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谁说江湖无闺秀

　　四月十一日，晴。

　　陆小凤这一行，从幽灵山庄出发，带着老婆儿子，管家管家婆，甚至连一条狗都带了。人不多也不少，他们由易容高手乔装打扮，扮得连自己都认不出自己的模样，一点点的接近了武当山下。
　　本来是花寡妇柳青青做他的老婆，表哥顾飞云做他的儿子。如今却换作了叶雪与叶灵。
　　这一路陆小凤不可谓不头疼。
　　武当山下的一座小城，城中的客栈人满为患，因为四月十二日是武当派的十周年庆典，亦是有传说中武当下一任掌门的钦定。
　　人再多，陆小凤他们一行却一定有房间。
　　可一上了酒楼，陆小凤就后悔了。

　　雅间有三桌客人，其中一桌，只坐了一个人，身旁的桌全是空的。
　　那个人白衣胜雪，身姿挺拔，一柄剑大大方方地摆放在桌面上，论起气势，当真配得上举世无双四个字。
　　陆小凤不可能退下楼，他的老婆孩子一左一右站着，同样煞是惊诧地看着西门吹雪。他们不能露出一点破绽，否则前功尽弃。最后还是老婆子指了一张就近的桌子坐了下来。

　　西门吹雪出现的地方，一般人都没有刚接近的。这时楼梯上来了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妇，一袭黄衫，宛如秋季天晴时绽放的菊，丝丝淡雅，气质高贵。
　　陆小凤本是佯装无事，望见她，瞳孔立即收缩，几乎要将手中的筷子掷出。
　　老婆子立即按住了他失措的手。
　　陆小凤的视线一直跟着那少妇，只见她神态如常，款款地朝着人最少的一桌走过来。
　　西门吹雪见了她，同样是一怔。

　　待她坐定，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该坐过来。”
　　泉深呼吸平缓，心不惊肉不跳，淡淡勾起嘴角一丝笑，“堂堂剑神，并没有像传说中的难以接近。”
　　西门吹雪自顾自握着酒杯，慢慢地浅酌。
　　泉深目不斜视，也知道是有许多目光在悄悄打量着这方。
　　西门吹雪忽然道，“我要杀一个人。”
　　泉深道，“传说西门吹雪杀人，需要更衣沐浴，焚香戒斋三日，今天是第几日？”
　　西门吹雪道，“这次不需要。”
　　泉深了然一笑，“那说明你根本不想杀人。”
　　西门吹雪默了阵，泉深率先道，“传说中除了更衣沐浴，焚香戒斋，最重要的是西门庄主都会包下一间妓院，请上几位貌美的妓\女，近身伺候自己。”
　　西门吹雪道，“我已经很久不需要人伺候了。”
　　泉深道，“可是因为尊夫人。”
　　西门吹雪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要杀的人是陆小凤。”
　　泉深并不惊讶，“杀得好。”
　　西门吹雪昵着她，“你不是来阻止我的？”
　　泉深道，“你我同饮下一种药，你的药效没过，我怎么可能失效了。”
　　西门吹雪道，“那你是来做什么。”
　　泉深道，“助你一臂之力，送他上路。”
　　西门吹雪道，“可你不会武功。”
　　泉深浅浅地笑了，气质如菊般淡柔娴雅，“所以我是来近身伺候这三日的更衣沐浴，焚香戒斋。”
　　她说这话时，面带温柔笑意，似乎在和他鉴赏一幅画，或是谈论一道佳肴般随意文雅。
　　西门吹雪一怔，望向她的目光，倏地垂落。
　　“你不该说这样的话。”
　　泉深笑出声来，柔声问道，“那你觉得什么话是我应该说的？”
　　“你这般做是为了陆小凤。”
　　泉深道，“我这般做也可以是为了你啊。”
　　西门吹雪正气道，“你我虽都喝了忘情药，你是我四姐，这层关系并没有变。”
　　泉深颜色温柔依旧，话里藏着锋芒，“你也知道这层关系没有变，为何陆小凤和望君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时候，你没有立刻杀了他。”
　　西门吹雪沉默，他实在没有想到泉深竟还会来寻仇。在迷雾竹林中，她可是说，下一次见到他，必然会杀了她。
　　这话换从前，他必定不会在意，西门吹雪岂是一个女人能够杀死，何况还是一个不会一丝武功的女人。可从迷雾竹林遇到她起，西门吹雪就不得不信她有这样的能力，唯有她在那样散发着窒息气息的迷宫般的竹林来去自如。哪怕是他，也绝对走不出的迷雾竹林。
　　泉深道，“你没有杀了他，可过了几日，你再见到他，你会不会动手！”
　　西门吹雪坚定道，“会。”
　　泉深忽然厉声骂道，“那你真是一个冷血的畜生。”
　　西门吹雪道，“他辱我夫人清名，难道不该杀？”
　　泉深恨意道，“那你与他合谋，出卖你妻子的名节，你难道不该死么？”
　　西门吹雪深深望向泉深。
　　泉深同是盯住他，道，“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想杀了他，我还想杀了你，因为你们一样该死。”

　　陆小凤他们坐得很远，离着西门吹雪的桌子隔着十几张桌子，基本各是在酒馆极尽头的两边。但并不妨碍，陆小凤内力高深，听见他们的谈话。
　　他自始至终都不敢再望过去一眼，只是默默的饮酒，眼神里却流露着怅然。老婆子面容伤感，也一言不发。
　　儿子往陆小凤对面一座，挡住了旁人看见这奇怪的一幕。他压低声音，对着二人提醒道，“爹娘别伤感了，我们这不是快到家了么。”
　　陆小凤顶着老员外的皮，苦笑道，“我只是在想，犯下如此大错，她终是不会原谅我。”
　　老婆子显然是听不到泉深与西门吹雪的言谈，只是侧坐着，淡淡道，“可你还不到自责的时候，没到家门口，就是见了她，那又有什么用。”
　　儿子微微蹙眉，听不懂着哑谜一样的对话。

　　放置在桌面的一柄巨大的剑在剑鞘中无故“嚟嚟”发出一阵颤抖，一股子惊骇的杀气涌了上来。西门吹雪眉心拧起，大手将发颤的宝剑一下强按住了。

　　这一变故，令酒楼许多人纷纷侧目。
　　陆小凤几欲站起，老婆子和儿子对视一眼，迅速从左右两侧点住了他背后的穴道。

　　面对颤抖不停的剑，泉深面不改色，轻蔑道，“你还想和我动手？”
　　西门吹雪道，“我是一名剑客，方才是我的剑令我感觉到威胁，才会急于护主。”
　　泉深道，“世人都说你已经达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我看是谣传。你的剑比你的人都要有人性。”
　　西门吹雪眼中冷冽，沉声道，“是你令它动了杀心。”
　　泉深道，“你的剑中似有了智慧，它危难当前还知道挺身护主，而你呢，全平白无故将自己的妻子出卖，当真妄为称作是人。”
　　西门吹雪遭了这样一骂，并不作辩解，仍旧追问，“你是如何令它动了杀心？”
　　泉深也不回答他，只道，“对了，我已经忘记你不是人，而是一位剑中之神。”
　　西门吹雪从未遇到这种状况，即便泉深想杀他，可他却没有动过一丝杀意，他不杀女人，何况泉深是对他有恩的女人。
　　而他的剑，竟不受他的控制，平白无故起了杀意。
　　西门吹雪本是冷峻的面孔，平添了几分苍白。

　　这时，泉深冷冷的声音传入耳中，“如果我想杀你，你甚至不需要拔出剑，在你喝下的那几杯酒里，就足够让你毙命。”
　　西门吹雪闻言，心中一震，忙凝气运功护助自己的心脉。
　　泉深轻笑声中，几许痛快。
　　“你竟以为我下了毒，在你这样的医术高明的人面前，我怎么可能下毒。而且下毒对你而言，没有一丝用处，你吃下后，仍旧可以用运用内力将毒逼出。”
　　西门吹雪屏住了呼吸，侧瞥她的嫣然笑意，问，“你想怎么做？”
　　“要杀你很简单，你饮下的是酒，我可将酒就在你体内幻化成冰，由冰制成任何的利刃都可以轻易刺穿你的五脏六腑。到时候，你就算内力再过高强，也幸免于难。”
　　西门吹雪大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剑，此时，剑在鞘中激烈抖动，震得铮铮作响，越发不受控制。
　　泉深冷眼横看那把剑，缓缓道，“可你们死了，望君怎么办，她一介女流，在世上毫无立足之地，难道背负着□□的残败名声过下辈子，她的儿子长大之后会怎么看她。每想起一次，我就恨不得把你们都杀上一次。可惜，你们现在都不能死。我要你们好好活着，活着……跪着向望君磕头认错……”

　　“呛”的一声龙吟，一道寒光朝泉深迎面劈来。
　　放置在桌面上的剑带鞘跃然而起，如剑客出剑前的躯体般，竟以剑身挡住了那迎面而来的一柄剑。
　　泉深连话也未说完，对那一柄剑也是始料未及。被那一剑刺来的威力，震得身子不住往后倾倒，胸口间似有一把利刃穿过胸膛，令她咽喉登时吐出一口鲜血。
　　电光火石间，西门吹雪豁然起身，振臂一挥，牢牢拥住泉深，立于桌上的剑郑重飞入他的手中。
　　西门吹雪未曾仔细察看泉深伤势，对于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方才出剑的剑气虽被他的剑强截下，可也够对她的心脉造成巨大的伤害。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不该在我面前伤人！”
　　出剑的是一个年轻人，并未蒙面，带着一股子自信与傲慢，道，“我没想伤人，只是想杀人！而且，我想对付的人并非西门庄主，而是你怀中的那个女人。”
　　西门吹雪道，“你是何人？”
　　年轻人微扬着眉梢道，“青衣楼少主人，霍天青。西门庄主果然贵人多忘，我们曾在珠光宝气阁见过。”
　　霍天青，竟然在大金鹏王案过后重出江湖。
　　他不该使出这样骇人的剑术，而且西山雁也说过他的武功自毁，精神混沌。时过三年，他非但不似传说中的萎靡不振，而且剑术更超乎从前。

　　西门吹雪道，“你是来求死。”
　　与西门吹雪持剑相对的人，世上绝没有活下去的把握。
　　可霍天青看上去却漫不经心，直直望着深受重视的泉深，道，“西门庄主错了，霍某今日还不是来指教您的剑法，而是有人吩咐，必要将这个女子刺死在您面前。”
　　西门吹雪正欲出剑，一只冰凉的手按在他握住剑柄的手背上。
　　西门吹雪一怔，泉深本倚靠在他胸前，却仍有力气站直了自己的身子。
　　泉深面色惨白，胸前染上了方才吐出的血迹，无力道，“你竟还活着……”
　　霍天青闻言，狂然一笑，望向她的目光甚是痛快，道，“杜泉深。”顿了顿，又道，“哦，不。我应该唤你一声陆夫人。”
　　泉深一时未有说话。
　　霍天青道，“许久不见，陆夫人可好。”
　　泉深一改往日温善，直言道，“你未死，我怎会好。”想了想道，“你竟没有死。”
　　霍天青轻笑道，“那是你没有想到，你我效忠的是同一个主人。”
　　泉深恨意地昵看霍天青，说，“他骗了我。”
　　霍天青道，“你以为主人会因为你，而舍弃身旁一份助力。说实话，在幽灵山庄，我确实没你说话的分量。可起码做得到忠诚二字，我却比强了不止十分。不似你说是饮下了忘情之药，号称是摒弃了世上凡人的七情六欲，却为了一个陆小凤，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顿了一句，上下打量泉深，“宛如一个废物。”
　　泉深道，“你是何时效忠。”
　　霍天青盯着她道，“自然是比你早。当日为了拉拢你，主人确实许下帮你杀了二十多年前杜家凶手的承诺。可我当初发誓效忠主人时，主人也说过会让我逃过朝廷追捕，给我活命的机会。所以，主人吩咐我，今后只要有孟婆踏足的地方，我霍天青不得出现半步。为此，我在江湖中消声灭迹了那么久，久得以为我这辈子只能窝窝囊囊地活着了。说起来，若非你的反叛，怎能令我霍天青有重出江湖的一天。”
　　此时，西门吹雪沉吟道，“你的剑术虽然精湛了不少，但在我面前杀人，你还不够资格。”
　　霍天青昂面一笑，倨傲依旧，竟当众大声道，“江湖传言，陆小凤和西门夫人睡在了同一张床，是西门庄主亲眼所见。今日，西门庄主竟是为了陆小凤的女人，不惜冲冠一怒为红颜，吾等有幸至极，竟能亲眼所见此等奇事。”

　　西门吹雪冷冷道，“那你真是来送死。”

　　他手中之剑一出，天底下本无人能够抵挡得住。
　　可霍天青是天禽派的传人，继承了许多古怪而又高深的武功，许多武功在世间早已失传，可却是由他一招招使了出来，如同古墓中蒙尘百年的宝剑，乍一出鞘，世人都惊讶于他的锋利如昨。
　　没人能看清西门吹雪的剑，同时，也没人见识过霍天青施展出的精湛奇特身法。他的剑术自然不可能敌得过西门吹雪，可他的步履轻灵，如同风过山丘，不凛冽却柔和，迅速中出现出一种诡异的温柔。与西门吹雪磅礴侵袭的剑之气势，全然不同。
　　这一战，西门吹雪本可以一剑要了霍天青的命。
　　然而，霍天青仗着如此身法，久而久之，竟慢慢令西门吹雪显现出了慢意。
　　他的剑划在霍天青的周身，却如同划在无形的迷雾中，虚空中渐渐失去了剑术的优势。

　　陆小凤被点住了穴道，老婆子和儿子一左一右架起他的胳膊，如同这间客栈中其他没见过世面的凡夫俗子一般逃了。他的最后一眼，泉深背倚柱子胸前衣襟渗血，无力而倔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西门吹雪与霍天青交手。
　　目光中是冰冷，是冷静，她的意思很明白，她想要霍天青死。
　　从前，她不轻易谈论生死。
　　如今，她只想一个人死。

　　陆小凤心中明白，杜泉深已经不是杜泉深。从前的良善，今日的决绝，她彻底成为了游离于黄泉路上的孟婆。然而是他，让她变成了这般冷血模样。

　　泉深不懂武功。
　　却和很多江湖人一样，都认为西门吹雪剑下不可能留下活口。

　　可是，这次错了。

　　西门吹雪手里的剑，能杀人，却杀不了一只鬼。

　　无论西门吹雪如何出剑，霍天青都能轻易躲过，似乎知道他下一招下一式会怎么做。他的剑由始至终都没有接触到任何实物，如在云雾中划过，清了无痕。仍由他的剑来去，如同戏耍幼子一般。
　　西门吹雪愤然而进，在满堂刀光中，剑刺入□□的闷声，令泉深心头一颤。

　　待西门吹雪背对着她站定，她才看清，霍天青终是腹部受了一剑。

　　霍天青嘴角淌血，目光看着泉深，轻蔑之意丝毫未减。

　　“我知道我会输。”

　　泉深道，“那你知不知道你会死。”
　　霍天青笑道，“我本就是来送死。”
　　泉深冷冷道，“我是很想你死。可你这样死了，你痛快了，我不痛快。”
　　霍天青道，“西门吹雪剑下不留一个活口，你的言下之意，还能让西门庄主饶我一命。”
　　西门吹雪举着剑，思绪却仍在混乱中，他的剑如砍在云雾中，为何一下子变真真实实的刺入了对手的腹部。这不可能，也从不可能。
　　此战，西门吹雪未输了，却也未赢。

　　现在只要他一动手，他的对手霍天青必死无疑。

　　泉深却了然一切般，“看来主人传授给你不少东西，你也学了秘术。”
　　霍天青道，“你以为只有你们杜家才有上古巫咸血脉可以运用秘术，我这几年苦练，虽比不上你们杜氏天赋，可也学了一些，足够对付这世上的所谓高手。”
　　泉深道，“你习的是风术，如雾如幻，缥缈虚无，每一个人出手时，你及早的感应到了动作的方位，便可轻易的避开。”

《综民国影视之晟澜劫》
综民国影视的同人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