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往事

　　正月初七的时候，汪淑贞站在盘水阁里看外面的天空，天空很近却又离自己很远，汪淑贞伸手往上面去触碰，却又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碧竹呵着气跑了出来，然后给汪淑贞披上一件灰鼠斗篷说：“二姨太怎么在这站着，这天多冷啊，回头冻坏了。”
　　忽然门口有响声，碧竹踮着脚看看门外说：“二姨太，是五姨太来了吧。”
　　汪淑贞笑着点点头说：“是啊，是五姨太来了，多亏了她天天来。”
　　碧竹抿着嘴说：“我还得跟五姨太道歉呢，要不是五姨太装成每日来长二姨太嘴的样子，恐怕心狠手辣的太太要把二姨太填井呢。”
　　果然是五姨太带着翠染来了，五姨太进门又嘱托了翠染一阵子，自行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碧竹快步跑上前去接过食盒说：“谢谢五姨太，我们二姨太正在檐下发呆呢。”
　　五姨太摇摇头说：“你们二姨太心里苦，所以才发呆，你要多陪陪她才是。这里我弄了几样点心，想这盘水阁这几日的饭菜肯定不好，里面的那碗鸽子汤还是我刚煲好的，快给你们二姨太喝了，这么冷的天，人肯定有寒气的。”
　　五姨太走到汪淑贞的面前，汪淑贞笑着说道：“姐姐每日都来，还拿着东西，让人看见了恐怕是要多心的。”
　　杜思郁安慰汪淑贞说：“你放心吧，我也不是每日来了都拿东西，今天是仔细没人看着才拿了进来的。我煲了鸽子汤了，你快来尝尝，瞧你的手怎么那样冷，既然冷就不要出来了。”
　　汪淑贞摇摇头说：“天寒不及人心寒，我想我这辈子也都出不去这盘水阁了，索性就由着自己在外面站一站了。”
　　两人来到里间的时候，碧竹已经把鸽子汤端出来了，汪淑贞看见还有几样小的点心。杜思郁笑着端起一个小碟子，里面是四块暗黄色的方形小糕，杜思郁说道：“你尝尝，这个是豌豆黄，听说京城的人都爱吃这个。我闲来无事就自己瞎做，不知道是不是京城那个味儿了。”
　　汪淑贞笑笑说：“姐姐做的自然是最好的，什么我都爱吃。”汪淑贞伸手拿了一块，想了想，然后对一旁的碧竹说：“你也坐下来吃点吧。”
　　碧竹低声说：“那怎么行，奴婢是丫头，不能和主子一起……”
　　不等说完，杜思郁就笑着拉碧竹坐下说：“你快坐下吃吧，你和你们二姨太同甘苦共患难，二姨太绝对没把你当丫鬟看，这几天你也一定没吃好，所以就一起吃吧。”
　　杜思郁把鸽子汤推给汪淑贞说：“喝点这个汤，你那脸色不好看，总得要补补。”
　　可是汪淑贞刚一靠近鸽子汤，就立刻一阵反胃，汪淑贞强压着这股呕吐的冲动，还是没控制住，那好好的一碗鸽子汤就洒在了地上。杜思郁立刻问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汪淑贞歉疚地看着杜思郁说：“都是我不好，这好好的东西就给糟蹋了。”
　　杜思郁摇着头，一边拍着汪淑贞的后背说：“这是怎么了，是生病了吗？东西倒是不打紧，我只是担心妹妹的身体。”
　　碧竹赶紧收拾了一下，然后说道：“五姨太有所不知，自从除夕那天之后，二姨太吃饭就不好，一顿吃不了什么东西，还经常胃疼。”
　　杜思郁说：“怪不得，人都瘦了一圈了，这是胃里有毛病，不然怎么会这样。”
　　说到这杜思郁忽然有所思地看着汪淑贞说：“妹妹的月信可正常么？”
　　汪淑贞还不等说话，碧竹忽然高兴起来，然后说道：“可不是，没听二姨太说自己这个月来月信了。”
　　杜思郁说：“看来是有好消息啊。”
　　汪淑贞摇摇头说：“要说没有，那一日也还是有点，不过只是没像往常那样，只是来了一日，后来就没有了。我以为自己一直是月经不调的，所以没有在意。”
　　杜思郁摇着头说：“如果是怀了孕了，不应该有月信，我看还是给妹妹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好。”
　　本来杜思郁想说叫来李大夫，可是想了想摇摇头说：“让我想想，不能直接叫来大夫，而且还是要少爷在场比较好。”忽然杜思郁灵机一动，大喊一声，然后叫道：“翠染快来，把李大夫叫来。”
　　翠染跑了进来，杜思郁对翠染说了几句话，翠染就笑着跑了出去。然后杜思郁对汪淑贞说，快扶我到床上去躺着，然后你们就站在旁边。不多时，李大夫来了，跟着许振宁也来了。许振宁走进来看了一眼汪淑贞，也只是淡淡地掠过了一下而已，然后就跑到里间对床上的杜思郁说：“郁儿，你怎么了？我听说不舒服了吗？”
　　杜思郁笑笑说：“我刚才觉得有点恶心，想来我的月信又没来，所以就想让李大夫来看看，可是刚才怎么就晕晕乎乎地走不了，所以就只能在二姨太这歇一会了。”
　　汪淑贞站在一边只是垂首静立，不一会李大夫摸了脉之后说道：“五姨太并非有孕，可能是最近任督二脉不通，才会导致月信不稳，我开几服药给五姨太调理一下就行了。”
　　其时，太太杜若晴也来了，她看着五姨太躺在那心里一个咯噔，难不成这个杜思郁又怀孕了？可是听见李大夫这样说了之后，心里忽然冷笑起来，无非是想哗众取宠罢了。忽然，汪淑贞脚下一软，整个人就瘫在了地上。碧竹立刻扶着汪淑贞坐到了椅子上，然后一下子就跪在了许振宁的面前，哭着说道：“少爷，让李大夫也给我们二姨太把把脉吧，二姨太这几日总是晕倒，食不下咽的……”
　　许振宁摆摆手说：“李大夫你就给二姨太瞧瞧吧。”
　　汪淑贞敛气看着李大夫把脉，李大夫点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汪淑贞，那眼光中似乎有些祝愿也有些感叹，然后他对许振宁说：“少爷大喜，许家大喜，二姨太这已经是有了身孕了，看脉象已然是快两个月了。”
　　许振宁一惊，看着汪淑贞的眼神又惊又喜，只是还强烈地抑制住自己的感情，然后淡淡地点点头。五姨太观察了一下许振宁，自己不敢造次，虽然心里高兴，可是面上还是淡淡的。只是汪淑贞自己还没不能相信，直直地看着李大夫说：“可是真的？”
　　李大夫点点头，许振宁在一旁说道：“那就吩咐人好好照顾二姨太，二姨太虽然在禁足期间，可是不能亏待了二姨太。我看着盘水阁怎么这样冷，难道没有烧炭吗？”
　　太太杜若晴笑着问碧竹道：“为什么不烧炭呢？厨房的人没有送来吗？”
　　碧竹心想，厨房的人送来不送来太太心里最清楚，还跟这猫哭耗子，要不是看我们二姨太有了身孕，她怎么会这么笑逐颜开的。可是面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说道：“可能是忙忘了也是有的，估计下午就送来了。”
　　许振宁说道：“太太还是好好叮嘱一下，二姨太是代罪之身，可是孩子是我们许家的后代，还是要好好照顾。若是有下人苛待了二姨太而殃及了孩子，一定不能纵容。”
　　许振宁看了一眼汪淑贞，猛然发现汪淑贞竟然瘦了一圈。想到从除夕到今天不过是七天的时间，一个好好的人怎么就瘦成了这样。顿时有种心疼又有种无奈，许振宁看看杜思郁说：“郁儿，你怎么样？”
　　杜思郁看看汪淑贞，又看看许振宁说：“我倒是没事，只是二姨太恐怕是要休息，我就先回去了。只是少爷能不能送我回潇湘馆呢，招弟也有几日没见到爹爹了。”
　　许振宁点点头，杜思郁起身要走，许振宁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二姨太既然怀有身孕，长嘴的事儿就免了吧，只当是为了孩子着想。”
　　杜思郁点点头答应了下来，太太杜若晴笑着说：“那少爷和五姨太先走，我这里打点一下，二姨太怀了身孕身子要娇贵些，这盘水阁是不是还要多派几个下人来，这里的东西是不是还要添置，所以少爷和五姨太还是先走吧。”
　　许振宁和杜思郁自然无话，一行出了盘水阁。只是太太杜若晴镇定自若地安排了一会，然后看着二姨太说：“二姨太好福气，这样的情况怀了身孕自然是出头之日近在咫尺了。”
　　汪淑贞看着杜若晴那张温柔宁静的脸，手掌却不禁附在自己的小腹之间，现在的她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可是一种天然的母性却开始回荡在自己的体内。汪淑贞淡淡地转过头说：“这中间的很多事，太太明知却装不知，我不做争辩，是因为争辩不来，也不屑争辩，我只求我的孩子健康安好。”
　　杜若晴冷笑几声，然后看着汪淑贞说：“那当年我的孩子，为什么没有人保他健康安好？”
　　汪淑贞镇定地看着杜若晴说：“当年之事与我无关，娇杏已经死了，太太若是真的恨也是没有必要的。”
　　杜若晴盯着汪淑贞的小腹，阴森森地说：“是啊，若是该死的人都去死了，我的狠才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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