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录

　　现下正值申时二刻，太阳光有些刺眼，司堂回身时，一道太阳光便离了云的遮挡，照到她脸上，她忍不住抬手挡了挡，脚下的步子却是不停。
　　待出了北灵台，她便冲着那时他们放马的马厩去了。
　　她到时，只见邵怀远双臂环抱倚靠在围栏上说笑，闵息牵着舒海站在他身前回话，邵雯华站在闵息身旁插话。
　　几人见了她的身影，闵息最先止住话头，迈步走到与她并肩的位置站住脚步，冲着她笑开：“你来了。”
　　司堂亦回他一笑，点头应声。
　　看他们这模样，邵怀远拍了拍脑袋，随即上前左手拉住自家妹妹，右手拉住舒海，“阿闵，我们去寻店家牵马！”
　　话落，他便一手牵一人，往外寻店家去了。
　　而他们一走，就只剩了司堂与闵息二人。
　　静默一瞬，闵息率先开口，“你兄长……”
　　他说话时，司堂已屈膝坐到了身后的栏杆上，抬头看他，等他没了声音，她才应他，可开口就是一句瞎话：“他听闻永贞城的风土人情极好，便来瞧一瞧。”
　　“那他何时走，你……”闵息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司堂知晓他想说什么，伸手拉过他的袖角，“闵息，我此前说过，永贞城的风景我很喜欢，人也很喜欢。若要回去，许是百年之后。”
　　说到此，她将闵息的袖角放在指尖绕了绕，眼睛仍瞧着他，眼里溢满笑意，“我心悦之人——我的意思，你不明白吗？”
　　话落，她眼中的笑意便溢到了脸上，晕了满脸。
　　看着她面上的笑，闵息一怔，好半晌，才想起来说话，可他竟是连话怎么说的都忘了，再是半晌，喉间才发出声来，但也只发出一个音，还未成话，便听邵雯华与舒海的声音从身后传了来，他顿时就将要说的话噎了回去，回身去瞧。司堂随后。
　　只见邵雯华此时牵着来时她骑的马，笑着冲闵息挥手，在她身旁，是牵着两匹马的邵怀远，舒海跟在他右边那匹马的旁边。
　　三人见司堂他们回过头来，邵雯华立即便放开手中的缰绳，小跑到闵息身边，扯他的衣袖，却见司堂扯住了他的袖角。当即她便白了司堂一眼，将她手中的袖角扯到自己手里，“闵哥哥，马牵来了！我们回吧！”
　　见她这样，司堂笑着摇摇头，而后双手撑在坐着的栏杆上借力站起身来，“回吧。”
　　话出口，便听邵雯华哼了一声，“方才那男子，你与他瞧起来倒是亲密。难不成是你的意中人？”
　　“雯华啊，那是我兄长，自然亲近些。”司堂走到她身前，弓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迈步越过她向着舒海与邵怀远二人那边走过去，“我的意中人，近在眼前。”
　　至于邵雯华，似是没料到她敲的这下，当即一愣。下一秒，放开闵息的衣袖，抬手捂住被敲的地方，迈开步去追她：“说谎！你们二人长得都不像！”
　　二人这模样入了眼中，闵息笑了笑，随即跟上。

　　一如来时那般，闵息带着司堂共乘一骑，邵怀远带舒海，邵雯华一人一骑。
　　虽说回程时也遇上了一些同路的人，可相比早间已是少了许多。人一少，他们自是快了不少，只过了半个时辰，就已到了闵宅外。
　　邵怀远怕他们饿，将马拴在门外的一棵树旁以后，便挽起衣袖，大步入了闵宅的大门，“今日我来做饭！阿闵，你可莫要与我抢！”
　　闻言，闵息无奈摇摇头，牵着舒海迈步跟上去，司堂与邵雯华随后。一路到了厨房前才停住脚步。
　　“小海，你们三人休息。”闵息回身去看司堂三人，将衣袖挽上去，“我去给怀远打下手。”
　　听他这么说，邵雯华立即走到他跟前伸手给他挽衣袖，“我也去！闵哥哥，我这几日学了几样新菜式，待会儿，做出来给你尝尝。我哥不让抢他的掌厨大权，我偏要抢。”
　　闵息点点头，拨开她的手，将落下来的衣料塞了塞，确认衣袖挽好后，伸手揉了一下舒海的头，“雯华和我去给怀远打下手，你陪着司姑娘。”
　　说罢，他移动目光去瞧司堂，“若是觉得饿，就让小海来厨房拿吃食。”
　　“好。”司堂点头一笑。
　　得了她的回应，闵息一笑，而后转身进厨房，邵雯华紧跟他身后，舒海拉着司堂坐去了秋千上。
　　而刚在秋千上坐下来，她就见了舒海满脸崇拜的模样，不等开口问，他便先说了话：“师娘，您和您兄长好厉害！只是他为何不与你一道来？怀远叔叔做的饭很好吃的！”
　　对他这话，司堂却顿了顿，有些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时有些疑惑，“什么？”
　　这话说罢，下一瞬，她便见舒海朝她的方向挪近了一些，而后用手掌挡住下半张脸，神神秘秘开口：“师娘，您与您兄长在祈福大典上的动作，我都瞧见了。好厉害！”
　　“你们是九天的仙人吗？”舒海放下手，满眼星星地看她，“九天，是什么样的？”
　　看着他期待的脸，司堂本想编出话来诓他，但话到嘴边，她又咽了回去，“你瞧见了？那你师父……”后头的话她没说，只觉得喉咙有些涩，往下咽了咽，想将喉间的干涩咽下去。
　　舒海却知晓她是何意，当下摇摇头，“您与您兄长的动作很隐秘，师父站您身旁，被您挡了个严实，并未瞧见。我是买饼回来的时候瞧见的。师娘，您不想让师父知晓吗？”
　　听他这么说，司堂方才喉咙中的干涩才被咽下去，她点点头，还未开口，舒海便又抢在她前面说了话，“既如此，我帮师娘保密。您不想让师父知晓，定有您的道理。”
　　对此，司堂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半晌后，呼出口气，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多谢你，小海。”
　　被谢的人则嘿嘿一笑，眼中的星星却只多不少，“师娘，那您可否给我讲讲，九天，是什么样的？”
　　话过耳，司堂收回放在他头上的手，“九天啊——”
　　她看着舒海，拖长尾音，忽地话锋一转，“你就不怕，我并非仙家，而是妖？”
　　“妖又如何？就算是妖，您也是我师娘。”说这话时，舒海瞧着她，神色认真。
　　瞧着他的神色，司堂愣了愣，不等她开口回应，闵息的声音便被她听进了耳中。
　　循声瞧去，只见他一手端了一盘菜放到石桌上，抬头笑着喊他们：“开饭。怀远他们也来了。”
　　话还未说完，邵怀远兄妹二人就已端着菜从厨房走到他身边，将盘子放下。
　　“闵哥哥，快尝尝这几道！”邵雯华率先开口，伸手指了指桌上的两只盘子。
　　她这模样，倒被邵怀远伸手敲了敲头，“雯华，你怎不叫我尝？这还是我教你的。”说到此，他收回手来，转而双手环抱，摇了摇头，“啧啧啧，小雯华，你闵哥哥在，你就将亲哥抛之脑后了。这像话吗？良心呢？”
　　“哥！我自是不能将你忘了！快来尝尝！”说时，邵雯华已绕到他身后，推着他的背将他推到石凳前，按他坐下，给他拿碗筷。
　　见他们这打打闹闹的模样，司堂笑了笑，随即与舒海自秋千上起身走过去。
　　等她与舒海走到桌前，闵息已备好碗筷。
　　随后，便是五人大口吃饭，高声谈笑。
　　途中，司堂与他们说了些有趣的话本故事，若是遇上舒海在书院听过的桥段，他便插进去和她一人一句，直听得邵怀远拍腿道妙，就连邵雯华，也难得对着她笑出了声。闵息则坐在她身旁含笑看着她，时不时给她倒水，丝毫不在意她讲到何处，只在意她面前的茶盏何时空了。
　　大抵是听得还不尽兴，饭后，邵怀远与闵息收拾好碗筷，他便拉着司堂让她接着方才的讲。但此时夜已深了，闵息怕司堂睡不好，就将他连拖带拽地赶去了房间。
　　走时，他越过闵息，一步三回头地向她挥手：“司姑娘，实是有趣，改日——改日！改日我定要听个痛快！”
　　听闻他这话，司堂点点头，抬手朝他挥了挥，“好。”
　　得了她的回复，邵怀远才心满意足回身好好走路。
　　他这副模样被邵雯华瞧进眼中，她忍不住抹了一下额角，“丢人……”
　　说罢，她看了一眼司堂，便不再看她，迈步跟了上去。司堂则与舒海对视一眼，随后各自回房。

　　兴许是今夜讲得舒心，司堂沾床便睡。
　　可刚闭上眼，她便又瞧见了那片黑沉沉的湖。
　　此时她站在湖中央，脚下仍开了两朵金色的莲花。
　　同她在一处的，还有两人，一男一女，男子比她高出一个头，着月白色衣裳；女子与她一般高，着莲红色衣裳。
　　一如前些日子梦中那二人，司堂依旧瞧不清眼前人的面容，只能依着他们张张合合的嘴唇判断，他们似在与她说话。
　　但她也仅仅瞧见他们在与她说话，耳朵里并听不到二人的声音。
　　下一瞬，她就见二人笑着提步越过她，朝她身后走去。
　　见此，司堂便回身去瞧，顿时，前些日子梦到的那身着一绿一红的二位男子便被她看到了眼中。方才那一男一女已站到二人身前，在与他们说笑。
　　望见这情景，她才反应过来，那一男一女不是在与她说话，而是在与她身后的两位男子说话。
　　瞧着他们的动作，司堂忍不住笑了笑，原不是在与她说话，是她多心了。
　　这么想着，她忽见那身穿红衣的男子朝她瞧了过来，最终，他的目光看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眼，她竟能瞧清楚他的眼睛，原本模糊不清的面容也能瞧清楚了。
　　然而，只是转瞬，他的面容就又模糊了，他也只瞧了她的眼睛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与眼前人说笑。
　　而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风。
　　这风不大，可她还是闭眼抬起衣袖遮了一下。
　　待得再次睁眼，眼前便不再是他们几人的身影了，取而代之的，是房中的陈设。
　　司堂不由得一愣，盯着天花板瞧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何处。再是半晌，她才掀起身上覆盖的被褥，慢悠悠地自床榻上坐起身。
　　登时，照在墙上的阳光便照在了她的背上。
　　感受到背上的暖意，司堂忍不住舒展身体，伸了个懒腰。
　　收手之时，几声敲门声便入了耳中，她也随之放下手来，下床穿鞋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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