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王妃楚相国

　　镇子通往城郊的必经之路上，只见一局促的身影，身着淡粉色裙衫，正在焦急地来回踱步，那身姿娇小却有些小女孩的圆润，正是楚嫣的丫环金桔。

　　自晨起到半晌，金桔已经等候了多时。

　　此时，突然路的远处出现了细细簌簌的动静，金桔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探看，查探仔细了，喜出望外地小步跑了过去，“慕容公子，奴婢在此等候多时了！”

　　顾培风见到金桔，有些意外，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随从停步，自行上前。

　　“金桔，怎么回事，夫人呢?”

　　“慕容公子，夫人她来不了了，嘱咐我在此等候，务必要拦住您。”金桔急吼吼地重复着在心里反复念叨过的话。

　　“来不了了？”顾培风双眉紧了一紧，“她可是遇到什么变数？”

　　“这个奴婢就不晓得了，只是夫人再三叮嘱，无论如何告知您，切莫冲动，另外，她心中已想定，无论发生什么，要留下来，把未作的事情做完。”金桔一遍回忆着楚嫣的叮嘱，一边回答。

　　顾培风沉默了许久，深深叹了一口气，自嘲地摇摇头，仿佛在回应金桔，又仿佛在自言自语：“果然……她还是随了心……双生双世，到底还是我输了。”语罢，带着随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密林深处。

　　押解楚时倾的马车已经行至郊外，围观的人群渐渐稀疏，马车周围安静下来，只听到车辙滚过泥土石块发出嗑愣嗑愣的声音，还有押解凡人的士兵偶尔的喘气和咳嗽声。

　　郊外的官路虽不比城中铺就砖块，但也开辟地较为宽敞，马车在中间行进没有任何障碍，路两边是茂盛的林区，树林掩映中，孑然立着一人，默默不语，凝视着马车的方向，正是楚嫣。

　　马车渐进，突然，从楚嫣身后林中窜来一个人影，倏地将她拉向身侧，捂住嘴巴，以防叫出声来。

　　楚嫣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愣，但很快，面色便恢复了平静，“王爷，好久不见，下次可否换个正常些的打招呼方式。”

　　萧澹见楚嫣面色如常，松开了捂在她嘴巴上的手，“抱歉，嫣儿，本王无意冒犯，只是突然冲过来，怕你一时惊吓喊出声来。”

　　楚嫣嘴角微微扯开笑了笑，“王爷拦我是何意，怕我劫囚？”

　　萧澹凝视了她几秒，开口道：“本意是如此，但看你的样子，似乎没有这个打算，是本王多虑了。”

　　“哦？怎么看出来的？”楚嫣笑问。

　　萧澹亦是了然一笑，接着说道：“若是劫囚，不会只你一人，此外，你也没有带任何随身行装，所以，你只是来……”

　　“来做什么？”楚嫣用脚尖磨蹭着地上的尘土，仿似漫不经心地问。

　　“来等本王。”萧澹抬头，正对上楚嫣直视而来的目光。

　　半晌，楚嫣开口道：“既然王爷什么都知道，为何不提前告知，非要我猜？”

　　萧澹咽了咽口水，正要解释，楚嫣并未给他机会，接着说道：“因为王爷想要看一看，若是你没有动作，我会不会跟慕容修文一道劫囚，王爷想要知道，在我的心中，对你有几分信任，王爷想要确认，在楚家和萧家王朝之间，我的选择是什么，对么？”

　　萧澹沉默了，自己部署好了一切，却独独没有将这计划告知楚嫣，到底是为了什么，自己真的没有半点私心吗，面对楚嫣愈发凄厉的眼神和质问，他的内心也开始摇摆了。

　　是啊，这一系列计划，若是提前告诉嫣儿，会更加稳妥，但为什么，自己潜意识里并不想这样做，难道真的是因为，还在等她二选一的答案吗。

　　“嫣儿……”萧澹伸手想拉住她的手臂，却被楚嫣利落地抖掉。

　　“临安王，我本以为你我二人几次同生共死，彼此间的信任已坚不可摧，但未曾想，这仅是我楚嫣个人的想法。退一步讲，即使王爷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信心，但对在下的人品也如此信不过吗？”

　　楚嫣踱步到一旁，看着官道上渐渐驶离的马车，缓缓而言：“下官虽为女子，却也知家国孰轻孰重，今日你狸猫换太子，救我父亲性命，虽说我不是这个时代之人，楚时倾也不过是我名义上的父亲，但他毕竟对我有养育之恩，楚嫣谢谢你。”

　　萧澹垂首听着，听到“狸猫换太子”之时，眼睛一亮，似有些不可思议，“你……猜到了……”

　　楚嫣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天冈朝死囚游街从未蒙过面，何以今日着一麻布袋套住头面？无非是游街距离百姓太近，调包了其他死囚不想被认出罢了。况且，带囚车的几个兵士极为眼熟，是你黑甲卫的人吧，若是没有部署，怎会劳动黑甲卫？”

　　见萧澹沉默不语，楚嫣又接着说：“但即便王爷没有如此做，我亦不会做那杀人劫囚，背叛百姓的事。”

　　萧澹闻言踟蹰着，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只余一句：“是本王的错……”

　　楚嫣凄然一笑，“王爷此计可保万全，若是我随修文劫囚，这林中埋伏的黑甲卫随时可将我二人擒获，王爷还可揪出我这离心之人，陛下的皇权亦不会受半分威胁。”说着，抬头望向他，一滴泪珠洒落在半空，“这是王爷权衡利弊后最英明的决策。何错之有？”

　　“嫣儿……不要这样……”萧澹两颊的肌肉痛苦地紧绷着，想要抬手抚一抚她的肩膀，楚嫣微微向后撤了半步，临安王抬起的手滞在半空，终是没有落下去，半分钟过去，他几番嘴唇蠕动，却终究还是没有再解释。

　　楚嫣冷眼看着萧澹的挣扎，半晌，自嘲地摇摇头，冷笑着：“王爷，这道忠君爱国的测试，下官达标了，下一步您与陛下打算如何，赐封是吗？”

　　萧澹点点头，“陛下有意封你为县主，以此脱离开楚家身份，方可与本王……”

　　话术一半，萧澹有些难以启齿，楚嫣直直盯着他，“怎么了，王爷敢做不敢当吗？”

　　“可嫁与本王为妃……”萧澹吐出了后半句，他知道事到如今，想要楚嫣心甘情愿更不易了，眼神担忧地在她脸上逡巡着，试图找出一丝她动摇的信号。

　　“呵呵……”楚嫣轻笑着，“原本金桔同我讲，我想这八成是培风故意向她放的消息，想我与你离心，便可随他同去，所以我本并不相信的，没想到，是我幼稚了。”

　　“你愿意吗。”萧澹的声音细微得如同蚊子在叫，虽然这答案他心中早已经明了。

　　“我想活。”楚嫣眼神坚定，嘴角带笑，“陛下与王爷不就是看准了这一点吗？”

　　说话间，陆升牵着两匹马自远处疾行而来，见二人在交谈，将马停在50米开外的地方驻足。萧澹朝他点点头，陆升随之上前，拱手道：“王爷、县主。”

　　“护送县主回王府，好生照看，莫生事端。”萧澹沉声交待，又转向楚嫣道：“你猜的没错，楚时倾已经被送往安全地方，他祸国虽未殃民，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下半生将改名换姓，流放边疆服役，你知他活着便好，不必再寻，你的母亲和妹妹安顿在城郊公主别苑，亦改了姓氏，对外只说是公主的远方亲戚，为了她们安全，无事也莫去探望了。”

　　“虽说他们非你至亲，但好歹有一世缘分，本王知你嘴硬心软，放不下的，此番操作，算是给你的订亲礼吧。”临安王娓娓道着，声音中毫无波澜。

　　“王爷将嫣儿囚禁在王府，是怕我逃婚吗？”楚嫣诘问。

　　“你会吗？”萧澹抬起头，正对上楚嫣两道犀利的眼神。

　　“妾不敢，还得仰仗王爷救我出火坑呢。”楚嫣轻笑道。

　　“你……”萧澹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陆升见二人话不对味，觉得实在尴尬，可无奈这荒郊野外，自己又无借口躲避，只好灰着一张脸埋头听着，一只脚狠命搓着地上的泥巴，发出喳喳的声音。

　　临安王被那声音分了神，怪责道：“还等什么？送县主啊！”

　　“是，是。”陆升正听着，没成想话头接到了自己身上，赶忙一欠身，将楚嫣引向马儿的方向。

　　楚嫣回了王府，便被禁足在幽兰苑，在那里，她又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迎春和秋杏，几日来，秋杏小心照料着她的起居，楚嫣不难为她，但也懒得与她多说一句，虽然事情过去多年，对于信任之人的欺骗，她仍是无法释怀。

　　从迎春的口中，楚嫣得知，三日后，自己被册封县主的典仪将与王爷婚仪一并举办，届时，自己就将卸任司官一职，直接入住王府。

　　由于秋杏在院内，楚嫣行事不动声色，表面仿佛已经认命了，不再挣扎，但她并没有放弃。

　　楚嫣记得，宋姐姐曾与她说过我，天冈有一项法度，若是官员遭遇罢免，千数以上的百姓联名上书，事可再缓，她虽是因为做了王妃而免职，不太适用这条法度，但毕竟民愿成城，若是真能成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她表面上按部就班，按照王府嬷嬷安排的日程准备着封县主和大婚的典仪，却暗地里修书一封，嘱迎春带出王府，给了金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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