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野禾

作者:奥梨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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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境


       吱吱呀呀的摇摆的湖心半楼终于支撑不住,在烧完了廊桥那一瞬间斜成一个陡峭半坡的弧度!多人没有倚仗滑入水中!

      此刻水下的人还在拉楼上的人入水,宋书的亲爹与养爹还在扑腾,祈在野没有踪影,眼前烟雾呛人弥漫,大喜咳嗽又拍散,大声喊“宋大人!你在哪!”

      这会儿宋书禾死死抓住了木头,宋书禾没什么力气,一声又一声的喊“祈在野!”

      没有人回答他,率先抓住他的脚的是他的养爹,死死抓住,骂道“你的福老子是半点没享到,你的罪老子是半点都错不过!今天要是老子死了,也要抓着你一起死!”

      宋书禾的另一只脚被他的亲爹抓住,喊道“老子生了你真是倒霉到老祖宗都吐绿血了!老子要是知道有你这种儿子,那会儿都该把你捅死!”

      “跟你娘一样!贱东西!”二人异口同声。

      宋书禾喊了一声“祈在野!”
      宋书禾的声音在这湖面扩散,但是这不是山谷,没有回音。

      陆饮川在岸上喊“他死了!”

      宋书禾遥望着陆饮川,脚上挂着两个老不死,对大喜说“怎么还不去找小野!”

      大喜死死抓着宋书禾的衣袍,说“将军说了,若失大人有闪失,他就不让我跟着他了。”

      宋书禾的声音开始有了哭腔,说“去找小野啊!”

      陆饮川的人往大喜身上劈砍,就一下,就宋书禾的眼前将大喜的手臂砍得看的见骨,血溅在宋书禾的脸上,宋书禾大喊“放手!大喜!你放手!”

      二人的打斗让着本就承载不了的唯一的窗木更是要断,宋书禾整个人紧凭着一只手抓着木头。

      大喜另一只手回对着来人的攻势,狠狠一脚将他踹开,死抓着宋书禾说“大人,你若有失,将军,将军怎么办。”

      陆饮川使劲了全身的力气,大喊“刚刚我把他拴在水底了!他不会回来了!”

      宋书禾大骂“你给我闭嘴!你放屁!”

      陆饮川挥挥手,说“宋大人!还是让我来救你吧!”

      “一个,做你的养父三两银子都能把你卖了!”
      “一个,做你的生父却得见你风光才会认你!”

      陆饮川笑啊。

      此刻的宋书禾的脚下极速的驶来一叶小舟,船夫一棍子打在宋书禾手上,打得宋书禾的手指都碎了,三人都掉落小船,船夫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极速的驶离。

      终于孤舟在远离岸边与人群的地方停止,船夫一刀扎漏船底,便跳下游在外侧,手上还持着一把刀。

      这船上有三把剑。

      这船上有三个人,生父,养父,宋书禾。

      陆饮川的船在远处,船上的死士纷纷下水,围住了宋书禾一船。

      陆饮川坐在船边,看着宋书禾说“我记得宋大人告诉我,自己能把握自己的分寸,能掌握自己的命脉,能与苦难和解,能高高在上的看着我,看我恐惧,黑暗,憎恨,挣扎,我今日倒是想瞧一瞧,宋大人,能不能在这中间,作出与我不一样的选择?”

      “一人一剑,两位老者,今日若能杀了宋大人,我赏黄金万两!”

      “若是执意不敢,这船边的人也不会让你们上岸了。”

      船边的死士围近,在外头的湖面平静无漪,远处的湖心亭还在烧,这深夜里的湖暗藏杀机。

      陆饮川笑着往后仰,脱了鞋袜在船边洗脚,水很是冷,陆饮川却好似没有知觉,陆饮川扔了一大碇的金子入湖,死士纷纷去扎进了水里,湖面更平。

      陆饮川对着宋书禾说“钱嘛,不就是用来买命的?”

      宋书禾的养父颤颤巍巍的拿起了剑,握在腹前,看着宋书禾缓慢的逼近,说“小子,就当你还你爹养你这么大的恩情了!”

      宋书禾的生父此刻也捡起了一把剑,他说“当年我就是跟你娘玩玩,谁知道她还真把你生下来了,没有我,更没有你!”

      宋书禾的两个父亲一左一右,都拿着剑靠近宋书禾,宋书禾的两面腰间都被捅进,这二人在这时刻僵着,一是没有杀过人,二是也是在怕要是宋书禾真的死了,对面的这个王爷,还会留着自己的命吗?

      捡金子的死士们这会儿纷纷浮上水面,夜里的铁刀寒光粼粼,水下有红出,兴许是刚刚捡金子的时候争抢着死了人。

      宋书禾看着陆饮川,腰边的阵痛使他清醒,说“靠卑劣的手段,来逼迫旁人承认,你做的事没有错,或者说,是要我做与你一样的人。”

      陆饮川吹着风似是很惬意,说“从前我觉得,他那么威严,又那般博学,我自己的爹几个钱就能将我卖了,不管我是死是活,买去做什么,而他的爹,要灭了全府,要送了自己的命,也要让儿子活。”

      “我那时候就在想,他要是我爹该有多好,是不是只要我努力,成才,越来越像陆饮川,他便会也爱我如子。”

      “我时常想,他教我那么多书,与亲儿子一般的对待我,我也问过夫子,为何我需要做这陆饮川,夫子告诉我说,川公子不想进宫读书,王爷便要养两个儿子。我真的信了,我以为读书很苦,但是我爱读书,没关系的,让我进宫代川公子去读书便好了,我对他满怀恩情,真的将他当作我的亲爹,可是在我进宫之后,得知稍有不慎,我便会代他儿子去死时,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宋书禾,我又被抛弃了!我又被抛弃,哈哈,他对我用心至此,全是骗我的!”

      “我如此敬重他,旁人都说他是这世上最仁善的王爷!可是他生生要送我上死路!就为了他的儿子!我就不是他的儿子了吗!我与他一模一样!我比他更珍重他!更爱戴他!”

      “今日,我要让你尝一尝,生父,养父,都背叛你的滋味!宋书禾,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与我大言不惭,与我谦谦君子!与我装慈悲良善!与我仁义达道?”

      “来吧。两位先生,撕开我们宋大人的假皮,尝尝你所说的,黑暗,恐惧,憎恨,奋起,反抗,与我不齿,更之鄙薄。”

      宋书禾笑着看月,说“我终于明白,为何你如此害怕川公子了,是不是在他身边,更显得你污秽满身,丧尽天良呢?”

      “是钱不够吗?还是命活够了?”陆饮川对着宋书禾的两位爹喊道,此刻抬起了一把弓箭,眯着眼瞄准。

      宋书禾的亲爹当机立断,拔出了剑又刺进了宋书禾的左侧胸膛,宋书禾甚至都没看他,说“刚刚你说,我欠你养育的恩情,现在还清了。”

      宋书禾手抓着右侧的剑,深深的往自己身上,一送,说“你的,也还清了。”

      宋书禾好痛,痛得站都站不住。
      但是此刻他连可以扶一扶的人都没有。

      “确实,宋大人确实应当先将养育之情与父子恩情还清,才能下手。宋大人,讲究人!”陆饮川的箭矢放下,看着宋书禾,他会做出什么选择。

      宋书禾看见了船边远处自己的大氅飘晃,白色的很是扎眼。

      脸朝下一动不动,随即陆饮川开始笑起来。

      那是宋书禾经过自己的手递给祈在野的大氅,这么多人,只有宋书禾的氅衣是白色的。

      宋书禾觉得心空了,往前走了两步,宋书禾的养爹生怕宋书禾要去拿剑杀自己,又照着宋书禾的背脊狠狠一刀,宋书禾前倾入水,炸开一朵如冠一般的浪花。

      宋书禾此刻有些羡慕陆饮川,这世上的有父爱子,陆饮川曾从陆老王爷身上找到过,宋书禾想起了陆饮川床头的书,陆饮川学的很好,“以象动之,以报其心,见其情,随而牧之”是鬼谷中的‘反应第二’,说的是要用相似的事理去触动他,他真实的想法才会流露出来。

      陆饮川让宋书禾尝到了他当初的感觉。

      宋书禾看不见周围,逼死宋书禾的从来都不是陆饮川,他此刻看到了父母之爱的无数的样子,没有一样属于自己;他想起了祈在野,祈在野从未在宋书禾与其他任何事情上摇摆过,现在也没有了,祈在野死了。

      宋书禾下坠的途中想起了冯珍珠,冯珍珠不应该是他的女儿,或许说一直将她当妹妹,但是在冯珍珠拿着刀问陆牧英为什么要欺负宋书禾的时候,宋书禾感觉自己被坚定的选择,她才九岁。

      宋书禾想到了公主那个卑贱又胆小的娘,她知道,祈在野是公主的庇护,她知道,祈在野是这个隶朝唯一说过,她的女儿不必来保隶朝的边辽,若需要一个奶娃娃来换取和平,他不愿意做这个将军。

      所以她顶撞陆牧英,所以她在祈在野受虐的时候唯一出来以卵击石的人,她被陆牧英砍成了肉泥,虽然她对这事儿没有任何的助力,她对祈在野来说没有任何的用处,但是祈在野怎会不知,怎会不庇护她的弱女。

      宋书禾想起了坤亲王,旁人说他一生仁慈,说他善待下人,但是他为了他的儿子生生屠了这个坤亲王府,他哄骗了旁人的儿子,才造成了今日的大错。

      陆饮川从坤亲王死了之后的一生都在为此赎罪,宋书禾不相信陆饮川的父母会认不清自己的儿子,也许他们早早就知道,但是为这这样的一张脸,或许他们也真真的把那位川公子当作过自己的儿子,就像陆老王爷对他们的儿子一样。

      宋书禾不善水性,入了水就开始下沉,他的鞋袜已经丢失,他感受到自己脚踝上铃铛的摇晃,他睁着眼睛就开始下坠。

      宋书禾看见有小物在水中缓缓。

      宋书禾看清了那是自己唯一送给祈在野的发间的花枝小簪,他惜之如命。

      宋书禾翻了身,追随着小簪,往湖的深处去。

      ***

      湖面好似恢复了平静,陆饮川感觉无味。

      现在哪怕是他真的陆饮川回来了,也掀不起波浪了。

      宋书禾跟祈在野都死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有胆量在去谬论他的真假了。

      今夜,将军府,瑶台,都要被屠个干净。

      远处有一叶扁舟,上面倩影幽丽,吹奏一枚竹叶。

      陆饮川对下人说“送我过去吧。”

      津津与陆饮川坐在船边,陆饮川遣散了众人,扇子一摇,便靠在陆饮川身上,陆饮川闻到了甜腻的味道。

      津津说“少年时也曾坐在这里与你一起看这景。”

      津津依偎在陆饮川的肩头,好像在讲什么值得留恋的过去,“当年我为了你去选拔乐女,竺茗这般辱我,你与我说,忍一忍,等你出去了你就救我,你说你现在不能与这朝廷里的人为敌,我忍了,我也认了,你说,内侍之中有人作践你,与我多番说起,话里话外叫我去想法子,你说,他死了,别人就害怕了,就不会再作践你了。

      我说,我在这湖边见了川公子,你说真的坤亲王的儿子是这世界上最大的恶人,可是我亲眼见他为你去照料家人,亲眼看见他在你父母的院子里赎罪,我亲眼见着他善待二吉三祥,就因为当年你有一回逃出了府,他们两兄弟将你藏在草垛后面,你允诺他们,如能再见,你定然会好好恩谢,他们将你错认成了他,而你,却将两放在这里引诱他。”

      你说,宋大人来都城了,你说他势必要为祈将军杀了陆牧英,你说,他在竺茗一事上于我有恩,你说我可以去到宋大人身边,助他成事,成了之后,宋大人必然会善待我。你说等事成了你便要娶我,你说我会是将来的帝后,你说,只要我能将宋大人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你便能迅速的起事。

      但是我就想看看,一个连自己的父母都能杀的人,真的会遵守与我之间的承诺吗?”

      陆饮川的手里藏着毒箭,津津今夜也得死在这里,但是津津按住了他的手,似是知道,说“听我说完。”

      二人依旧靠在一起,好似甜蜜的侣人。

      “那个错'北',我也会写。你知道的陆饮川,从来都有两个人,”津津在陆饮川的耳边,软语说“那些祸害过坤亲王府的人,都是我杀的。”

      津津似乎在呢喃,一遍一遍的重复,“他真的死了,你找不到他了。”

      津津很是温柔,说“那时候,张洗宗求了旨意,早就料到这庆隆殁了之后陆牧英不是好君王,他立的一直都是川公子,从来都不是你。”

      你父亲对你说,他有了别的儿子,若你不管此子,他便要将你的秘密说出去,他对你说,你是他的儿子,你必须要听他的,就算他叫你去死,你也得去死。然后,你就一刀扎进了他的肚子。”

      “你又去问你的母亲,若是只能选一个人做儿子,她会选谁。你母亲纳着两双鞋垫子,一双给你,一双给川公子,你母亲说,她两个儿子都要,他叫你善待川公子,说川公子也是不容易。

      你又问为何母亲要体谅他的不易,那谁来管你呢,若是只有一个人能做这王爷,母亲是不是选他?你质问为什么连娘都向着他,你质问为什么所有人都向着他,为什么所有的苦都要你来受,所以的福都要他来享。”

      “你母亲说,你是这农瓦房里养出来的孩子,做了凤凰也是鸡,你母亲说陆王爷善待她了,替她治好了病,她说川公子总是来照料,为何不能与川公子做兄弟呢?

      你母亲说,母亲心疼你三年被困宫内,但是你没有死啊,也没有残缺,你还得了一肚子的学问呢,以后去做个教书先生也是陆王爷教给你的本事,你为何不知感恩?”

      “到这,你一刀一刀的扎进你母亲的肚子,你看见了桌子上的猪油拌饭,从前坤亲王不让川公子吃,川公子总是偷偷吃,后来便成了你最苦的事。”

      “川公子不知道,川公子还是爱吃,你母亲也做了。”

      “你看着那碗猪油拌饭,发了疯的捅向你的母亲。”

      津津笑的很是娇媚,说“那夜,你的母亲也邀了我与川公子,她说,一家人,是要其乐融融。”

      “陆饮川,你就那么想成为他吗?”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成全你了。”

      “他就早就成全你了。”

      “陆饮川。”

      津津的琴弦不知何时此刻勒在陆饮川的脖子上,说“你可知你杀了你母亲的那一夜,川公子也投了湖,他只看见你的母亲倒在血泊里,猪油拌饭被倒在血水之上,当年,川公子跪在你母亲的院子里乞求原谅,听完了之后你的母亲没有把他扶起来,知道你在宫里生命无虞之后给川公子倒了一杯茶,说‘该跪的跪了,该还的还了,我的儿子在宫里多久,你便来跪多久。’”

      “川公子跪了整整三年,每日早上去跪,下午去做活,一点点的银钱都带去给你母亲,陆王爷给你母亲的钱早已经被你父亲拿走,你母亲在你不在的这三年里,所有事情都是川公子一人操办,川公子最开始跪在院外,后来下了雨你母亲便让他在院内跪,后来天冷了,就让他在屋内跪,再后来,我进了宫,为你传递了家书,你母亲便让他跪一会儿就去忙。

      川公子做农活,养鸡鸭,劈柴挑水,将你母亲照顾的无微不至,有一回,你母亲病了,川公子没有钱,连他自己的母亲留给他的遗物都当了,但是钱还是不够,在医馆卖身,说能在这里做工直到还清银两。

      旁人问他,这位是谁,川公子说,这是我的母亲,旁人又问,为何是母亲,你却叫他大娘?川公子挠挠头,说,娘还没允许。”

      “后来你母亲夏日为他做薄衫,冬日为他做棉衣,回了总有一口热饭吃,总有一盏灯在等着他,川公子对我说,好想这是我的娘啊。我娘应该就长这样。”

      “川公子对我说,等你回来了,还得接着赎罪,把亏欠你的都还给你,川公子对我说,愿你娘一生平安,合家团圆,愿你苦尽甘来,幸福美满。他唯独没说自己,可是你,一回来,你便杀了你娘。两个梦,都碎了。”

      “我爱恋他,他却从未想过要利用我一点,他在得知竺茗对我如此时,多次去找宋大人谏言,可惜,都被陆牧英花了钱给打了回去。”

      “他在我第一次做舟女杀了害坤亲王的时候,他说所有的罪责都由他来承担,他说他会进宫请旨,若不是夫子将他打晕,他早就去了宫里。”

      “夫子知道,此事儿最终会被找到,他知道宋大人刨坟的时候顺带去宫里找我,急急的跳出将我撇干净。”

      津津此刻眼中含泪,说“我不想做劝人原宥的人,但是你什么也得不到,你永远都是,在他的阴影里,活的不见天日的那个影子,你永远没法子与他比。”

      津津与陆饮川看着这湖面的朝阳升起,如每一个舟女与客人一样,不知对方的姓名,也分不清身份的真假,草草用情,匆匆远去,承诺在水天之间。

      净与秽同生,黑与白不明,真与假无相。

      “鹤坊那夜,若你不来,我不会如此。”津津勒紧了琴弦,笑容可人。

      陆饮川的毒箭此刻刺进了津津的喉咙,津津的嘴边溢出了血,陆饮川扯去琴弦,一脚将津津踢进湖里。

      陆饮川一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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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8章 同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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