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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 遇刺
几天之后。
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萧恪遇刺,在他从西营检校阅兵结束返回王府的途中。
萧恪一行五人与十数名顶尖刺客苦战良久,方才杀开血路,突出重围。
翌日,圣辉王萧恪遇刺伤重,性命垂危的消息震惊朝野,如同初夏的一滴露珠,骤然滚落压皱平静的湖面。
朝堂之上,顷刻间涓涓暗流化为重重惊涛。
而此刻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杨绪,斯文秀弱的脸色阴沉得骇人。他一早闻讯萧恪昨夜被刺客截杀,直到现在都卧床昏迷不醒,直接在早朝上大发雷霆,震怒之下挥袖掷碎案上茶盏笔枕,当即责令廷尉(大理寺)、三公曹,并丹阳尹(同京兆尹)、校事府务必在五日之内彻查缉捕凶手。
看着皇帝展露少有的肃杀之气,文武百官齐齐俯首叩拜,这才想起御座之上的皇帝与当今独揽朝政的圣辉王有着不可琢磨的微妙关系。
皇帝震怒是真,扼腕不假,但满殿朱紫却似乎猜不透他们这位文弱的皇帝对圣辉王萧恪到底真心几何?
素来与萧恪政见相左、关系不睦的各部大臣,尤其是尚书令吴荡,面上沉痛忧虑,奏请皇帝严惩凶犯,加派太医救治的请求比谁都真切。只是在他退回班列后,眼睑低垂,眸底浮起快要压不住的笑意,袖中五指抓握力劲,泄露出截然不同的情绪。
他担忧的,并非萧恪伤重,而是他能否当真一命呜呼?昨夜派出的十八名顶尖刺客,都能让他逃出生天,他实在担心后患无穷。
而更甚者,若萧恪当真重伤不治而亡,他是否能就此在这朝局倾轧下抢占先机……
与吴荡的虚情假意不同,朝堂另一派与圣辉王亲近或依附的官员,纷纷如丧考妣,甚至有人当朝失态,面色惶惶。在昨日之前他们风光无限,但今早噩耗传来,他们如坠深渊。
“王爷若有不测,我们又当如何在朝堂立足?”
“西营若得知王爷遇刺的消息,全军改制方略岂非半途而废?军中又是否会有异动?”
“近年来有圣辉王震慑,诸侯列国方能被压制,王爷一旦倾塌,邻国诸侯岂非要蠢蠢欲动?”
“……”
一时之间,担忧恐惧如同枝蔓绕匝,缠结在每个人的心间。
吴荡看着平日与萧恪最亲近的几位大臣俱都惊恐不安,心下对昨日刺客首领传递的消息又确信了几分。
看来萧恪重伤垂危的笑意并非诈传。
之前掳劫圣辉王妃的计划失败后,心腹下属冯遇被弹劾入狱显然是萧恪的手段,与其面对萧恪的报复坐以待毙,不如孤注一掷,先下手为强。
何况,他坚信自己背后之人,才能野心并不比萧恪逊色多少。
但朝堂百官,除却立场鲜明之辈,亦有守序之臣,他们中不少人却在猜测,圣辉王萧恪这次被截杀,是否来得太突然了些?
这次又是谁那般果决狠辣动了杀心,竟然真能将圣辉王重挫至此?
几日之内,与圣辉王关系密切的官员臣属争先恐后地要求前往王府探望,但都被王府太医以王爷需要绝对静养,任何人不得惊扰为由拒绝,只由军师寿南山出面接受慰问关心。
由于各部的探查搜巡不觉,你方唱罢我登场,圣辉王萧恪不慎不幸遇刺的消息在坊间不胫而走,而且还流传得要多夸张有多夸张,简直比茶馆里那些戏文还纷呈曲折。
“听说了吗?前两天萧王爷中了敌人的埋伏,被几十个杀手砍成了重伤。”
“当然,我还听说萧王爷那伤深可见骨,好像一只胳膊都快要被砍断了,就算能救活,恐怕以后就是断臂王爷了!”
“何止,他们不仅将人砍伤,还在刀剑上淬了剧毒,听我那在王府后巷做采买的三叔伯家的表姑家的表嫂说,那毒快要进入肺腑,连那太医院老头们都摇头……”
“听说宫里每天都赐有仙草灵芝,太医吩咐每日要用极品人参吊命,否则恐怕早就是出气多进气少了,啧啧,这是往死里下手啊……”
“听说那阎罗王的敌人多着呢,你们说会不会是那谁……”
“嘘!慎言,老兄慎言哪,你不要脑袋了?喝茶喝茶,莫言那些大人物的事情……”
当然也有很多人不信,但人们似乎对平时呼风唤雨的圣辉王如今惨烈无比的传闻更加兴致勃勃……
而王府门前,车马一度绝迹,但几日过后,王府周围各方窥探监视的车辆又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但所有人都一无所获,最终复归冷清,只有持刀的甲士比平日多了数倍,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门内是生死未卜的沉寂深锁,门外是蠢蠢欲动的朝野博弈。
无形中似乎有许多只眼睛,皆以为自己会是这个诺大围场里的猎人。
却不知,在那充斥着浓厚血腥气味和草药气息的重重帷幕之后,“伤重垂危”的萧恪此刻正通过特殊渠道,源源不断地搜罗汇集各方消息。
那些敌对宵小之辈的每一步动作,都被他命人一一收录分类,去伪存真,成为萧恪心中逐渐清晰的答案。
萧恪忖眉,这场由他精心策划的这场遇刺伤重、请君入瓮的大戏,帷幕终于缓缓拉开。
……
萧恪“伤重垂危”,作为圣辉王妃,裴瑛这些时日一直寸步不离的守护在他的病榻前。
去外间取了汤药返回卧房,裴瑛抬头就看到萧恪靠坐在隐枕上凝眉沉思。
“辉之,喝药了。”
萧恪接过她手中的药碗,一口将汤药饮尽。
当日为了伤情逼真,他的确故意挨了刺客两处刀伤。伤口分别在他的肋下和胳膊上,这几日都裹缠着束伤带。
裴瑛为此十分生气,气他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以身入局。
据他身边武功已到至臻境界的护卫描述,那夜境况之凶险,恐怕也只有萧恪这样的疯子,才敢将自己置身于刀光血影之中。他甚至在最后一刻逃出刺客的刀尖之前,都没让隐身于林中的暗卫真正现身。
但似乎他身边的人早已习惯自家王爷的以命相搏,好像萧恪当真有三头六臂一样。
这令她更加郁闷气结。
萧恪将药碗放至一旁,而后拉了她到榻前坐下:“瑛娘,这些时日委屈辛苦你了。”
裴瑛两颊气鼓鼓:“若非不想叫你白挨两刀,我才不想跟你整天待在这密不透气的屋内。”
萧恪笑看她:“是我的错,瑛娘你打我两拳解气可好?”
裴瑛看着他身上单薄半敞的衣袍,胳膊和肋下紧紧裹着的束伤布,不住白了他一眼:“我现在打你岂不是显得我欺负病弱之人?”
萧恪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揽过她,与她亲昵地贴着脸:“我就知道瑛娘不忍心看我受苦,更不会将我一个人扔下。”
裴瑛听到这话就来气:“你下次再敢这样做,看我还会不会再理你?”
萧恪忙同她保证:“瑛娘你信我,这样的事不会有下一次。”
裴瑛推开他:“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伤给养好吧。”她才懒得相信他的鬼话,相比起下一次未知的惊吓,她还是更担心眼前的他。
萧恪明白自己以身犯险这件事对裴瑛来说,实在是难以接受。他虽不如外界所传的那般生命垂危,但那日深夜他满身是血的出现在她面前时,实在是把她吓得不轻。
可那日是他故意要制造他受伤惨重的那种假象,若非如此,又怎能骗过那些精明的杀手?以至于这几日朝堂坊间传言愈发甚嚣尘上。
他要的就是这种真假难辨的态势,不管对手到底如何揣测,只要王府一日重兵把守,浓云密布,他们便不得不耗费心思来想着如何应对目前的局面,甚至在某个节点,很可能会冒进地选择铤而走险。
而他萧恪要做的,便是主动替他们制造机会,等他们下一次出手。
他沉默了片刻才告诉裴瑛:“恐怕接下来几日,我要停药治疗,可能还要让石太医制造我重伤的病症。”
裴瑛:“……”
她挑眉看向萧恪,意料之外的震惊无比:“为甚么?”
萧恪:“是时候让人知晓病情有所好转。”
裴瑛:“王爷是想通过此举,让那些暗处摩拳擦掌的人露出狐狸尾巴?”
萧恪亲了她脸颊一下:“王妃聪明。”
裴瑛疑惑:“那王爷怎么才能不动声色的让外界知晓这个消息?”
萧恪告诉她:“陛下如果能明白那日我所说的话,如果他也想要知道那幕后之人是谁,想必陛下这两日便会入府来探病。”
裴瑛惊讶:“你确定陛下会亲自来?”
萧恪对自己的判断向来都很自信:“是。”
裴瑛这才明白为何萧恪需要以自身为诱饵,想来作为掌管尚书台的长官,若非他自愿跟随,恐怕他背后之人不可小觑。
而恰好,皇帝更想知道真相,因此他一旦赞同萧恪的计策,就会选择配合他。
裴瑛:“既如此,那为何在陛下面前王爷也要伪装成重伤?”
萧恪:“届时陛下不会是他一个人过来,而且一旦陛下来过,之后王府便不会再清静。”
裴瑛懂了,一旦皇帝亲口确认萧恪的伤情稍有好转,王府将会迎来络绎不绝的探病之人。
裴瑛转过身打量着他肋骨上的束伤布:“王爷您不会还要让石太医在你的伤口上动手脚吧?”
萧恪瞧出她眼底的担忧,不住安慰她:“瑛娘放心,石太医对此经验娴熟,不会让我多受罪。”
裴瑛听到这话鼻子一酸,想来萧恪从前也时常这样奋不顾身,根本不知道要好好珍惜自己这金尊玉贵的身子。
她轻轻抱住他的腰肢,:“王爷,您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萧恪听出她说话时有浓重的鼻音,不住拍着她的背脊道:“你说说看。”
裴瑛凝视着他的眼睛,用极为认真的口气说道:“就算是为了我,王爷您以后有甚么计划时,先跟我讲一声好不好?”
萧恪亦郑重回答她:“好。”
裴瑛强调:“王爷您这副身子在妾身眼里可宝贵着,不许再随意糟践自己,真要有个万一我可如何是好?”
萧恪不知是想到了甚么,忽而就笑了起来:“王妃所言极是,我可不能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
裴瑛:“……”
“你想甚么呢?还让不让人说正事了?”
萧恪附在她耳边呢喃,低沉的声音极具蛊惑力:“我听瑛娘的就是。”
都受了伤还能生出旖旎心思,裴瑛觉得,萧恪讨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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