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千金的推辞博弈[克苏鲁]

　　“现在怎么办？”
　　刘思杰半蹲在土堆旁边，眼前的浅坑里，层叠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文物」，堪堪露出表面来。乔宛正观察和记录着它们的形态，但对于后续如何处置这些「文物」，仍一筹莫展。

　　“我们有必要把它们运送回学会。”乔宛侧身站在文物坑边缘的动作保持了太久，肌肉都开始酸涩起来，“——但是，要确保这不会影响我们后续的行动。”

　　刘思杰抓了捧土在掌心摊开，又垂手洒回原处，“时间太近了，也就今年才埋下来。”

　　“最近的巢城就是239号了，”徐豹道，“会是那里的人么？”

　　“总之，我们得小心。”陶梦琪抱着手臂，紧皱眉头俯视着散落的文物，“如果不是239号的居民，那就是在北境雪原中未知的巢外逋客——这里太偏远了，我们没有任何相关的信息；还有最糟的可能，「无迹者教会」在这里。”

　　“最后一个可能性反而比较小。”乔宛将电脑递还给陈曜，又拿了个拍立得，给每件文物拍摄后，在照片背面记录下信息，“他们有「修士」，在「游廊」里便可搅弄风雨，大可不必跑到这里来。”
　　出于谨慎，她穿着防护组，冷空气和她呼出的热气在面罩里相遇，变成淌进脖领的水滴，“这边的气候真是难捱。”

　　连殷怜寿和宁渊也同样穿上了崭新的防护组，不过目的不是提防食尸鬼，而是为了避免污损文物。

　　“所以，怎么办？”

　　乔宛沉吟了一会儿，“直接带走吧，储放仓有暗格，不会被发现。我们已在这里停留过，注定会有痕迹，又何必把这些东西留在这里。”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乔宛把整理好的各式文档存放进车内，转过身来指挥两个污染免疫者干活——由祂而生的「文物」与旧纪年的考古工作中所接触的文物比较起来，并不十分脆弱，而且掩埋着它们的泥土仍算不上坚硬。二人虽没有受过专业训练，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辛苦了。”乔宛刚在车上，已经解下防护组擦拭了一回。为了最大程度阻绝感官，防护组的材料并不十分透气，几乎没有舒适性可言。

　　殷怜寿和学会几人商量了一下，把防护组换成了车上储备的医疗用无菌服，行动立即轻松起来。

　　刘思杰递过来一堆工具，刷子凿子铲子，不一而足。文物终究只有十余件，她们很快清出了一大半，乔宛和刘思杰在土沿接手后便即刻封存，没出任何意外。

　　宁渊小心地拈着镊子，把卡在一个小型文物上的岩石碎片挑捡下去，突然道，“这些文物……很逼真。”

　　“什么意思？”

　　“你们观察过「原初文物」吗？”宁渊谨慎措辞，“直接对照着「祂」的形貌创造的文物，只雕琢了祂的一个部分——因为人类无法看见祂的全貌。而那文物的细节极度清晰，仿佛匠人一生都在观想那方寸形象。”
　　“这些文物也是，细节分明，裁取的形象却狭小。”

　　乔宛面露疑色，“它们如果是「原初文物」，我们现在恐怕已经很难继续维持理性了——但是，有另一个可能，它们是仿照「原初文物」制造的早期仿制品。”
　　“我们需要得知这些「文物」的出产年份。”

　　乔宛把封存「文物」的工作交给刘思杰，自己带着其中一件钻进了房车中的简易实验室。

　　清理进程到了最后，才发现终究还是有那么几件被埋得很深。其中一件文物，瓷瓶似的，殷怜寿害怕损坏了它，半蹲半趴着用工具挖凿泥土，但哪一样都不大适用，她甚至在刘思杰那个工具包里摸到了一根朴素的小木条。
　　“……这什么？”她瞪着那雪糕棍一般的东西，瞪大眼睛，“不小心掉进来的吗？”

　　“快，快放回去。”刘思杰扑到土坑边上，生怕她把那木条丢了，“清理普通文物的时候，这玩意不会留下划痕，我就带了这么一个。”

　　确认这东西对于自己挖土的进程没有什么助力，殷怜寿把木片放回他的工具包里，转回身，干脆上了手，效率反而高了一些。

　　刘思杰欲言又止。

　　双手探进泥土里，可以直接摸索出文物的轮廓，殷怜寿因此放下心来，大刀阔斧地动作，自己那属于人类的手指能够如此轻易地刺进夯实的土壤之中这件事，让她感到微妙的怪异感，不禁思考起了身体里那个原初文物的去向，但她暂时也只能将这想法抛在脑后。

　　瓶身渐渐显现出完整的轮廓，殷怜寿惊讶地发现那是一件很有特色的彩瓷瓶，一横触手的影子落在透明釉质之下，形成了极度逼真的光影，让她忍不住回首确认自己身后是否安全。

　　拎起领口散去挖掘时产生的汗意，她再次弯腰，直接将整个瓷瓶从已经松散的土壤中抱出来，听到了锵啷声响。
　　她还以为是撞击到了哪里，小心地停下来检查，没发现破损，便举起来，递给刘思杰。

　　锵啷声再次出现了，一个闪着光的物体顺着倾斜的瓶口跌出来，吸引了殷怜寿的目光。

　　确认刘思杰拿稳了瓷瓶后，她拾起了那个小玩意，工艺并不古老的金属制品，像是胸针。其上雕刻着精美的图纹：下半部分是翻涌海浪，仔细看，便会发现每一个浪头都是伸长的触手；上半部分是一双眼睛，俯视着下方的海浪。

　　殷怜寿看着那图样，违和感挥之不去，她无视了刘思杰重新伸出的手，对着手中的东西苦思冥想。

　　“——这是人的眼睛。”不知不觉间，宁渊站到她身边和她一起观察那图样，而后突然说到。

　　殷怜寿恍然大悟。
　　与污染中出现的那些冰冷无光的眼球相比，这两只眼过于栩栩如生，甚至刻画了鲜明的眼角。
　　而更加值得注意的，是这双眼睛里的情绪——傲慢。

　　对于「祂」的傲慢。

　　这时，乔宛走了出来，“具体年份还无法确定，但可以确认，是「文物空白期」的造物。”
　　她看向刘思杰，“老师从「文物」中推理出的那个「家族」，绝不是无稽之谈。”

　　“嗯，我想也是。”刘思杰低着头，指了指殷怜寿手中的那枚胸针，“你最好看看这个。”

　　重新填埋回原处的泥土和周围的土地有着明显的色差，众人只能祈祷大雪能够将痕迹掩盖，争取到春天到来之前的时间。

　　陈曜闷闷不乐地戳着电脑，“怎么会一点反应都没有？”

　　“乐观点想，”陶梦琪道，“可能只是你那玩意儿坏了。”

　　陈曜崩溃地大叫一声，爬到总控去做故障排查。

　　“真奇怪。”乔宛眼里除了刚刚拿到手的胸针之外，什么都装不下了，“对于这东西的原主人而言，「祂」是什么呢。”

　　“只能确定一件事，这些埋葬了文物的人，确实与「无迹者」并非同类。”

　　“是啊……”乔宛答，“信仰之别。”

　　胸针的质地并不特别，只是旧纪年时期制作的一个普通装饰物，但它一直被使用至最近，上面有工匠修补的痕迹，还有长期以来手指摩挲留下的光泽。
　　可惜，没能提取到任何生物信息，它们的来处无人知晓。

　　“在239号，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了。”乔宛苦笑道。

　　众人整整齐齐地裹着那身写着“巢城地矿”的冲锋羽绒衣，像一窝橘子。
　　陈曜身上的那件已经被她穿得乱七八糟，反而显得格外真实。

　　她撑着脸颊看向殷怜寿：“为什么让那几个人跟着豹叔打头阵？”

　　“呃，可能是因为她们看起来聪明点？”殷怜寿摸摸鼻子。

　　“哈？”陈曜伸手指向自己，“你和陶老黑也就算了，我为什么？”

　　陶梦琪闻言瞪她，“你以为自己长得很聪明吗？”

　　“……”陈曜一噎，指向正伏案奋笔疾书的乔宛，“小刘可不比小乔长得聪明吧？”

　　“他戴眼镜。”陶梦琪敷衍她。

　　“这算什么……”陈曜嘟囔，顺手摸了摸眼皮。

　　她们终于望见了树林的边缘，雪早已停了，原野上升起的太阳是金黄色，在树林边缘同时投下光束与阴影，树木之外的世界灿烂如火焰烧燃。

　　而驶进那灿烂之后，迎接她们的是一声枪响。

　　污染降临后，人类几乎不再用武器彼此相对，除却殷怜寿，众人的第一反应，都还以为是哪里出现了污染。

　　树林另一侧走出高壮的人影，搭在她肩上的鹿尸还在滴落鲜血，握在她手中的枪管朝向天空——这是方才枪声的来源。

　　她眼中有着浓浓的敌意和戒备，“哪来的？”

　　徐豹等人果然可靠，当即镇定自若地拿出了文件和对方交涉。殷怜寿看了眼常安，她那头脏辫依然很桀骜，眼神却很游移，嘴巴还动个不停。殷怜寿侧耳一听，发现她在默背学会当初发的手册。
　　这能骗过谁啊！殷怜寿头痛。

　　似乎确证过了一行人的身份。那魁梧的猎人放低了枪管，却依然不太友善，走过来不耐烦地抬头审视着房车，“小的那辆可以开进去，大的在外面停着。”

　　众人对此没有异议。

　　239号巢城矗立在阳光下，它的城墙古朴而老旧，赤色砖石被映作橙红，城垛上还保留着古代用于射击的隘口，城门外甚至是需要用铁索拉起的可动桥。

　　冰封的护城河外突兀地立着一个加油站，冲淡了239号巢城的历史感，平添了一分滑稽。

　　分明隔着车身，殷怜寿还是压低了声音，问，“这墙挡得住污染吗？”

　　“你可以这样认为——”乔宛也低声答道，“239号，是被收编的「巢外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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