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八十五夜　平安雪下（平安夜番外，圣诞快乐~）

　　下车的地方是在甚么地方，当然就是大帽山闸口边的一个停车场。

　　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很多人，就像前些年有一次下雪，荃锦公路都塞成一丢丢，要不是有田大哥，我们也不可能九点出发，这不到十一点就已经来到大帽山来了。

　　如我所见，这里的人的确不少。我们这个地方从来不是会汲取教训的人，只要给一点甜头，又会毫不犹豫地撞过去，历史就是这样重复。

　　就像今天。

　　停车场这儿已经是海拔900米左右的地带了，我们下了车之后，见到很多车子都停在这个地方，还见到一个二个把自己包成球的情侣，还有的人带上了家人，一起走去闸口。

　　我差点就滑了一脚，幸好还有表哥扶住我，回头已经见不着田大哥的的士了。我抓住表哥的手慢慢地走，直到闸口，我就拿住栏杆，冻得我双手入骨的刺痛。

　　「嘶！」我见到很多人都这样做，可是那种寒意透过我那种毛线手套直入手里，还真的酸爽，可脚又未站稳，不能松手。

　　我已经特意穿了爬山鞋来了。

　　表哥还是搀住我的胳膊，一手夹住四根爬山杖，看我这个怂样，就已经笑笑问我：「怎样？是不是想放弃了？」

　　「放你老板！」我吼回一句，有几个女孩子已经站稳了脚，跟着她们的男朋友慢慢步行，我就见表哥先帮我戴好羽绒的帽子，再把那四根爬山杖一一伸至正常高度，让我好好拿住，他才两根爬山杖一下子插到黑冰上，变成了直立行走的「四脚爬爬」（檐蛇、壁虎）。

　　好吧，这就慢慢地走上去。

　　我们带了电筒和随身的粮食上去，我全身都包得密实，也感觉不了大帽山目前是几度，不过那些风吹到我的眼睛很是湿凉，瞇起眼睛又甚么都见不了，耳边就听着自己的呼吸声，隔住了羽绒帽子，还听到沿山路而下的寒风。

　　我觉得自己就变成呼吸机那样……呼吓呼吓……

　　虽然我身体不太好，好歹也是个男孩子，很快就已经甩掉几个走得又慢又吵的女孩子，来到第二个弯口，我就抖着腿停了下来。

　　穿了一条贴身裤，再加上一条厚的绒裤，我还是感觉到有些湿冷的风渗进我的腿，很难想象要是我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会怎么样，双腿应该冷死了。

　　我眼前四处一遍漆黑，隐约看到一些碎白色的落下来，在电筒的光下飘散，在地上就甚么都不见，我照了一下那些黑，上面微微结上了冰，白色的雾淞聚在草上，全都变成了白色，我凑近去，一碰，那些雾淞就在我手上碎上，一瞬之间就变回水晶，电筒照过去的地方全都变成这样，看上去就是一遍美丽的白色，这种天然的冬日美，比不上国外的雪景，可在香港能够见到，也真的十分难得。

　　「表哥你看看！多漂……」

　　我一回头望表哥，山上就有一团雾顺着山坡吹下来，我连忙背对着那些雾气，要不然脸都要麻了。

　　不过我这一转过头，雾气在我眼前团成一个大网似的，我甚么都没有看见，等着那些雾散了之后，表哥也消失了。

　　表哥……？我转顺着爬山杖，视线转了一个圈，可也没有见到表哥。

　　除了见不到表哥，又或者是看不着人，甚么都很正常，雪还是慢慢地下，草还是挂着雾淞，风也在呼啸着吹，我的呼吸声也是仍然存在。

　　比起真的滑到仆街，这个情况才是真正进退两难。

　　很明显我现在是应该要退的，但我看着不远处徘徊的一团雾，我百分之九十九肯定我现在走下去也会是鬼打墙之类的东西。

　　风吹得我的眼睛一阵刺痛，下山的路全都是雾，山上也不见得有多好。

　　我的电筒照得不远，看不见山顶有些甚么，只知道这儿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上山的路。

　　算了，我今天来的任务就是上山上看雪，虽然表哥不见了，但只要我本人是安全的，表哥能耐那么大，他又怎么可能有事呢？于是我就往山上走了过去，一杖一步，走上了这小段九曲十三弯，来到山顶的时候居然是四处清明，一些白雾都没有，就只有电筒照上的时候一遍瑞雪，零零碎碎地落下，我呼出了一口白气，伸出手来接住了了无数碎雪，就看到它们在我手上融化。

　　接着我就听到有人背后踩到树枝，我的羽绒帽子让我不能很快就转过头，所以我转过头来的时候，就已经看不到那些发出声音的到底是甚么东西，在我转过头的一剎，山上却是传来一阵寒风，我的眼睛又冷得刺痛，看不清漆黑中飘散着白色的风景。

　　瞬间之中脑袋也似是被凉风吹过，眼前一阵晕眩，也顾不了平衡后退了两步，黑冰上一滑，我整个人都不幸地，滑倒地上。

　　幸好是屁股先着地，可是也控制不住头往地上砸了一下，鼻子立即斥起一阵血腥味儿。

　　这个姿势倒也不是很冷，而且有一个好处，不用再担心背后会有甚么奇怪生物来偷袭，也算是一个好姿势（笑）。

　　我睁开了眼，看着那些白雪零零碎碎地飘下来，我突然想起田大哥也是这样，摔下来看着飘雪，他们似是一缕缕灵魂漫无目的地飘荡着，最后飘落在我的身体上，就这样慢慢地融化了。

　　可在这个时候，我见到天空凭空而来一抹金光，起初我还以为是维港那边反射过来的金光，没想到原来是天空真的来了一抹光，而那一抹光还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像是金光在这个山头上不断徘徊，有点像茶隼那样寻找猎物，可这样看上来又不像那么凶猛，只是在上方飞行，拖行的金光照亮了下来的雪，整个天空都飘落着柳絮一样的碎片，风止住了，雾也吹散了，三三两两飘落下来，整个天空全都是雪。

　　我抽了一下鼻子，突然一行鼻涕流了下来。

　　太冷了，就像在冬天的时候洗澡，一开水喉，才发现自己还未开煤气炉一样，被冷水一淋到身上，冻得要死。

　　连同我的脑袋好像也不会运作一样，慢慢就看着山顶的金光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到整个天地都似是金黄一遍，如同火烧了一遍山头，光得连雪彷佛也不见了。

　　之后那金色的鸟停在山顶，牠展起翅来没有鹏的千里，却也不是信天翁那样只有几米，张开来时风彷佛直上半空，展起翅来再高鸣一声，其声音宛如山寺铜铃，荡在这丘陵城市之间，与它长开的翅膀一样直上九万里，其神色和型态，就像凤凰一样。

　　消散的声音伴着雪静静落下，落在我的唇间，我伸出舌头尝了一下，似是无味，却又彷佛带点咸的。

　　以生物学的，任何东西都需要水来维生，任何东西都需要生理盐用以作养份，所以有一点点味道的可以滋养万物，让所有植物得以生长，再继而让动物，包括人类。

　　这就是端雪兆丰年。

　　可在天文角度，这些雨雪不应该有咸味。

　　所以我尝到的，可能只是我的口水而已。

　　端雪是端雪，却也太冷了。

　　天空的金光彷佛是起了一个大旋涡，我脑子也跟着旋涡一起转，转到眼睛就觉得有点痛了，又听见四周的草又有被踩过的声音，这次我也不用管到底是甚么东西发出的，反正我的背脊在地上，没有甚么东西可以偷袭我。

　　一阵强光照到我的眼睛，我下意识闭上了眼，后来我就听到有人在叫我。

　　「浩天......浩天......」

　　好像是叫我的名字，但好像又不是在叫我的名字。

　　其实他是在叫甚么？

　　这时候我不得不承认我的脑袋有点涨，听不清他到底在说其甚么，也没看清拖起我的人是谁，只见那些金黄色的天空慢慢地退散，变成了一遍鲜红。

　　鲜红色的光直冲上天，一下子冲散开那些金色。

　　「……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都说不来了！还有点低温症……」红色的光也慢慢散去，连同头上的金光都慢慢褪散，我的眼珠疼痛之下一转，连同四肢的感觉都回归啦。

　　然后我才发现自己被人半架空着，身后半身衣服都在淌水，那羽绒都已经湿透。

　　「潘浩天……浩天！」我的脸颊被轻拍了一下，才将目光放到始作俑者脸上。

　　怎么表哥叫得像招魂一样。

　　我还未叫一声表哥，表哥就已经把我抱起来，然后见到顺着地上起了几道红痕，一阵光，地上的冰就融化成水，表哥走起来一点也不怕滑倒这个问题。

　　可是这个抱法……能不能转一下，我看到表哥那棱角分明的下巴，自己就似是一只猫，还要是滂沱大雨中的一只孤儿猫，被揪回家去了。

　　真是有点丢人……并不单单说是姿势，还有被表哥说中了的低温症，而且被我自己说中要表哥帮助之下下山，还是缩在表哥怀里算了。

　　我的背脊估计也得到表哥的温暖，所以一点也不冷，就是湿衣贴住了背脊，感觉不太舒服。

　　「我刚才看到山顶都是金色。」虽然很丢人，但太过沉默也是尴尬。

　　没有电筒，就没见着雪飘下来，最多只有淡淡的红色，落到唇上。

　　一点味都没有。

　　「嗯。」表哥一点也不赏面，良久才回应了我一声。

　　「还有只大金鸟。」

　　「……嗯。」

　　「瑞雪兆丰年，表哥你信今年会是大丰收的一年吗？」

　　表哥没有回答我，因为我们都知道瑞雪兆丰年这个说法一点也不适合用在我们这个城市，要让这里富裕的只有雨水，流动的水才是财源。

　　那金鸟十分高大，我突然想起上次听了白林昔的故事，他所见到的金鸟，跟我所见到的金鸟不知道是不是一样的呢？要是真的出现，那他们之前所身处的洞穴不是很大吗？

　　可我所经历的明显是幻觉。

　　「瑞雪不一定丰年。」表哥轻声地道。「却一定会平安。」

　　我抬起眼，看到表哥也垂下头看着我，那双眼睛泛着红光，柔柔和和映入我的瞳孔内，心跳也随着加快跳动，然后整个人都暖了。

　　这也应该是幻觉。

　　不过怎样也好，今年我总算是在大帽山上平平安安地看了一场我城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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