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之羽]宫略

　　我……大约是又做梦了。
　　否则一觉醒来，如何枕边少了金秋？

　　非但少了她，连她惯用的棉花软枕……塌下本该同靴子摆在一起的鞋……还有奉刀台，梳妆台…….更有房里原本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傩面具……茶宠……铜风铃……

　　没了。
　　全没了!

　　…….
　　这分明是我的房间，却又寡得不太像我的房间。

　　*

　　我迟疑着起身下塌，在屋里转过一圈儿，余光一瞥窗台，忽地怔住了————怎么……「秋园」的银杏树也没了？昨儿个还杏黄灿烂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似乎是听见我起身的动静，问我可否进来。
　　我听出是疏雨，忙唤她进来。

　　疏雨侍候我起居多年，一直都老实本分，做多话少。
　　眼下这一室陌生里，她竟是我唯一熟识的。

　　我有许多话想问，张嘴却不知该先问什么，最后拣着最重要的问她，“夫人呢？”

　　“？！”

　　疏雨几乎是愕然地抬眸，看了我一眼，眼里的惊讶多得都有些僭越。
　　好一会儿她才敛容端肃，恭敬回话，“回公子，在西院。昨儿个上……夫人有些受惊，这会儿还未醒呢。”

　　那夫人二字，她竟似第一次唤，生疏得都卡了壳。

　　我：“……”
　　我突然间有些不敢问了。

　　金秋…..会受惊？
　　我们又怎么分了房？
　　而且分得这么干净，连一点儿念想都没给我留下，干净得就跟我没成亲一样。

　　……
　　不对，我没成亲也不这样。
　　最起码还有傩面具，茶宠和铜风铃。

　　太多问题萦绕心间，我决定…..再看看。
　　以不变应万变。

　　*

　　梳洗穿戴整洁，我挥退疏雨，自行前去西院。
　　不成想，这才出院子，还没走去西院呢，宫远徵先来了？！

　　“哥～”

　　他一声呼唤亲热极了，还见了鬼的冲我笑那么开心，一路伴着雀跃的铃铛声，几乎蹦跶着到我跟前来，“哥，你真好，还特意出来接我。”

　　我：“……”

　　————宫远徵，你什么时候脸这么大了 ？

　　“哥？”
　　他见我没反应，还歪过头，一脸无辜地问我，“你怎么这么看我？”

　　我强忍住探他脑门看他是否中邪发热还是吃错药的念头，喉间滚了几滚，才道，“没，没事。”

　　不动声色。
　　不动声色。
　　以不变应万变！

　　我同宫远徵又走回了院里，一路上，他似乎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我。

　　“哥，你老看天上做什么？”

　　“……”
　　“看太阳。”

　　“……可那不是西边么，哥？”

　　我：“……”
　　我恍惚了——————是啊，太阳也不打西边出来，你怎么就跟朗弟弟上身了似的？

　　*

　　这一切太过古怪。
　　宫远徵何曾像现在这般，对「角宫」熟稔得仿佛自个儿的家，自顾自坐到饭桌前，还吩咐下人给他准备小咸菜和腌黄瓜。

　　好在他素来不大守规矩，吃饭都堵不住嘴。
　　我旁敲侧击，引着他说话，终于得到一些我既是不解又大为震惊的信息。

　　宫子羽因「缺席制度」上位，成为新任「执刃」。
　　宫远徵为我抱不平，觉得「执刃」之位该是我的，且待吃过早膳，他就要同我一起去找雾姬，策反她拿出宫子羽非「执刃」亲生的证据。

　　我：“……”

　　————大可不必！

　　漫说我从未想过「执刃」之位……
　　就问这个宫远徵和“我”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找最疼爱宫子羽的雾姬，讨要一份莫须有的证据？

　　早些年，「宫门」之中确有传闻宫子羽非「执刃」所出。
　　但传言终归是传言，不过无稽之谈，何况它在还没传开时，就被金秋扼杀在摇篮。

　　当年金秋雷厉风行，揪住一个牵出一串，最后全捆了扔「执法堂」，要三位长老给「执刃」做主，说是下人们半夜不睡觉，全藏「执刃」床底下，否则如何知道「执刃」的房中事，还言之凿凿宫子羽非「执刃」亲生。

　　我记得「执刃」那会儿脸都绿了，长老们也个个凌乱，下人们更是哭天抢地，直言绝无此事。
　　最后「宫门」再也没听到此类闲话，金秋则是再次一战成名，不单是「无锋」的鬼见愁，更是下人们的鬼见愁。

　　“哥？”
　　宫远徵又信赖非常地唤我了，唤得我汗毛竖起，忙喝口茶压惊。他颇为担忧地瞅着我，一脸关切道，“哥可是昨夜没睡好，怎么总神思恍惚？”

　　我放下杯盏，眼眸微敛道，“我只是突然想起，比起去找雾姬，或可直接去寻兰夫人的脉案。「宫门」女子生产不易，凡怀胎皆会有详细脉案，兰夫人也无例外，你一探便知。”

　　*

　　宫远徵被支走了，我却松不下一口气。
　　这「宫门」是「宫门」，却绝非我所在的「宫门」。

　　起身，再次走出院子。
　　我循着西院的方向，路上特意绕了一大圈儿……没有娘亲…….没有朗角……整个「角宫」都空荡荡，静悄悄。

　　我细一想，似乎只有宫远徵来的时候，丁零当啷，声声呼唤，才算热闹些。

　　*

　　很快，我走到了西院，驻步在院前，正巧与出来的疏雨撞见。
　　她福了福身，说夫人已经醒了，还跟她要了些人手，说是要在「角宫」里种杜鹃花。

　　我：“……”
　　我实在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你说金秋要建演武堂我还信。
　　…….种花？？？？
　　杜鹃能做鲜花饼吗？

　　疏雨说完话就退去一旁，正好让出位置。
　　我一抬眸，就见院子里，飞檐下，一蓝衣女子婷婷袅袅地站在那儿，冲我颌首福身。

　　看服饰不像个正经下人。
　　新来的？

　　她还想朝我走来，我却没再看她，只是问疏雨，“她是谁？”

　　“？！”
　　疏雨再次愕然，眼眸中的惊讶比起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似乎也知道自己僭越，忙低头回话，“公子，那是夫….夫人啊。”

　　这一声夫人饱含自我怀疑，抖得支离破碎，还带着点儿微不可查的委屈。

　　我再抬眸，冷眼看着快要走到近前的蓝衣女子。
　　不等她开口，我倏地又盯上疏雨，一字一句，牙根发紧。

　　“不准唤她夫人。”
　　“不准种杜鹃花。”

　　言罢，我转身即走。
　　不管那声「角公子」有多心碎，也不管她原来是「上官姑娘」。

　　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再睁眼，噩梦就该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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