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子

　　始祖说完，身后的人却没有走，反而将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力道适度地按揉起来。这双手凉丝丝的，指尖有些冰冷，始祖心里不悦，正要扭头喝斥，却感觉到那双手在轻轻地颤抖，仿佛处于极度的害怕之中。

　　始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那些舞姬他扫了一眼，全是十三四岁的小女孩，身体都还没有张开。他听人说这些舞姬从小就被豢养在贵族当中，贵族对他们动辄打骂，完全视为奴隶对待，生活的极苦。

　　这个小舞姬，应该也是怕没有服侍好他，等他离开后被贵族责罚吧。

　　始祖心一软，声音就柔和起来，颇有些无奈的说：“好好，我不转过来，你替我按完背就走吧。”

　　始祖在晚宴上被灌了不少酒，冷泉与血族的血液温度相当，对于人类来说有提升醒脑的作用，对血族来说却是十分舒适放松的温度。始祖背靠着池边，微微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肩颈上的手不轻不重，力道把握地恰当好处。始祖想不愧是从小训练来伺候人的，被按的极为舒服，话便不由的多了些。

　　“你今年多大了？”

　　“……”

　　“我有个养子，现在应该和你差不多的年纪。”

　　“……”

　　肩颈上的力道微微一顿，接着若无其事地继续按揉起来。

　　始祖毫无察觉，继续闭着眼睛说：“他小的时候，非常听我的话。我说往西，他绝不往东。什么都好，就是太听话了，有一次我随口一句，让他在原地等我。之后我就去忙了，那个时候我太忙了，还想着那小子见我几个小时不回来，肯定会一个人先回家。”

　　“可是，等我忙完了回到家里，发现他还没回来。我才想起自己白天说了什么，赶紧去找他。他果然还在原地等，等了整整一天。我就没见过这么……”说到这里，始祖摇了摇头，微微笑起来，“……执拗的孩子。”

　　“见我回来，他不哭，也不闹，就拿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我，仿佛怕我丢了一样。”

　　“可是当我把他抱起来，他一下子就哭了，头埋在我的衣服里，手掐着我的胳膊，那孩子，从小力气就大……”

　　即便如此，始祖还是微笑，任由小度兰死死拽着他，手一下一下地在他的头发抚摸着，温柔地说：“是我错了，我保证下次不会让你等了，不哭了，好不好？”

　　“可惜啊，孩子长大后就不听话了。我知道，你们这个年纪，用人类社会的话来说，就是‘青春叛逆期’，点根柴就炸。”

　　身后的人已经拿了胰子沾了水，在他的背部轻轻搓着。

　　“现在是我说往西，他偏要往东，而且男孩子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思了。不许我不打招呼就进他的房间，不许我在他面前脱衣服，不许我当着人面喊他的小名，喊了就板起脸不搭理人，要么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身后的手抖了一下，胰子掉进了浴池了，发出轻轻的“咕咚”一声。

　　可惜始祖没什么反应，因为他已经睡着了。

　　该隐远远看着这一幕，听着过去的自己当着度兰的面絮絮叨叨说一堆，恨不得立刻找个洞把自己埋了。

　　说的人没察觉，听的人居然也全程面无表情，仿佛在谈论的对象不是他本人似的！

　　该隐简直没脸看了。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自己那时太困了，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不然不知道还要怎么在度兰面前丢脸呢！

　　“该隐……”

　　该隐愣了愣，回头，还以为度兰回来了。但他身后一个人也没有，而且声音是从前方发出来的。

　　原来这声音是前面的‘度兰’喊的，声音很轻，像是呢喃，又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该隐的第一反应是，没大没小。他记得直到死之前，度兰在始祖面前从来不会直呼始祖的名字。

　　“该隐……”

　　喊了两声始祖还是没反应后，少年度兰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看上去像是在对着始祖的后脑勺发呆。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眼下此刻是多么紧张，如果有心跳的话，心脏肯定早跳出胸痛了。口干舌燥，眼前发昏，只能靠发愣来强迫自己冷静。

　　该隐看着少年度兰发愣，也有些莫名，不由想看看他接下来到底想做什么。但下一秒他就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见少年度兰像是鼓起勇气一般，慢慢将始祖的银色长发握在手心，接着低下头，虔诚地在那湿漉漉的、绸缎一般的银发上亲吻了一下。

　　先是头发，然后是光洁瘦削的背，最后度兰将手中的头发抬高了一些，始祖的后颈完全露了出来，他盯着那块雪白的后颈看了好一会，才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上去。

　　该隐早已目瞪口呆。

　　他一直以为度兰是青年时期才对自己有了那种想法，难道度兰这个时候就对自己……？

　　少年度兰的唇虔诚的印在始祖的后颈上，过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将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放了回去。就在这时，始祖的头轻轻动了动。

　　度兰一下子呆住了，以为始祖要醒来，偷偷干坏事的他耳后根迅速通红，仿佛熟透的虾米。

　　但始祖只是换了姿势继续睡，现在的姿势，始祖的脑袋是完全后仰的，毫无防备地露出了脆弱的脖颈和……微微起伏的喉结。

　　度兰又开始发愣。

　　但这一次，他没有犹豫很久，就站了起来，一步步轻轻沿着石头阶下了水。

　　水流微微晃动，一部分流到了浴池边。

　　度兰站在浴池中，和始祖面对面站着。

　　少年时期的度兰已经比始祖还要高出一点，他看着始祖，目光沉的可怕。接着他毫不犹豫地低下头，唇轻轻贴上了那截青霜白雪的脖颈和血族身上最脆弱的部分——喉咙。

　　这一下却让少年浑身难以自抑的发起抖来。

　　该隐在远处看的一清二楚，度兰整个人都在抖，按在水池的边的手更是爆出了青筋，谁都看得出来度兰在死命地压抑着自己的冲动。

　　该隐忽然有些不想看到度兰这幅样子，因为他少年看起来十分的痛苦，他的眉头紧蹙着，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的血色。

　　幸好度兰也不敢亲太久，贴了一会便意犹未尽地上移，亲了亲始祖的唇，才艰难的拉开距离，拖着湿透的衣服从浴池里走了出来。这次他没有再停留，在始祖快醒来之际，无声离开了冷泉。

　　……

　　度兰离开后，眼前的画面就消失了，该隐的眼前又变成了刚才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次却换做该隐发愣了。

　　他有种感觉，刚才那一幕不是莉莉丝的幻境，毕竟他敢打赌莉莉丝绝对没看过自己洗澡……也绝对不可能知道度兰的心思，更关键的是，莉莉丝根本没有理由给他看这些。

　　剩下一种可能，就是那个画面是度兰的记忆，或者度兰的幻境。总之，一定是度兰中了莉莉丝的某些诡计，才让他看到了度兰的回忆或者幻想。

　　想到这里，该隐就不打算坐以待毙了，他正想试试用魔法能不能打破眼下的困境，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度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听起来有些紧张：“不要动，你前面是悬崖。”

　　该隐立刻不动了，成年期的度兰的声音和少年时期的不太一样，他绝对不会认错。

　　度兰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后退了几步，似乎松了口气：“你现在睁开眼睛。”

　　难道他刚才一直闭着眼？

　　该隐闻言，立刻试着睁开眼睛。果然，光芒一丝丝地泄露进眼底，他慢慢看清了眼前的样子。映入眼帘的是度兰关切的脸，然后是熟悉的地下圣殿。

　　而他们一起站在一面深不可测的悬崖面前，说是悬崖，其实下面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凭借呼啸的狂风和阴冷的空气，推算这个‘悬崖’高度绝对不低。

　　“圣殿地底居然还有这么深的坑。”该隐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一进来就掉进了莉莉丝的幻境里。”度兰解释说，“其实在第一个幻境，‘亚当’就带着我们走到了这里，接着第二个幻境里，蛇让我们猜莉莉丝会怎么选。它一说完，我就知道它真正问的人是我。”

　　说起这个，该隐就一阵无语：“说了让两个人选，实际却指定你一个人回答，没见过这么作弊的。”

　　度兰笑了笑：“莉莉丝早就知道我一定猜不对，毕竟我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你就不同了，你和她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猜对的可能性很大。”

　　“那你选了什么？”

　　“一，获得永生不是她一直的愿望吗，我就选了一。”

　　“要是我，我也会选一。”该隐说。

　　“蛇判定我选错了，身体突然爆炸，在喷出来的浓雾中，我……”度兰顿了顿，没说下去。

　　不过也不要紧了，该隐也知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那些浓雾把他带进了度兰的回忆或者幻境中。

　　“那是你的回忆还是梦？”该隐忽然问。

　　度兰的脸色难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嘴唇不由自主地抿了抿。这是他少年时期的习惯性小动作，见状，该隐的心中一动，早已知道答案，但还是笑盈盈地瞅着他，一副非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才肯罢休的样子。

　　度兰见他这幅样子，难得的有些窘迫，把人扯进怀里一通猛亲，才抵着该隐的唇恶狠狠道：“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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