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飞升后

　　天与水之间，是止归大师用秘法创建的特殊结界，在他们出去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面前，止归还是披着他那件灰格子的袈裟，站在离宁初三尺的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

　　止归淡声道：“时间不多，见谅。”

　　渡劫期的其他二人中，宁初更愿意跟止归打交道，或许是佛门中人的缘故，止归大师没有北澜殿主话里话外那么多弯弯绕绕。他有话就说，有事就办，唯一让宁初值得顾虑的，就是这人对铲除妖物邪魔的执念太深。故而每次见面，宁初都要考虑身旁两小只的安全问题。

　　宁初压下心底的各种疑问，知道止归要说的定是相当急迫的事情，道：“请说。”

　　止归道：“方才那人为古魔，亦是千年前大祸乱时独霸一方的魔将，你……不知？”

　　或许是看宁初眼底的迷惑太过明显，止归想到什么，蹙眉解释道：“一千三百年前至临安盛世，在修者界的古籍上被称为大祸乱。大祸乱时期曾出过一位至尊，而在千年前的那场祭神宴上，至尊突然消失。”

　　“于此同时，和那位至尊有关的一切，包括那些古魔，都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抹去，甚至是世人与此相关的记忆都不复存在。直至十年前，我们才陆续知晓当年之事，你闭关十年或许是避开了什么，这才导致恢复的记忆不全。”

　　宁初用扇柄顶住下颌，道：“也不算完全没有印象，我翻过一些古籍，上面有记载大祸乱时的六大魔将，不过那位至尊……的确是提都没提到过。”

　　止归道：“外面那位就是魔将之中武力排行第三的冥焰，他的火焰能点燃世间任何一件东西。而问题，就在于这次他在跟我交手时，并没有用过火焰。”

　　可方才看冥焰和止归过招，明显就已经是止归落于下风。这还是冥焰没用火焰的时候，要知道，冥焰的武力还只是排在第三，前面可还有两位，再加上至尊的话……

　　想到这，宁初按了按微微抽动的额眉，颇有些头疼道：“那你这次来是？”

　　止归道：“戴为熙夫子给我递了消息，说你要关闭‘不见朝暮’。”

　　宁初道：“是，也到时候了，世间轮转已建立完好，小一些的陨裂纹不算什么大事。”

　　止归道：“之前或许不算大事，但现在的时机不对，冥焰在这里。”

　　阵法都已经在关闭中了，止归大师的意思想必就是他们连手对付冥焰，宁初自然知道，但他还是拒绝道：“目前情况，恕我不能同意大师的提议。”

　　止归蹙眉道：“为何？”

　　宁初道：“单凭冥焰古魔这一身份，并不足以说服我出手，相反，如果大师列举出他近年为祸世间的数举，我会更愿意帮忙，但您没将这优先同我说道，便已说明对方还未到非杀不可的地步，此为其一。”

　　“其二，论对方的修为，如若北澜殿主与你一同出手，或许还能同他扯个平手，但大师却邀我一同对付他，还是在陨裂纹之下，就好似大师知道如果我出手就一定会将冥焰逼退一样，大师这般笃定属实叫我存疑。”

　　止归道：“你我不能与之抗衡，那再加一个渡劫期呢。”

　　宁初疑声道：“北澜殿主？他也来了？”

　　止归摇头道：“不是他，是尊懿宫的宫主，仙君身边那位公子。”

　　“？”

　　这件事听到耳朵里宁初属实是有点懵，就好比他在盆里放了颗麦粒，然后麦粒发酵成了顾溜溜做的那个大冬瓜面团一样夸张。

　　看宁初仍在犹豫，止归继续道：“六位古魔都曾在东洲现过身，而近几年尊懿宫却稳扎东洲大地，势力渐起。要说那位公子完全没有与古魔抗衡的能力，谁都不会信。更何况，那六位古魔似乎还与他关系匪浅，有此一战，正好能让他摆清立场。”

　　宁初没有顺着他的话应下，道：“所以冥焰是你故意引来这里，借此逼迫尊懿宫主出手的？”

　　止归没有否认。

　　宁初道：“我还是拒绝出手帮忙。”

　　话落，止归眉头蹙得更紧了，道：“自古正邪两立，子潇仙君既是修道之人，为何总是辨不清是非善恶。”

　　宁初道：“我自以为是非善恶并不是能轻易辨识的东西。善过界也会生恶，恶过界也会生善，是非持平，阴阳有序，方为常世。就像大师出身佛门，我身居道教，走在不同的路途，若一定要分个孰是孰非，哪能真的分清？”

　　止归道：“谬论罢了，若不是仙君回答对了国安寺的问题，我就真要以为仙君被他们控制了。”

　　宁初道：“我是否有被控制另说，但大师明知此处正在闭阵，又有陨裂纹在上，却仍旧选择将冥焰引来，如若尊懿宫主和我一样拒绝帮忙，那之后发生的事又何尝不是在促成一番祸端，此举岂非同您维护的‘是’与‘善’相驳。”

　　止归往宁初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就像一位圣者在看座下陷入妄途的弟子。他不再规劝宁初，“有些事如何做，自有缘由。希望仙君不会对自己的选择有太多悔意。”

　　宁初笑道：“我自认也有那个能力，可以为自己做错的选择承担后果。”

　　……

　　二人话毕，用秘法创建的天水之境应声而塌，再一睁眼，又是之前那番场景。

　　原先止归朝他袭来的那处空地，现下只剩一张空白的符箓。而符箓的侧后方，则是冥焰狞笑着指骨微握，作掏心状下狠手的模样。

　　冥焰低笑一声，道：“呵，跑得倒挺快。”

　　随之，他并没有停下动作，转而朝宁初这边势猛攻来。

　　宁初右手扇柄微抬，虚挡一招。

　　趁安肆侧身向前之际，宁初抬手掐诀，低声念道：“青云咫尺，避尘异世，南屏阵，起！”

　　与此同时，眼看二人就要交锋，宁初立马伸手拽住安肆背后的衣襟，将人拉了回来。

　　安肆被他拽了个措不急防，语气不满道：“干嘛啊？打着呢！”

　　冥焰倒是先一步收了手，只是他面上神情复杂，仿佛被勾起了十分不愉快的回忆，低语道：“南屏阵……”

　　南屏阵，也是阿南作为阵灵的本体，宁初当初跟沐瑶郡主学过一段时间。在宁初渡劫期的加持下，可以压制修为往上一个境界的灵力。

　　也就是说，现在的绝生谷内外，除了南屏阵，一切的一切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凡物，再没人能占着修为无所不能了。

　　宁初按了按眉额，无奈道：“行了，都收收手，还有小朋友在呢。”

　　猪猪配合的“嗷呜”了一声，但看其架势更多是想要干仗，就连小阿免都举着一把小铲子严阵以待起来。

　　安肆整了整自己的衣襟，阴阳怪气的道：“几百岁的小朋友倒看得紧，二十几岁的大朋友就能当小狗一样拽了！”

　　宁初微笑道：“不是小狗，难道还是东洲的尊懿宫宫主么。”

　　安肆身形一僵，随即没有片刻迟疑，语气坚定道：“汪！”

　　“……”

　　猪猪仰天大笑，阿免目瞪口呆。

　　一旁的冥焰调侃道：“宫主真是能屈能伸。”

　　宁初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问道：“所以二位真是像止归说的那样，关系匪浅？”

　　安肆满脸写着“我被那只老秃驴恶心到了”，道：“反正不管那老……和尚跟你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跟冥焰只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什么关系匪浅、乱七八糟的，你不要当真。”

　　冥焰倒很是配合道：“宫主说的是。”

　　宁初轻咳一声，蓦地移开视线抿紧下唇，尽量不让两边的嘴角拔高的太过明显。

　　但坐稳尊懿宫主之位的安肆何其敏锐，双手抱怀，危险眯眼道：“你想笑什么，藏笑藏得也太明显了。”

　　宁初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了最近一个比较好玩的听书内容。”

　　阿免两眼亮晶晶道：“公主殿下，和，她的捧哏太监！”

　　猪猪边忍笑边劝道：“小阿免，这可不兴说啊，你这一句话就把两大爷都得罪完了。”

　　宁初也是想到了这个近日里最受欢迎的话本，安肆的名字后面本就带个肆，合起来一称呼，可不就是“安四公主”。

　　心底这样一念，居然完全没有违和感，当即就乐了。

　　但想是这么想的，宁初还是打圆场将小阿免拉到安全的身后，转移话题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既然都是熟识。不如暂且休战？冥焰应该也是有事要办，这才来的淮南吧。”

　　冥焰居然也真的没有计较，指了指上方。

　　宁初看向上方那个黑色的口子，道：“陨裂纹？”

　　冥焰道：“这是其一。”

　　安肆接过话头，道：“陨裂纹在千年前也不是什么大事，冥焰处理过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与其等它慢慢消退，不如交给冥焰。”

　　宁初看向安肆，疑道：“是吗？我都不知道陨裂纹还会自己消退。”

　　闻言，安肆立马静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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