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你有没有试过把自己从一个人的生活中慢慢剥离？
　　慢慢减少电话的频次，从一天好几次到一天一次，再到好几天一次。慢慢减少见面的频次，从一周一次到两周一次，再到一月一次。
　　那种感觉就像是慢慢在扯指尖层出不穷的倒刺，像是在心脏上进行一次永不完结的针灸，那点痛虽不致命，却无时无刻的在折磨每一根神经。
　　也许是自己掩藏的太好，又也许是周正最近学习太忙，他一点点退出对方生活这件事，连一向心细如发的周正都没察觉。
　　这样，挺好。
　　X医大，德育楼，教师办公室。
　　顾晴明看着手里的表，抬头，跟面前的人再次确认：“想好了？决定要去？”
　　江城笑着点点头：“嗯，谢谢老师。”
　　“别谢我，要谢，谢你自个儿的运道吧。”顾晴明拿起桌上的笔，在同意那一栏里刷刷的签上自己的名字，把表递给江城，“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那位小男友讲？”见江城沉默着没说话，顾晴明讶异了一秒开口道：“你是还没说？还是不准备说了？”
　　江城沉默了一会儿，“麻烦老师暂时先帮我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顾晴明搁下笔，向后往椅背上一靠，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江城问：“你觉得能瞒他多久？”
　　“……至少瞒到他高考结束吧。”
　　“那高考结束之后呢？你就不怕他知道了追到国外去？”
　　“他不会的。”江城笑笑，“他的家在这儿，家人也在这儿，他不会离开X市的。”
　　“虽然这是你的私事，我没什么权利过问，但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你一句。”顾晴明看着江城，认真道：“不论继续在一起也好，还是分开也好，两个人的事，你最好不要一个人做决定。”
　　江城笑着点点头：“嗯，谢谢老师。”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又被顾晴明叫住。
　　“等一下。”顾晴明站起身，掏出口袋的钥匙，打开上锁的办公室抽屉，从里面摸出一个盒舒乐安定，扣了一片出来，随手扯了一张干净的纸，包好递给江城。“挺不想给你这个的，但看你的脸色，还是吃一片好好睡一觉的好。”
　　江城接过，笑着道了声谢，转身走了出去。
　　从德育楼走回宿舍需要绕一大截路，从中心湖上的人工桥直穿过去是最快捷的走法。
　　眼下时值四月中旬，正是中心湖旁边两侧海棠花开的繁盛的时节，中午的太阳又不冷不热，正是踏花春游的好时节。每年这个时候，校内校外来这儿赏花的人挤的比枝头的花还要多。
　　江城原本是不想走这条路的，熙熙攘攘的人太多，挤过去并不比绕一大截路轻松。可出德育楼的时候恰巧碰到了同专业来借教具的师姐，看着她不到一米六五的个子抱着三个已经挡到视线的箱子一路走走停停，江城于心不忍之下出手帮了忙。
　　师姐千恩万谢，告诉江城自己男朋友正在中心湖赏花，麻烦江城帮她送到中心湖就好。
　　送完师姐途径中心湖南侧树林的时候，无端起了一阵风，两侧一树树海棠被吹落了花瓣，像骤然下了一场花雨，引的前来赏花的人连连惊呼。
　　一位穿着红裙子的女生兴奋的跃起，在花雨中张开双臂转了个圈圈，由衷的赞叹：“哇，好美的樱花雨！”
　　旁边的男生搂着她笑着纠正：“这不是樱花，这是海棠。海棠和樱花虽然都是蔷薇科，但樱花是樱属植物，海棠是苹果属或木瓜属植物，樱花的小枝为红褐色，叶片为圆卵形，花香淡雅。海棠花的主干为红褐色，叶片为长圆形，花朵无香。”
　　女生咬着唇，憨憨的看着面前的花雨歪头疑惑道：“有这么多不同吗？我看着差不多啊，都是粉粉的一大片。”
　　“这两种花差别大着呢，花语都不一样。樱花是爱情与希望的象征，花语是高雅、质朴、纯洁的爱情。海棠的花语则是无望的爱情，因为它有一个别名叫做断肠花，象征着分离和苦恋的意思……”
　　“哎呀，别絮叨那么多了，快给我拍几张照片，拍好看点啊，我回头要发到朋友圈的！”女生打断男生，兴奋的后退几步，没留神撞上了后面的人，连忙回头连声道歉：“对不起，我踩疼你了吧？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江城笑着摆了摆手：“没事。”
　　男生上前再次向江城道了歉，牵起女生向着海棠花开的更盛的地方有说有笑的走去。
　　江城抬头，看了眼身旁粉红一片的海棠花海，转身离开。
　　无望的爱情。
　　分离，苦恋。
　　这花，还挺应景。
　　走到走廊的时候，正赶上同宿舍的方哲从宿舍里出来，远远的看见江城招手道：“江城，你怎么才回来？”江城正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对方又补了一句：“你朋友都等你好久了，我回宿舍拿东西的时候看见他正在宿管大叔门口填出入登记表，我瞄了眼本子上写的来探望的人名，发现是来找你的，就跟宿管大叔说了一声把他带进来了。”
　　朋友？是周正吗？
　　江城方才还如一汪死水一般的心突然间像是被注进了生机，慌乱和欣喜瞬间填满整个胸腔，他甚者着急到忘了向方哲道谢，几乎是用跑的，几步就跨到了宿舍门前。
　　手搭在门把上，江城深深的吸了口气，这才用力拧下把手。
　　推开门，宿舍里一个人影都没有。要不是他床铺下的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熟悉的书包，要不是他的椅子背上歪歪扭扭搭着的那件校服外套，江城都要怀疑是不是同宿舍的人同他开了个玩笑。
　　厕所里传来了一声冲水声，紧接着是门把手被拧开的声音。
　　然后，江城心心念念的那个人走了出来，甩着手上还没干的水，逆着光的缘故，他全身像是笼了一层金边闪闪发光，耀眼的让人挪不动也睁不开眼。咧着嘴笑容灿烂的看着他，冲他张开双臂，扬了扬下巴，俏皮又颇为不满道：“根据剧情需要，你此刻是不是该尖叫一声，然后一头扎到我怀里，让我抱着你或是你抱着我抡起来原地转几个圈圈？”
　　可令周正失望的是，江城不仅没有尖叫，也没有一头扎进他怀里，更没有谁把谁抱起来抡着原地转个圈圈。江城从惊讶和短暂的愣神中缓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周正：“你是不是翘课了？”
　　“废话，这个点不翘课我飞也飞不过来啊。”周正略微尴尬的放下手臂，一步步走向江城，走到他面前一手揪着他的衣领，一手搂上他的脖子，把他拉的低下头来，两片薄唇贴在一起之前，周正笑着轻轻的说了六个字：“江城，生日快乐！”
　　江城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狠狠的、热烈的、连啃带咬的吻了回去。
　　吻的太过凶狠，也不知道是谁的牙齿磕破了谁的嘴唇，淡淡的血腥味随着这个吻的越来越深，在两人嘴里渐渐蔓开。
　　多日来的想念在欲望的火星上浇了桶油，星星之火燃成了燎原之势。
　　江城松开周正，用最后一丝理智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回身走向周正准备继续刚刚未完的事，却发现周正的神情变了，不止是神情，就连看着他的眼神也跟着变了。
　　眼神从火热瞬间到冰冷，表情从欢喜瞬间到严肃，甚至还能隐隐看出对方在极力压制着怒意。
　　还没等江城回过神来，周正已经开口质问：“你几天没好好休息了？”
　　江城正打算开口辩解，周正已经开口命令：“上去，睡觉。”
　　“正哥，我一点都不困……”
　　周正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我征求你意见了吗？”说完，瞟了眼江城的床铺，冲着江城使了个眼色，“你是自己上去？还是让我扛你上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自从年三十那天至今，一连好几个月都苦于失眠和频繁夜醒的江城，只有在周正身边的时候才能好好的、踏踏实实的睡上一觉。
　　刚刚还叫嚣自己“一点都不困”的江城，头沾着枕头还不到一分钟，眼皮就跟摸了强力胶一样，顽抗的眨巴了几下就睁不开了。
　　困意袭来，意识逐渐开始涣散。
　　江城搂着周正的腰，伸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又带，另一只与周正的十指相扣牵着的手紧了又紧，闭着眼，不安的、轻轻的、糯糯的喊了声：“正哥。”
　　“嗯，我在。”
　　没有什么，比听到这三个字更令他感到心安。
　　如果有，那就是那只也紧紧牵着他的手，那就是对方痒痒的喷在自己脸上的呼吸。
　　难得睡了一个好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
　　走廊里上完第一节晚课的同学陆陆续续返回宿舍，脚步声跟讨论声逐渐嘈杂起来。
　　门口传来一声清晰的开锁声，紧接着宿舍里的灯被人按亮，黑漆漆的房间瞬间亮堂起来，江城不适的皱了皱眉，下意识的伸手挡在周正眼前。
　　开门那哥们儿没料到这个点宿舍里会有人，顿时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半步，等他缓过神来看清从床上悠悠坐起的那个人是江城，他顿时又吓了一跳，“江城？！怎么是你？！下午四大挂王之首顾晴明的专业课你都敢翘，你是吃了熊心还是吞了豹子胆？你知不知道……”
　　没等他聒噪完，一向温润待人的江城把手放在唇边，冲他“嘘”了一声，并在他面前首次展示了什么叫嫌弃以及略带威胁的眼神。
　　江城身边的那团拱起的被子顾涌了一下。
　　那哥们儿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指着拱起的那团不明物，结结巴巴的问江城：“那……那那……那个……那个……不会是……是你……”
　　江城低头看着旁边裹成一个蚕蛹睡的正香的周正，笑道：“嗯，我家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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