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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逢
这事说起来,得追溯到十年前。
异教徒叛军入侵马萨王城前夕,城中风雨飘摇,数不尽的居民携带家眷和财物私自出逃,就连新任皇帝也偷偷逃走了。
教徒们躲在教宗的私宅里,不间断地祷告,乞求那位神使大人出面。
雷蒙特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带领少部分贵族和一支装备精良的军队顽强抵抗。临出发前,雷蒙特忽然叫人把邬姉真和特科送出城外。
当时特科还只有两三岁,面对轰隆隆的炮火和凄惨的呼叫吓得瑟缩在她怀里,一个劲儿地哭泣:“妈妈,妈妈!我害怕呜呜——”
邬姉真轻轻拍着他的脊背以示安抚,眼神却冷淡地看向马车旁的骑士,问道:“公爵有什么话留下?”
“没有。”骑士摇了摇头,转头对车夫喊道,“出发吧。”
马车辚辚地驶出城门,穿过随风吹来的硝烟炮火,渐渐逃向远方。
她们好像是安全了,但邬姉真的心情却愈发不安。雷蒙特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让人送她们母子出城,这事总让她觉得奇怪。
终于在经过城外树林,马车遭受了埋伏。邬姉真的一颗心总算落定。
是异教徒的埋伏。
车夫被杀死了。
纷踏的脚步声逼近,邬姉真闭了闭眼,心如死灰,伸手摸向坐席下藏的匕首。
特科抬头看向她,双眼犹挂着泪珠,一张小脸雪白得如纸。
“嘘,别怕。”邬姉真轻声说,另一只手攥紧了匕首,打算先了结特科再解决自己。
她可不认为异教徒会轻易放过她们。
自古以来,打仗的多是男人,无辜受苦受难的却总是女人和孩子。
如果是雷蒙特的意思,他又何必大费周章?看来幕后主使已经显而易见——那位尊贵的公爵夫人米兰妮儿德。
突然,车帘被人粗暴地拉开,一个男声恶狠狠地催促道:“下来!”
邬姉真拍拍特科的肩膀,先钻出马车,阳光在她脸上一晃,双目被刺激得闭上。
她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愕然道:“阿真!”
邬姉真狐疑地睁眼看去,被一双粗壮的胳膊虏进怀里。男人的油汗味冲得她鼻子难受。
特科的惊叫声在身后响起:“妈妈!”
邬姉真用力挣开。
男人松开了胳臂,面带一丝欣喜道:“阿真,是我,海利!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比几年前要更加强壮成熟了,肤色也变黑不少,但还能瞧见少年时的模样。
邬姉真点头:“我当然知道你是海利。”
余光扫了其他异教徒一眼,邬姉真斟酌着话语,说道:“你怎么离开王城加入异教徒了?”
海利似乎是这伙异教徒里的长官,摆手让其他人去搜刮民财。
在这条路上已经有不少富裕的市民和贵族丧命,它们的钱财马上要进入别人的口袋了。
海利看着特科从马车跳下来,凑到邬姉真怀里,有些失神地说:“原来你是雷蒙特公爵的宠奴。”
“身不由己。”邬姉真看向一旁搜刮亡财的异教徒,问道,“海利,你打算拿我们怎么办?”
海利愣了愣,忽然道:“你们跟我走吧。阿真,你本来不是马萨王国的人,异教徒不会为难你。”
“不。”邬姉真摇头,“我还有仇没报。”
而且除了仇恨,她还有别的愿望未实现。
邬姉真有种直觉,要是为了自保加入异教徒,那她可能就永远失去实现愿望的机会。
于是她说道:“海利,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愿赌上灵魂发誓。”
海利露出一抹惊讶,最终还是让她先说条件。
“送我和特科安全回王城。我将告诉你们,马萨新皇帝的去向。”
海利看着她黑得发亮的眼神,犹豫了:“你确定?……好,我亲自送你。”
最终邬姉真以出卖马萨皇帝的消息换取了她和特科的生命。
海利将她俩送回王城城门附近,终于止步,扶她下来道:“后面的路只能靠你们双腿行走了。”
邬姉真点点头,笑道:“海利,遇到你真幸运。”
海利也跟着笑了笑。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指节大小的象牙口哨,递给邬姉真道:“以后有麻烦的话,可以到城外吹这个口哨。”
邬姉真收下了象牙口哨,转头对特科道:“和你的海利叔叔道个别吧。”
这一别,十年过去了。
海利还活着吗?当时,那场持续了大半年的大战,守军和异教徒军队都死伤无数,还导致了后来一场大规模的瘟疫爆发。
邬姉真端详着那枚精巧的象牙口哨,心情复杂。
特科的声音突然响起:“妈妈,这不是海利叔叔给你的礼物吗?”
“嗯。象牙可真是个好东西,这么多年也不见坏。”邬姉真像在喃喃自语,忽然,伸手撩起帘子问,“还有多久出城?”
“回大人,还有半个小时才到郊区。”
邬姉真失落地松开手:“可真慢。听说教会的长老会飞行魔法,不知道是真是假。”
半个小时后,邬姉真总算挨过马车颠簸摇晃的折磨,甫一停下,立刻跳下车,吩咐人手准备野餐的工具和食物。
自己则带着特科去附近的小山坡散散心。漫山遍野都开着某种红色黄色的小花,空气弥漫着一股子花香。
山坡下有小溪流,特科想到溪流里抓鱼,邬姉真让几名武艺高强的手下陪同他一起抓鱼,自己正好落得空闲独处。
走到一丛开粉红小花的树后,往下一瞧,只见山坡下依稀活动的人影。
四周时有鸟鸣喳喳。
邬姉真忽的想到海利的话,拿出象牙口哨,一会儿,迟疑地吹了两声。
除了鸟儿回答她几声外,一切如常。她不禁失望,自己幼稚到竟然相信一个人十多年前的话。
正要返回扎营的地点,附近的林子中突然传来一声异响。邬姉真急忙躲闪,眼睁睁看着一支箭矢如流星划过眼前,扎进了花树树干。
邬姉真沉沉地盯着树林。
此后再没什么动静。
邬姉真这才极力压抑着激动,走到花树下拔走箭矢。
箭头钉着一张纸条,写着几个歪曲的字母——布罗特集市的拼写。
邬姉真将纸撕毁,和箭矢一同丢进山坡后面的荆棘丛深处。一边转身往回走,一边思量后续的计划。
真没想到,异教徒的势力依然庞大,甚至已经入侵到王城内部。
回到营地,特科已经抓了两条大鱼上岸,又蹦又跳,欢喜地叫道:“妈妈,妈妈,我抓了两条大鱼!”
邬姉真不禁微笑:“特科真厉害!但还没到夏天,快把腿擦干,把裤腿拉下来。不要感冒了。”
和特科度过了一段美好的野餐时光,邬姉真她们就不得不返程,回到那个隐藏着血雨腥风的城市。
一路上,特科的心情有些低落,不知是因为抓鱼太累了的缘故还是别的原因。他靠在邬姉真的胳膊上,像是睡着了一样安静,但眼睫毛扑闪扑闪,如蝴蝶扇动着漂亮的翅膀。
邬姉真没有出声打搅。
不知多久过去了,特科突然抬头,问了个幼稚的问题:“妈妈,如果我们不是奴隶,是不是每天都可以过上今天这样的日子?”
邬姉真凝视着那双和她极为相似的眼睛,却冷酷地摇了摇头:“不管是奴隶,还是公民,抑或贵族,都不可能每天过着快乐的日子。不过越往后,快乐更多。幸福的基础在于足够多的财富和权势。”
“我知道了。妈妈。”
“特科,妈妈和你站在同一条战线,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我们母子俩日后光明的未来。”
“特科不会辜负妈妈所望。”
邬姉真伸手抚摸特科毛茸茸的脑袋,无声笑了:“好孩子。”
入城后,母子俩就不再谈论这种事,担心隔墙有耳。
特科又恢复了小孩子的兴致勃勃,缠着邬姉真说他怎么机智勇敢地抓住那两条大鱼,讲的那可是跌宕起伏,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快夸我啊,妈妈!
邬姉真被他闹得好笑。
但欢声笑语还没持续多久,突然被意外打断了。
马车猛地停下,邬姉真和特科不设防,差点被惯性飞出去。
好在邬姉真及时抓住了特科,免得他撞到马车门。自己却硬生生撞到车壁,疼得她差点发飙。
邬姉真揉着撞疼了的后脑勺,问:“怎么回事?”
护卫答道:“有市民故意拦下马车。”
“把人拖走。”这句话在心里打个转儿后,邬姉真改口道:“问问那人拦车的原因。”
不知道护卫说了什么话,马车外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哭声,似乎是个女人在哭。
邬姉真没办法,只好下车去查看情况 。
一个衣衫旧烂的女人横倒在马车前方,正号啕大哭,令周围的行人闻者落泪。
但邬姉真并不是个仁慈的人,况且她根本不认识这女人,被女人的哭声惹烦了,冷声道:“不准哭!有话直说!”
女人吓得身体战栗,乞求道:“尊贵的夫人,我的孩子得了重病。我实在没办法才会拦路呜呜——”
“你家只有你和孩子吗?”
“是的,丈夫死在十年前那场大战中了。”
邬姉真冷着脸嘱咐道:“去取钱给她的孩子看病。”
又对女人说道:“你违反了法规,现在要拘留你三日,你的孩子我会送到医馆精心照料。”
“我!”女人瑟瑟发抖,“我有苦衷的呜——”
邬姉真却朗声道:“世上过得悲惨的人哪里都有,你出来拦路有好处拿,那其他人会怎样想?有一效二,法规不就是一纸空文!把她抓走送拘留所!”
说完,邬姉真重新登上马车,再不看哭哭啼啼的女人一眼,敦促车夫开路。
其他人看见雷蒙特公爵府的标志后不敢噤声,何况,仔细一想,邬姉真说的有理有据。
因为生活不好谁都出来拦路,那车祸的概率得升高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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