何逸天的情感，我就还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王大小姐，可后来我又发现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就能红了眼；所以我认定，只有让你与他永无可能，我的怨恨与妒忌才能平息。”

　　王婉清慢慢低下了头，看着地上的光圈，道：“可我还是错了，我还是狠不下心，尤其是在意识到那老道竟是如此行径之人，我更是后悔了。若交易真的兑现，我大概会永生不得安宁吧。我们，可是朋友啊！”

　　泪落，与山顶的凝珠一起滴进了脚下的积水潭，透彻的声音回响山洞，王婉清的背影单薄且高傲。

　　此时何逸天已随着白世缘出了山洞，再次暴露在了白茫茫的雪山之上。

　　没有足迹，更不见熟悉的身影。

　　白世缘四下见不到人，便要继续向前去追。何逸天虽不熟悉山上的道路，但为了给钟离谣争取时间，立刻抽出了身侧的剑，一个箭步拦在了白世缘身前。

　　“小子，这事与你无关，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东方诀与钟离谣都是我的好友，既是好友，又怎能袖手旁观！”

　　“就凭你也想助他们一臂之力，不自量力。”

　　“技不如人是我的能力不足，袖手旁观则是我不义，就算是螳臂当车，飞蛾扑火，也要试上一试！”说罢，何逸天剑指白世缘，道：“今日你若想追她，那我便是拦在你前路的第一关！”

　　白世缘岂会将这毛头小子放在眼中，见何逸天并没有让路的意思，白世缘也不想浪费时间。他将气凝聚于掌，只用三分力向前推出，何逸天只觉瞬间周遭空气顿时凝聚成冰将自己包围其中，执剑的右手动弹不得，就在何逸天奋力挣扎时，白世缘轻轻一用力，何逸天便已退出几丈远，埋在雪地里。

　　白世缘练的是雪天刀功法，这莲仙山便是他天然的优势。

　　白世缘的本意只想清理障碍，并不想取他性命，更何况他是东方诀的朋友。可何逸天这只螳螂的决心超出了白世缘的预料。

　　还未走出几步，只见一侧的何逸天早已站起了身，再次挡在了白世缘的身前。

　　“再来！”何逸天吼道。

　　白世缘有些失去耐心了，起手便又是一掌，这一掌比刚才来得更凶、更猛。

　　昏头脑涨的何逸天撑着剑再次站了起来，冲着白世缘更大声的喊道：“再来！”

　　白世缘看着眼前颤颤巍巍、无招架之力的何逸天，忍不住问道：“值吗？不过是无亲无故的陌生人，就为这几个月的相伴搭上自己的命，岂不太蠢。”

　　“听上去是有些蠢，甚至有些愚不可及，可偏偏就是这份蠢，让我们生死相照。”

　　白世缘嗤笑一声，道：“连亲生兄弟都做不到生死相照，你却在这里大放厥词！”

　　白世缘不再废话，又是一掌，将何逸天彻底击昏了过去。

　　就在白世缘准备继续向前追去的时候，一批人迎面向他走来。眯眼仔细看去，倒是些熟悉的老面孔，而被簇拥在中间的却是一张不曾见过的生人。

　　不过也不难猜，能有这架势的，定是五大派的首领了。

　　“别来无恙啊，师兄。”海若潇一开口，便叫白世缘摸不着头脑。

　　“谁是你师兄！”白世缘怒道。

　　“看来师兄还是对咱们的师父一无所知啊！你的哥哥难道没有告诉你吗？”不知怎的，白世缘觉得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一声一调，竟与那老头如此的相似。

　　“你什么意思！白世尘要告诉我什么！”

　　“当年海上大战之后，你沉落海底不知生死。你兄长背着你的雪天刀，拿着他的寒冰剑，孤身一人上我五大派为你讨说法。他伤我徒众，毁我名声，仅凭一人之力让我五大派元气大伤，久久不能恢复。事后，他倒消失的无影无踪，落得清闲。而你现在却在这里跟我演上了一无所知，你们兄弟俩，究竟是太有默契，还是毫无默契啊！”

　　海若潇不过是在陈述一件旧事，白世缘却听的心颤。

　　当年白世尘竟为了自己去找五大派报仇！可那老头不是如此告诉自己的。

　　当年抵达莲仙山后，自己向老头打听过白世尘，想让他转达自己活着的消息，也想知道白世尘的近况。可老头却说白世尘自那次大战后，为了不再招惹是非，早已隐姓埋名，退隐江湖。至于自己的生死，哪里还顾得上。

　　老头说的真切，白世缘也并未怀疑。白世尘的性格他向来清楚，从来都是乐得安稳清闲。

　　可令白世缘没想到的是，这样的人，竟会为他去招惹五大派，只为给自己报仇。

　　老头的哄骗欺了他半生！

　　“既然是我兄长毁了你们五大派，今日你们来我莲仙山做甚？”

　　“这话说的好笑，来莲仙山自然是为冰冻雪莲。至于你那大哥，等我取到雪莲，有的是时间和他算账！”

　　这话白世缘听得糊涂：“雪莲早就被拿下山了，你们刚刚上来的时候，没看到一个小姑娘吗？”

　　“你这调虎离山之计未免也太拙劣了吧，这荒无人烟的，哪里来的小姑娘！”海若潇觉得白世缘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觉得有些生气，但很快又恢复了笑容，道：“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感谢你，若不是你站在这里当路标，这山门还真是不好找！”

　　说罢，海若潇目光盯着白世缘身后不远处大敞的石门，喊道：“各派听令，进山！”

　　“是！”一声整齐有力的应答后便是乌泱泱的人群冲了上来，正如那场海上大战般，形成无形的压力。

　　看着白世缘奋力抵抗的样子，海若潇觉得可笑极了，嘲讽的大笑道：“师兄，你的雪天刀呢？师父给你的雪天刀呢！”
　　海若潇疯狂的笑着，用尽了力气，好似就怕白世缘听不到他的嘲笑与讥讽。

　　我要雪莲，我要雪天刀，寒冰剑，我要那万人之上的位置！海若潇疯迷般的想着，一步一步绕过人群，跨过尸体，向石门走去。

　　白世缘抵不过乌泱泱的人群，但他们也抓不住白世缘。眼看着海若潇进到了山洞中，白世缘立马摆脱了人群，进入了山洞，关上了石门。

　　同样脚踏雪雁扬飞的两人灵巧轻便，你追我赶，不相上下。白世缘终于明白那句“师兄”是何意了。

　　就在白世缘要抓住海若潇之际，千钧一发之间，那道苍老的声音再次传来：“都停下吧。”

　　用那声音传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做法般让人下意识的想要听从。此时的白世缘恨极了这种反应，却控制不了。

　　“雪莲到底在哪里！”白世缘咆哮道。

　　“自然是在宫中。宫中守备森严，我一个老头哪里来的本事偷出雪莲，又全身而退。”老人说的理所应当。

　　“那你为何一骗再骗！”

　　“不骗你出这山洞，怎么能为他指路呢？”老人看了一眼海若潇，很是得意。

　　“既然雪莲不在此处，你为何又要传播谣言！”海若潇此刻也因为白跑一趟而有些不悦。

　　“雪莲只有一朵，谁活着，雪莲便是谁的。”说罢，老人便站在高处，冷眼旁观接下来的一切。

　　海若潇懂了，白世缘也懂了，只是白世缘比海若潇疲惫的太多，白世缘太累了。

　　噗——

　　海若潇的剑直直插入了白世缘的胸腔，果决干脆。

　　“这天下从此姓海了！”说罢，便抽出剑，转身离去。

　　一点点滑落的白世缘睁大了双眼，努力看向老头，问道：“为什么，为什么！”

　　老人一点点走下高处，附在他耳边，道：“因为他比你善妒，比你更有野心。我让你经历了众叛亲离，可你心中时至今日依旧不够冰冷；我让你杀了那些上山寻雪莲而失踪的乌合之众，你却只是将他们关在后山喂养至今。可他不一样，我不过是将雪天刀与寒冰剑给了你们兄弟俩，他就记恨至今。你呀，终究是让我失望了！”

　　白世缘绝望的看着眼前的老人，这些年老人生出了更多的皱纹，年月附加的皱纹显得他更加慈祥，可不知为何，白世缘就是觉得眼前的人面目狰狞。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当年哥哥是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老人笑着，道：“真蠢。”

　　“你从来都不是我的最优人选。虽然你比白世尘有野心，有胆量，但你却不如他隐忍有城府。他比你更适合玩弄这天下人心。”

　　“可惜呀，他不愿与我共谋这大业。当年你与他商议，想要他与你共同施展寒冰剑与雪天刀，将这两件兵器的威力发挥到最佳状态，以此来击挡夺雪莲之人，好掩护你做那场假死之戏。可你却没有想到他不但拒绝了你，还劝说你放弃寻雪莲，你怒了，拒绝他在那场大战中出手，以至于你在那场海上大战中真的受了伤。”

　　“但你不知的是，在他拒绝你之前，他先拒绝了我。我找到白世尘，告诉他我的计划，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明确道他志不在此。”

　　“你们兄弟俩终究不一样。可是没关系，你也一样，只要我手里的筹码足够大，他白世尘就会有被我所用的一天。而我的筹码，正是他的重情重义，还有东方素晴。”

　　“可事情的发展还是偏离了我的预期。东方素晴逃出了莲仙山，而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离开，不加阻拦。那时我再次确定，你做不了这天下的主。”

　　“可没想到老天都在帮我，他们偏偏跑去了尘世派，遇到了白世尘，还拜了师，练起了雪天刀。东方诀，比白世尘更加适合我的计划。当年在小渔村，我将雪莲玉佩交与白世尘，并在不经意间向他透露有地图的事情，以‘求天下安宁’为理由，要他藏好玉佩，保守好地图的秘密。本想着有一天让他踏上寻莲之路，却没想到阴长阳错的给东方诀铺了路。”

　　“竟没想到有情有义这东西也是会相传的。东方诀知道一切后依然敬你，而他如白世尘般，毫无野心。我知道，这颗棋，废了！”

　　“但是没关系，还有海若潇。他日天下姓海的时候，为师自会叫你的师弟为你立一块牌，点一盏长明灯，为你祈福。”

　　白世缘用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这似乎从未见过的师父，这一生，竟是如此荒唐。

　　“安心走吧，你不舍杀的人为师帮你杀，你未享受过的父子之情，阴曹地府中，为师满足你，这也算不枉师徒一场吧。”

　　老人抓着白世缘双臂的手一松，白世缘重重摔在了地上，再也没有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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