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长奋斗史

　　“哟，我当是谁在这里挡光，原来是周绮茵的‘玩具’。”
　　楚家元气大伤，楚大少即将锒铛入狱，楚家跟宫务部已经是势同水火。楚明湘是一点体面都不必顾了，见到谢小池就输出了一通尖酸刻薄的讽刺。
　　楚明潞则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你？贱民？你怎么会在这里？”
　　“明潞，你怎么也认识她？”楚明湘不解。
　　“她就是我说的那个，把周芸当成跟班的贱民啊。”楚明潞大声嚷嚷，“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害大哥的？我就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姐，姐，你赶紧教训她！”
　　楚明潞还小的时候，当今国王就已经加冕了。她作为楚家最小的孩子，自幼被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到现在，她还觉得楚家是宫廷老大，可以为所欲为。
　　楚明湘段位比妹妹高得多，她心念一转，冷笑着反身回到大臣办公室。
　　“‘玩具小姐’也进来吧。想必你找卢女士，是有要事。”
　　谢小池心里发沉，经过大臣助理室，见到同样神色忐忑的桓秘书后，不妙的预感就更重了。
　　“还有什么事吗，两位小姐。”卢菡端坐在办公桌后问得若无其事，似乎丝毫不觉得，谢小池跟楚家人碰面这件事有什么不妥。
　　谢小池见卢菡的态度如此，心思急转，然后一屁股坐到卢菡的办公桌侧面，往常桓秘书做会议记录的位置。
　　“大臣，您要的外交部公函。”
　　“啊，哦……是的，我就是在找这个。”卢菡的表情卡顿了一秒，“呃，谢助理，两位楚小姐找我似乎还有其他事，不如你帮我叫桓秘书进来？”
　　“您不是在电话里告诉我，桓秘书不在您身边吗？瞧，果然不在。”
　　谢小池指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助理室，云淡风轻地摊开记事本。
　　“根据工作规程，大臣在部内会见外客，必须有公务员陪同。我虽然只是个编修生，但也算文官预备役。看来，我只能暂代桓秘书的职责，替您跟楚小姐做会面记录了。”
　　“什么？桓秘书不在？”
　　卢菡急忙探头去看助理室，几秒钟前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立不安的桓秘书，不知何时已经开溜了。
　　“开始吧，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呢。”谢小池看了看表。

　　卢菡今天约见楚家姐妹，是想要在内阁过问楚家手头的宫廷订单前，抢先行使宫务大臣的职权跟楚家完成交接，替身后的新能源集团财阀卡下这批宫廷订单。
　　楚家也能看出来她的意图，于是端起架子谈起了条件，眼看就要下班，双方还是僵持不下。
　　卢菡最近在卢菡系财阀面前压力很大。
　　新能源集团财阀集中资源把她捧到内阁，就是要她替背后的财阀捞好处的。如今卢菡的地位在内阁大幅提升，新能源集团也奉她为首。她自己的政治资本是捞足了，但财阀们还一分礼顿币都没摸着呢。
　　卢菡此人，急起来就容易像慌不择路的兔子一样到处乱撞。她就像红了眼的赌徒，发觉跟楚家谈判未果，就开始四处扒拉可能利用的筹码。
　　然后她就想到了最近，梅娜徳公学跟齐家都找她谈话，要她为难一二的谢小池。
　　这个谢助理，得罪的人也太多了，现在不把她丢出来做弃子，还留着过夜吗？
　　卢菡本来是想让楚家姐妹跟谢小池打个照面，然后把谢小池打发走，继续跟楚家姐妹就宫廷采购的相关事务谈判，把谢小池作为筹码卖出去，顺便卖齐家跟母校梅娜徳公学一个人情。
　　谢小池是王子课程案的直接揭发人，据说骗了楚家兄妹一路，把楚家的仇恨值拉得稳稳的。
　　她可以在谢小池的编修生身份，或者见习考评上做文章，让楚家出了这口气，在宫廷采购的交接上配合一点，好让她向新能源集团交一份漂亮的成绩单。
　　但她知道文官们内部斗得厉害，对外却非常护短。她不能在自己的秘书或者部门的总长、次长面前大大咧咧地让楚家拿谢小池出气。
　　她只能用一个迂回的办法，趁着余悯不在，让谢小池自己上来遇上楚家人，由楚家人自己提出处置谢小池的要求。
　　只要她在今天之内敲定此事，顺便跟楚家完成宫廷采购交接，木已成舟，文官们想救她也救不成。为了救一个谢小池，把已经谈妥的宫廷采购交接重新推翻，值得吗？
　　他们会算这笔账的。
　　至于桓秘书，即使通风报信，那也是背着她偷摸着进行。大臣的公派秘书立场特殊，其仕途跟所服务的大臣也息息相关，不会太过坚持忤逆她。
　　谢小池的编修生身份跟见习机会，不都是宫务部，是她卢菡给的吗？她现在只是把给出去的东西收回去，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然而现在，谢小池就在这里。
　　卢菡知道这个外貌出色的姑娘不仅仅是花瓶而已，那是真有本事搅和她的事。她突然对拿谢小池去讨好楚家这件事，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重新在卢菡对面落座的楚明湘已经慢悠悠地开口了：“卢女士，您大概知道，谁是楚氏目前的头号敌人。”
　　卢菡看了谢小池一眼，试图先把话题转开：“楚氏的敌人，恐怕就是那些倒卖军粮的贵族们了。”
　　“您不必替您的部员打掩护。楚家最大的敌人，就在您的身边，就是这位正在做记录的，谢小姐。”
　　“嗯，没错，我跟楚家确实有很大的矛盾。”谢小池也顺口接道。
　　“没错，楚家跟谢小姐……呃？”
　　楚明湘跟卢菡同时呆住，齐刷刷地看向谢小池。
　　谢小池还在“刷刷刷”做着记录。
　　“嗯，准确地说，是在我成为编修生之前，在梅娜徳公学念一年级第二学期的时候，在学校的图书馆，发生过激烈的冲突。是吧，楚明潞小姐。”
　　“姐，你看，她承认了！她那时骗我周芸是她跟班，但其实不是！她在整个图书馆的人面前耍了我！”
　　“呃，啊，是吗？这样啊。”楚明湘被谢小池弄懵了，甚至顾不上替妹妹出气。
　　“大臣，我们能否私下谈谈？”谢小池合上笔盖。
　　“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吗？”楚明潞叉起腰，“堂堂宫务大臣，凭什么听你个贱民的？你以为我还会像在学校里那样被你骗过去？呵呵，卢女士，我就跟你直说吧。你现在就把这个贱民给废了，我们马上联系会计部把账目交出来。”
　　卢菡脸都青了。
　　这个楚二小姐，刚才还对她直呼其名，现在她倒是变成“堂堂宫务大臣”了。没见到谢小池本人还在这里吗？你要我陷害她，也该避着点本人吩咐啊！
　　“呵呵，那个，谢助理，请问你要跟我谈什么呢？”
　　谢小池加重语气：“大臣，相信我，您不会想让两位楚小姐，听到我们接下来的谈话的。我们交谈过后，您会很庆幸，自己做出了同意跟我私下交谈的决定。”
　　“好吧。”卢菡掌心冒汗，权衡之下，还是决定先听听她要说什么。
　　谢小池不是无的放矢的人，她一次次替她解决难题，也造就了卢菡对她的盲目迷信。她总觉得，如果这回先不听听谢小池要说的话，她的下场，会比办不成宫廷采购交接要惨得多。
　　楚明潞还想闹腾，却被楚明湘止住了。
　　“那么，我们就暂避一二，希望卢女士不要让我们久等。”楚明湘拉着楚明潞出去，还贴心地替卢菡关上门。
　　谢小池目送她们消失在门后，又目光真诚地提出建议。
　　“大臣，麻烦叫两名卫士上来，确保两位小姐远离我们谈话的场所。”
　　卢菡毫不迟疑地去打电话，门外很快传来楚明潞的叫嚷声，然后彻底安静下来。她又走过去打开通往助理室的门，确保彻底清场，才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
　　“已经按照你的意思，把我的客人请出去了。说吧，你神神秘秘的是想跟我谈什么？”
　　“您的客人？”谢小池扯起一抹笑，“您难道不知道，您的客人不适宜跟我见面？”
　　“你确实骗了楚小姐，但那是为了执行公务，没必要心虚，更不用一直躲着她嘛。”卢菡顾左右而言他。
　　“这是，第二次。”谢小池突然低声道。
　　“什么？”
　　“不，没什么。”谢小池话头一转，“您不会打算真的依楚二小姐所言，对我做什么吧？”
　　“怎么会？”卢菡擦擦冷汗，“不过，如果你个人的牺牲，能够换来部务的顺利推进，像你这么无私善良的小姐，会理解我的。”
　　她又换上强硬的语气。
　　“你的最终考绩，还有你的编修生身份，都在我有权处置的范畴内。你不是正式文官，在我这里受了委屈也申诉无门。你现在配合，以后还有机会清清白白地回到体制内。否则，我完全可以给你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考绩，那可是会进入你的人事档案，陪你一辈子的。”
　　“当然，您当然有权对我进行处置，阁下。”
　　谢小池把面前的会面记录轻轻推到卢菡面前。
　　“那作为您无私善良且忠实的部员，我就不得不坦率地向您吐露我发现的一个，本部事务中的重大漏洞了。”
　　“重，重大漏洞？”
　　“您看，我是在成为编修生之前，跟楚二小姐产生摩擦的。”谢小池不紧不慢地说，“但本部近来处理的王子课程案，恰好也是由我揭露，正式报告也是由我提交的。给王子殿下上课的老师都由楚家安排，楚家受王子课程案影响颇深。”
　　“在我跟楚二小姐已经产生摩擦的情况下，由我提交的报告，客观性是否存疑呢？”
　　“既然你跟楚二小姐有摩擦，不是应该提前上报，并回避与楚家相关的调查吗？”卢菡色厉内茬地质问。
　　“今天之前，我也不知道我跟楚家小姐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谢小池不给卢菡反应的时间，又另起话头道，“我们再说，军粮倒卖案。”
　　“军粮倒卖案，怎么了？”卢菡的声音发紧。
　　“商讨军粮倒卖案的几次部务会议，我都有列席吧。如果我跟两位楚小姐真的有如此不可调和的矛盾，宫务部通过部务会议拟定的军粮倒卖案处理报告，又真的客观吗？”
　　卢菡脸色惨白。
　　那哪里只是两份普通的部务报告，它们是后续公投，乃至宫廷教育改革的基础，是奠定她如今在内阁地位的基石啊！
　　最希望这两份报告失效的楚家人就在门外，谢小池一开门就能鼓动楚家人闹起来。比起让谢小池吃瘪，让这两份报告失效有多大的好处，连楚明潞都会算这笔账。
　　这个威胁跟拿枪口对准她，还把手指搭在扳机上，没什么两样。
　　“你不会的。”卢菡喃喃道，“两桩案件的处理方案是你提供给我的，新王储继承制度的提案也是你交给我的。那也是你的心血，你只是在吓唬我……”
　　“您说笑了。”谢小池就像卢菡第一次向她问计时那样，轻声细语地谦虚道，“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编修生，这些部务大事，怎么会是我的心血呢？我充其量，只是其中一个参与者罢了。”
　　“参与者，好一个参与者……”
　　卢菡定定地看了谢小池很久，最终放下身段。
　　“作为文官预备役，给我建议，谢助理。”卢菡手指办公室外。
　　“这次宫廷采购项目交接，对我来说，跟那两份报告一样重要。而她们现在已经见过你，并且要求我对付你。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在保你平安的情况下，让她们满意，把宫廷采购的账目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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