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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帝王驾
再次回到长安，已是这一年秋风起时。
直到夜半时分，溯越两人才风尘仆仆地赶到了城门附近，长安看上去跟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无两样，是以他们也不想深夜叨扰，只在一旁的空地上就地休整一番，等到了城门开启的时间，再进城去寻同门。
却不料才刚运功不满一个周天，两扇厚重的城门便突兀的应声而开，里面一支队数量不小的队伍迫不及待往外冲来。
可此时上弦月还未落下，仍旧半悬于天，根本就没到城门开启的时候。
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竟然能让城门郎在宵禁的时分大开城门。
溯越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涌现，仔细一看，就发现其中有好几个皮光肉滑、面上无须的人，虽穿着寻常的衣裳，却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不是寻常人。
这些人……居然是宫里的内侍！
“这般匆匆忙忙的，他们是要去哪里？”
莫说溯越觉得奇怪，闻人杀也觉得不解，既是宫里的人奉命出来，为何又要做这幅打扮来遮掩身份，而他们护卫在最中间的又会是谁？那个人又要去做什么？
这种特殊的时期，又是这样大的疑点，谁遇到了都会想去探究一二。
闻人杀眼神微动：“走，我们过去探探！”
溯越一个意念之下，深厚如海的内力瞬间外放，营造出一种玄之又玄的气场，两人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靠近了这支队伍，隐匿在马车顶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处在这股气场的笼罩下，是以竟无一人能察觉到他们，两人正准备看一看车厢中究竟是谁，就见后头又追来了一大队人马，而当头的正是他们的老熟人——定王。
定王不是带着玄甲军驻守潼关么，怎会在此？
两人对视一眼，眼底皆是疑惑不解，瞧这情况，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思及此处，两人便没有显露身形，只屏息伫立在车顶上，冷眼看着底下的情况。
“父……父亲！父亲留步！”
定王的呼喊声一出，两人心中就是一惊，这里面坐的，居然是皇帝！
可这种时候，他要去哪里？
一个念头蓦然在溯越的心中涌现，莫不是……他要弃城逃跑？不可能罢？！
皇帝虽然昏聩自大，还极为自私，可他毕竟是一国之君，要真是弃城而逃了，还怎么去坐这个皇位，又怎么令从天下？
可是定王接下来的话，却应证了这个近乎不可能的猜测。
定王双眼通红，眼底是翻涌不停的愤怒与失望，等他到了皇帝的车马前时，却已经将这些情绪竭力隐忍了下去。
他拦在最大的那一辆马车前面跪下，声音也放低了下来，只叫车内的人听到到为止：“父皇，儿臣恭请父皇回宫！”
车厢中静默了一瞬，然后响起一声冷哼，车帘拂动，露出一张人面来，却让定王眼底燃起来的火焰又没落下去。
不是父皇……
这人中年模样，微微颔着一张细眉细眼的脸，只在唇边挂起一道幅度恰好的笑，看起来谦卑极了，正是皇帝最为信重的内侍监胡吉昌。
可胡吉昌下垂的眉眼之中，却叫跪在地下的定王看得分明，那里面根本只是一片漠然。
“定王殿下，莫要为难陛下了，快回去罢！”
为难？他请天子回宫坐镇，以振军民之心，这居然是为难？
定王只觉得一口血气上涌，眼前霎时昏黑一片，眨眼将那股晕眩压下后，再次沉沉地开口：“儿臣恳请父皇回宫！”
“你这是在逼朕么？”一道苍老疲倦的声音从帘子后面传到了定王的耳中。
“儿臣不敢。”
“不敢？朕看你是敢得很！你莫不是以为你拦在朕的车前，朕就寸步不能移了？”帘子后面，皇帝老态龙钟的身子猛地挺直，混浊的眼底闪过一丝寒意。
听到这句话，定王只觉得齿冷不已，临行时苏葳蕤嘱咐的话突然在他心中回响。
“殿下此去，若到了必要时候，请你千万莫要过多留念父子情份，否则，殿下绝对不会是皇帝的对手。”
果不其然，下一刻，定王就听到一声鞭子打在马身上的闷响，随后便是车轮滚动的声音，那声音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定王虽然还念着一点父子之情，以及君臣之情，可他却不是愚忠愚孝的人，会甘心情愿的在马蹄下赴死。
他一个闪身躲过劈头盖脸撞来的马蹄，然后迅速地翻身上马，全力勒马之下，衣袖被鼓起的肌肉拱出两个山丘一样的包，好在，才开始疾驰的马车终究停下了。
定王骑在马上，回首定定地后看去，唯见皇帝一脸的气急败坏，那握着马鞭的手正颤动不已。
“你……你！”
“父皇，儿臣说了，请你回宫！”
定王之话铿锵有力，与此同时，不远处整齐划一的玄甲军，皆亮出了武器。
皇帝见玄甲军皆拿着武器指向自己的车驾，气极反笑：“好啊！好啊！你果然是朕的好儿子，你……你这是要反了朕，你这是要逼宫呐！装了这么多年，你总算露出了真面目了！”
定王神色不改，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既像是先帝，又像是废太子，直看得皇帝口中的谩骂渐渐低了下去。
“众将士，恭迎陛下起驾回銮。”
定王的话音方落，玄甲军便举着武器又前进了几步，几乎将车驾围得密不透风。
皇帝见此情形，哆嗦着嘴唇往后仰去，手指着定王发不出一个音节来。
“陛下！”
胡吉昌神色微变，赶紧将后仰的皇帝扶住，观察后发现他只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才一时说不出话来，而非是中风，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皇帝还不到死的时候，若是真被定王气死了，他就无法跟主公交待了。
皇帝喘了几口粗气，对于定王却没有一点办法，他此次乃是秘密南迁，除了带上几个亲近的内侍伺候自己以外，连常年宠爱的贵妃都没有告知，为掩人耳目，他还只带了少量忠心耿耿的精兵保护自己。
若非如此，定王如何能靠着玄甲军就这样逼迫他这个天子！
只是这事机密异常，定王究竟是怎么得到消息的，还来得这么及时，要知道他前脚才刚出长安城呢！
皇帝看着乌泱泱的玄甲军，阴沉的眼神几经变幻，最后拂开内侍搀扶的手，一字一句道：“朕封你为太子，由你坐镇长安，如何？”
定王丝毫不为所动，只不发一言地看着他。
皇帝暗自咬牙，心中怒骂不止，这孽子！安敢欺朕至此！
“朕退位为太上皇，定王为新帝，坐镇长安！”
此言一出，定王却丝毫不觉得惊喜，只觉得惊恐万分。
皇帝贪生怕死他一向是知道的，但同时他还贪权争利到了极致，能让他为了离开长安而做出这个决定，莫非是潼关……
见定王双眼怒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皇帝就知道他猜到了原因，可他却不觉得悔恨，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的怒火上涌。
他这是什么眼神！实在是目无君父！潼关难道是自己愿意丢的么！
“潼关之失乃是守将高迁之过，而非朕之过，是高迁此人无能，辜负了朕的信任。”皇帝低喝一声。
高迁，正是皇帝派去替换定王回守长安的大将，这才短短十日不到，他竟然就丢了固若金汤的潼关？以他过往展现出来的军事素养，这怎么可能呢？
见皇帝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之色，定王心中霎时了然，他的好父皇必定在其中做了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自私，昏庸，荒唐，这些都不足以形容眼前之人了。
这一瞬，定王实在忍不住对自己的父亲动了杀心，腰间的长剑被他紧紧捏住，往剑鞘外拔动了几许。
他只能拼命压下这股杀意，告诫自己不能动手，至少现在还不能动手，长安还需要皇帝在宫中坐镇，免得守军哗变、城中生乱。
不到最后那刻，绝对不能放弃长安，若长安也失守了，大穆就真的名存实亡了。
“回宫！”这两个字，如同和着血泪说出。
定王的剑收了回去，皇帝提起的心也落回了原处，可他还是放心得太早了，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枯瘦苍白的手抓向了他的脖子。
定王大吃一惊，立即拔剑就要上前，可来人的速度着实太快了，他根本来不及救援。
眼下，只能寄希望于皇帝身边紧跟着的内侍胡吉昌了。
可胡吉昌眼神一变，在看清来人后，保护着皇帝的双手就收了回去，脸上也露出了惊喜之色，然而帮着那人拦住了皇帝的退路。
眼看着胡吉昌突然叛变，皇帝就要落入旁人之手，定王心如擂鼓，手上也沁出了冷汗。
正在存亡之际，斜刺里又冲出一个人来，将这人击退不说，还将皇帝提溜在了手里。
众人这才发觉，原来偷袭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只是两人都着宽大的黑袍，又紧挨在一起，极速之下这才被看成了一个人。
“鬼王，好久不见。”
溯越将皇帝扔给了定王，然后回身负手看向鬼王，看似一派云淡风轻，实则已经用内力悄然锁定了他的全身气机，确保他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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