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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郊纵马
邺都
柳絮如雪,杨花满城。阳光和煦,暖风拂过,带来泥土解冻后湿润的气息和草木萌发的清新。
若在太平年月,这本该是踏青赏春、曲水流觞的好时节。
然而,燕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却与窗外的春意格格不入。
巨大的沙盘前,谢桉已站立了近两个时辰。
他指尖点着沙盘上代表夏军动向的密密麻麻的旗帜,眉头紧锁,薄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来自各方的军报堆积在案头,每一封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萧瑾大军压境,步步紧逼,如同一片不断聚拢、即将电闪雷鸣的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邺都上空,也笼罩在他的眉宇间。
他太专注,太紧绷,连裴观野何时走进书房都未曾察觉。
裴观野并未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倚在门框上,目光落在谢桉过于挺直却难掩单薄的脊背上,落在他眼底那抹挥之不去的青黑上,以及他无意识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的指节。
这人,像是把自己绷成了一张拉满的弓,弦已到了极限,再紧一分,恐怕就要断裂。
裴观野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眸中掠过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大步走上前,在谢桉再次伸手想去移动沙盘上的旗子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谢桉猛地回神,讶然转头:“你……”
“跟我出去。”裴观野打断他,语气是不容拒绝的笃定。他不由分说,拉着谢桉就往外走。
“裴观野!军务……”谢桉试图挣脱,语气带着焦灼。
“天塌不下来!”裴观野头也不回,声音沉浑,“纵是萧瑾此刻兵临城下,你这般心神耗尽,又如何应对?”
他停下脚步,转身,深邃的目光直直看进谢桉眼底,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谢今绥,你不是神,你需要喘口气。”
谢桉被他话语中的力量定在原地,看着他眼中不容错辨的关切与坚持,那满腹的军务与焦虑,竟一时哽在喉间,无法出口。
半个时辰后,两匹骏马驰出邺都北门,将城池的喧嚣与紧张暂时抛在身后。
城外的原野,比城内更显春意盎然。积雪早已消融殆尽,大片大片的草地冒出新绿,如同铺开的柔软地毯,其间点缀着不知名的野花,星星点点,随风摇曳。
远山含翠,天空碧蓝如洗,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泥土的芬芳。
裴观野勒住马,看向身旁依旧有些神思不属的谢桉,忽然道:“比一比?”
谢桉一愣:“比什么?”
“就比谁先到前面那片白桦林。”裴观野扬鞭指向远处一片在春风中摇曳着嫩绿树冠的林子,唇角勾起一抹带着野性的弧度,
“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
不等谢桉回应,裴观野已猛地一夹马腹,□□神骏的黑驹如同离弦之箭,嘶鸣着冲了出去,瞬间将他甩开一段距离。
风迎面扑来,带着青草的气息,也带着裴观野那近乎挑衅的姿态。
谢桉心底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拨动了一下。
他看着前方那个在阳光下纵马奔驰的玄色身影,一股久违的、属于少年人的好胜心,混合着一种想要挣脱一切束缚的冲动,猛地涌了上来。
他不再犹豫,猛地挥动马鞭:“驾!”
身下的白马如同一道银色的闪电,紧追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眼前的景物飞速倒退。所有的筹谋、所有的压力、所有的生死重负,在这一刻,都被这纵马狂奔的速度暂时甩在了身后。
他只能感受到风掠过脸颊的力度,感受到身下马匹肌肉贲张的力量,感受到心脏在胸腔里激烈而自由的搏动。
裴观野回头看了一眼,见谢桉追了上来,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里,此刻竟燃起了灼人的亮光,他不禁朗声大笑,更加用力地催动坐骑。
两道身影,一玄一白,在广袤的春草原上尽情驰骋,如同挣脱了牢笼的鹰隼,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最终,几乎是同时,两匹马冲入了白桦林边缘。
裴观野勒住马,气息微喘,看着同样脸颊泛红、呼吸急促的谢桉,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笑意:“看来,是平手。”
谢桉抬手抹去额角渗出的细汗,一直紧抿的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很久没有这样纵马狂奔,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纯粹的、脱离一切算计的畅快。
“你故意的。”他看向裴观野,语气不再是书房里的凝重,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快。
裴观野跳下马,走到他马前,仰头看着他,阳光透过白桦林新生的叶片,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是。”他坦然承认,伸出手,“见你眉间川字深锁,特地带你出来舒散胸怀。”
他的手掌宽厚,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就那样稳稳地伸在那里,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与支撑。
谢桉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此刻盛着细碎阳光和清晰映着自己身影的眸子,心中的坚冰仿佛在这春日的暖阳与骏马的奔驰中,悄然融化了一角。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裴观野微微用力,将他从马背上扶了下来。
两人并肩站在林边,望着眼前无垠的、充满生机的春色。
“看这草长莺飞,万物复苏。”裴观野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难得的平和,
“战争也好,权谋也罢,都不过是这天地间一瞬的喧嚣。这山河,这四季,不会因任何人改变。”
谢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心中那片被战云笼罩的阴霾,似乎也被这广阔的天地与蓬勃的生机驱散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带着青草甜香的空气,感觉连日来积压在胸口的浊气都吐出了不少。
“我知道。”他轻声道,“只是……身在其中,难免为其所困。”
“所以更需时时抬头,看看这天地。”裴观野侧头看他,目光专注,
“谢今绥,记住,无论前路如何,我在这里。你不是一个人。”
他的话语随风飘来,清晰地落入谢桉耳中,比任何承诺都更有力量。
谢桉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春风吹拂着他的衣袂发丝。
许久,他极轻地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
裴观野牵着两匹马的缰绳,随意地将它们拴在一棵孤独矗立的老树下。
那匹神骏的黑驹与谢桉温顺的白马似乎也感知到了此刻的宁静,竟亲昵地相互交颈,发出轻微的响鼻声,仿佛在分享着主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情愫。
裴观野转过身,很自然地再次牵起谢桉的手,拉着他,一同迈向那片无垠的、几乎有半人高的草海。
春草柔软而茂密,随着他们的步伐向两侧分开,又缓缓合拢,发出沙沙的轻响,仿佛在为他们的到来铺就一条隐秘的道路。
他们一直走到草地深处,四周只剩下风吹草浪的声音与头顶无垠的蓝天。
裴观野率先停下,然后毫无征兆地,拉着谢桉一同向后躺倒。
“噗”的一声轻响,两人深深陷入厚实绵软的草甸之中。
青草的气息瞬间将他们包裹,带着阳光晒过的暖意和泥土的芬芳。
视野被无限拔高,只剩下那片纯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湛蓝天空,几缕薄云悠悠飘过,仿佛触手可及。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远方的战鼓、城头的烽烟、案头的文书,都被隔绝在这片草海与蓝天之外。
谢桉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逐渐放缓、与风声、草声融为一体的心跳。
裴观野侧过头,看着谢桉。
后者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原本紧蹙的眉心终于舒展开,那张清绝的脸上,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卸下所有重担后的宁静。
他无声地笑了笑,伸出手,在茂密的草茎遮掩下,精准地找到了谢桉的手,轻轻握住。
他的手掌温暖而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安心的力量。
谢桉没有挣脱,任由他握着。
他望着天空,仿佛要将这片辽阔的蓝刻进心里。
过了许久,他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缓缓转过头,目光从天空落到了身旁之人的脸上。
裴观野正看着他,眼神深邃,带着一丝探究,更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
四目相对。
谢桉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看着裴观野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深邃眼眸中清晰映出的、小小的自己,一种冲动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盖过了所有理智与矜持。
他忽然微微撑起身,俯靠过去,在裴观野带着一丝讶然的目光中,有些笨拙地、带着生涩的决绝,低头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很轻,带着青草的气息和阳光的味道,像一片羽毛拂过心尖。
谢桉的动作甚至有些僵硬,长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泄露了他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他像是在小心翼翼地确认着什么,又像是单纯地想用这种方式,驱散心中最后一丝不安,将某种连自己都尚未完全厘清的心意,笨拙地交付出去。
裴观野确实愣住了。他没想到,率先打破这层暧昧静谧的,会是这个一向清冷自持的人。
但仅仅是瞬间的错愕之后,巨大的狂喜与满足便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
他反应极快,几乎是立刻,手臂便环上了谢桉的腰背,微微用力,将那个趴伏在自己身上、带着试探意味亲吻自己的人,更紧地拥入怀中。
他没有急切地反客为主,而是闭上了眼,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耐心,引导着、承受着这个来之不易的、主动的吻。
他感受着谢桉生涩的触碰,感受着他微微急促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脸颊,感受着他因紧张而微微蜷缩的指尖抵在自己的胸膛……这一切,都让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
然而,当谢桉似乎觉得这个短暂的亲吻已然足够,试图微微后退,结束这过于亲密的接触时——
一直温柔包容的裴观野,眸色骤然深了下去。
那里面潜藏已久的、汹涌的欲望与占有欲,如同被点燃的野火,瞬间燎原。
就在谢桉唇瓣即将分离的刹那,裴观野环在他背后的手猛地收紧,另一只手则迅速扣住了他的后颈,不容他退却分毫。
“想逃?”他低哑的嗓音带着一丝危险的、餍足后的慵懒,更多的却是狩猎者锁定猎物般的强势。
不等谢桉反应过来,裴观野已经反客为主,重重地吻了回去。
这个吻与方才的轻柔试探截然不同,它充满了侵略性与不容置疑的占有欲。
他的舌强势地撬开了谢桉因惊讶而微启的齿关,长驱直入,贪婪地攫取着每一寸气息,纠缠、吮吸,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掠夺意味,却又在狂放中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技巧与热度。
“唔……”谢桉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
他试图挣扎,但扣在后颈和腰间的手如同铁钳,将他牢牢固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所有的感官仿佛在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风骤雨般的亲吻席卷、淹没。
裴观野的吻技高超而缠绵,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力。
起初的抵抗如同冰雪消融,谢桉只觉得一股强大的电流从相贴的唇舌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酥麻无力,大脑一片空白。
只能被动地承受着这过于激烈的索取,呼吸被尽数夺走,脸颊迅速染上绯红,眼尾也沁出了生理性的湿润。
他原本撑在裴观野胸膛的手,不知何时已软软地滑落,无力地揪住了对方身侧的衣襟。
裴观野清晰地感受着怀中人从僵硬到柔软,从抗拒到无力承受的全过程。
他微微睁开眼,看着谢桉迷离的眼神、泛红的脸颊和微微红肿的唇瓣,心中那股躁动的火焰燃烧得更加炽烈。
但他终究还是顾及着这是在外界,稍稍放缓了攻势,转而用更加绵长而深入的吻,细细品尝着这份甘甜,仿佛要将他彻底拆吃入腹,融入骨血。
风吹草浪,沙沙作响,掩盖了唇齿间暧昧的纠缠声与急促的喘息。
谢桉彻底迷失在这个吻里,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地点,忘记了所有纷扰。
他只能感受到裴观野灼热的体温,霸道的气息,以及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吸走的、深沉而滚烫的情感。
直到两人肺部的空气都即将耗尽,裴观野才意犹未尽地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谢桉的额头,鼻尖蹭着鼻尖,呼吸交融,灼热而凌乱。
谢桉眼神涣散,大口喘息着,浑身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几乎完全趴伏在裴观野身上。
裴观野看着他这副被自己亲得七荤八素、眼泛水光的模样,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带着满足的沙哑和一丝得意。
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谢桉微微肿起的唇瓣,嗓音低沉而性感:
“这才叫吻,我的今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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