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

　　货舱的金属地板在炮火冲击下剧烈震颤，江临渊半跪在地，指尖死死抠着干扰装置的操作台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嵌进掌心，渗出血珠，与设备表面的油渍混在一起，滑腻得几乎抓不住。他抬头看向装置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还差15%。
　　“嗡——”
　　飞船外壳突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一枚追踪弹擦着船尾炸开，冲击波像只无形的巨手，狠狠将江临渊掀飞出去。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堆叠的金属架上，“咔嚓”一声脆响，像是肋骨断裂的声音。剧痛顺着脊椎蔓延，他眼前一黑，喉头涌上腥甜，一口血猛地喷在冰冷的舱壁上，绽开朵刺目的红。
　　干扰装置的屏幕在震动中闪烁了两下，进度条卡在78%不动了。
　　江临渊挣扎着撑起身体，右手按住剧痛的后背，左手摸索着抓住旁边的管道，一点点挪回操作台。冷杉木信息素在体内疯狂流失，像被戳破的冰袋，顺着伤口往外淌，在地面凝成细碎的冰晶，又很快融化成水。他看着屏幕上停滞的进度条，指腹颤抖着按向重启键——指尖落下的瞬间，却猛地顿住。
　　恍惚中，货舱的金属架变成了当年特战队的急救室，白色的床单上染着队友的血。他也是这样，眼睁睁看着监测仪的心跳线变成直线，手里的除颤仪却怎么也按不下去。队长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不是你的错”，可午夜梦回，总能听见队友最后那句“队长，救我”。
　　“江临渊！”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晏归鸿的声音，带着哭腔，像被雨水打湿的玫瑰，颤得人心头发紧：“干扰成功了吗？我这边雷达信号开始紊乱了！你快回来！”
　　江临渊猛地回神，咳出喉咙里的血沫，指尖重重按在启动按钮上。装置发出刺耳的嗡鸣，进度条终于开始缓慢跳动，80%、85%、90%……他死死盯着屏幕，后背的伤口像被无数把小刀同时剜着，冷汗浸透了作战服，贴在皮肤上，冷得像冰。
　　“98%……99%……”
　　就在进度条即将满格的瞬间，头顶的金属架突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几根断裂的钢管带着刺耳的呼啸砸下来。江临渊下意识地蜷起身体护住操作台，钢管重重砸在他的右腿上，剧痛让他浑身痉挛——腿被压住了。
　　“滴——”
　　干扰装置的屏幕突然亮起绿光，一行字缓缓浮现：“干扰生效，持续时间180分钟。”
　　江临渊松了手，身体顺着操作台滑坐在地。他低头看向被压住的右腿，鲜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渗，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出他苍白如纸的脸。冷杉木信息素已经微弱到几乎感知不到，像风中残烛，随时都会熄灭。
　　通讯器里传来飞船引擎的轰鸣，越来越近，显然是晏归鸿在掉头。江临渊笑了笑，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他颤抖着伸出手，拔掉了通讯器的插头——晏归鸿的声音戛然而止，货舱里只剩下金属摩擦的尖啸和自己粗重的喘息。
　　他知道晏归鸿会回来，那个总是说着“要走一起走”的傻瓜，绝不会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可他不能让晏归鸿回来。干扰装置只能屏蔽180分钟，追兵很快就会重新锁定信号，这艘船撑不了两次围攻，晏归鸿的白玫瑰，该开在阳光里，而不是凋谢在这片冰冷的金属坟墓里。
　　货舱外，蝰蛇的战舰越来越近，舰艏的炮口闪烁着幽绿的光，像蛰伏的毒蛇。江临渊靠在操作台边，缓缓闭上眼。他仿佛看到冷杉林的雪落了，晏归鸿穿着红色的围巾，站在树下对他笑，白玫瑰的信息素在空气中飘着，暖得像春天。
　　“小归鸿怕黑，得找个能为他挡风雨的人……”林野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江临渊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极浅的笑。
　　也好。
　　至少这次，他没再无能为力。
　　他最后望了一眼货舱入口的方向，那里空荡荡的，没有晏归鸿的身影——很好，听话了。冷杉木信息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操作台留下一行淡淡的冰痕，是给晏归鸿的话，也是给自己的交代：
　　“冷杉叶落尽的地方，有玫瑰在等你。”
　　货舱外的绿光越来越亮，引擎的轰鸣几乎要震碎舱壁。江临渊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吞噬意识，唇角还残留着一丝笑意，像完成了使命的战士，终于可以卸下所有重担。
　　远处的星空中，“野隼”号飞船正朝着第七区星港的方向疾驰，船尾的金色光带在黑暗中格外耀眼，那是晏归鸿的白玫瑰信息素在共鸣，像在为某个留在原地的人，指引着回家的路。只是驾驶舱里，晏归鸿死死攥着失去信号的通讯器，指节泛白，眼泪无声地落在控制台的便签上，晕开了林野那句“等你们凑齐了，才算真的‘野隼’传人”。
　　他没有回头。
　　因为他知道，那个让他“别回头”的人，正用生命为他铺着前路，他不能让这条路，白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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