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话里的最后一朵玫瑰

　　彻底解决了赫尔曼之后，季兰榆过了一段相当舒适的日子，没事就和艾尔出门游玩，倒是把伽萨罗玩了个遍；其他时候也和奥布莉、伊蒂丝一起吃吃下午茶聊聊天。

　　只是她能注意到伊蒂丝偶尔看向她的目光，藏着几分小心翼翼。

　　因为时常有她的遮掩，阿卡修斯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得手了，只是他没了艾尔德里克和西尔维娅出气，不知道王宫里的谁又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目标。

　　可渐渐地，阿卡修斯的身体状况却越来越差，就像力气被抽空了一般，仆人经常能看到他弯下腰大口地呼吸，仿佛贪婪地想把周围的空气全都吸到身体里去。

　　而精神上的疲软使他在政务上更是力不从心，宫廷医师换了几拨人，竟无一人查出问题，不过是真的查不出来还是医师早已易主，那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陪伴阿卡修斯更多的便是恢复精力的药水，王宫上下背地里的唏嘘声越来越多，宫外的大臣、贵族也议论纷纷。

　　一些人猜测国王真的是生病了而已，不必大惊小怪；而另一部分阴谋家把由头直指阿拉里克，说他刚当上王储就迫不及待想要加冕登位，其心可诛。

　　这些声音多少也传到了阿卡修斯的耳朵里，本就心情暴躁的他也开始时刻注意着阿拉里克的手脚。

　　可没人知道，受益最大的人居然是王后阿贝伊拉，此时她正站在王宫的最高楼，透过玻璃向外看去，由于站得高，她的视野也变得宽阔，似乎要将整个伽萨罗收入眼中，那张可爱的面庞换了一副面孔，变得狠毒和决绝，脸上盛满了势在必得的得意。

　　害死阿卡修斯，再把罪名安在阿拉里克头上，那么剩下一个艾尔德里克她就更不需要放在眼里了。

　　这一天，订婚宴会在即，季兰榆终于等到了伊蒂丝的到来，她看出伊蒂丝有心事，总是踌躇不决。

　　如今赫尔曼已死，知道伊蒂丝秘密的人就只有季兰榆一人了。

　　可伊蒂丝也不知道她到底知道多少，那场战斗伊蒂丝不在现场，万一赫尔曼全都说出来了怎么办？更是怕季兰榆会把秘密公之于众，虽然知道她大概率是不会的，但仍旧心有余悸。

　　伊蒂丝迈着小步子走到季兰榆对面，低着头尽量不和她对视，“卡兰莎，我、马上就要订婚了，可还是有些害怕。”

　　一只手捂着胸口，而另一只手抓着裙摆一脸担惊受怕的样子。

　　她示弱演出来的害怕此刻在季兰榆看来却是漏洞百出。

　　尽管的确有几分真实的害怕在其中。

　　季兰榆放下怀中温暖的贝丝，让它在屋内随便溜达。

　　“伊蒂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胳膊搭在翘起的膝盖上，上半身前倾，和伊蒂丝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

　　“你知道当我听到你做的这些事情时是什么心情吗？虽然有疑惑心疼但是更多的却是理解，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母亲的去世、父亲的偏袒、继母继姐的羞辱，你经历了这么多，你会选择用欺骗、计谋的手段来达到目的这无可厚非，很多人都会选择这么做，所以我理解你。可是，这个过程中会牵扯到无辜的人吗？也许是原本救了阿拉里克的那个人，你不怕他来王宫认领吗？到时候你怎么办？又或是阿拉里克受到的欺骗，因为他一直以为你们之间的爱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可是真相却并不如他所想，除非你能保守一辈子这个秘密。”

　　“而我，你放心吧，我更是没有任何资格去告诉阿拉里克，这件事，有也只有你一个人有资格。但是说或者不说，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我尊重你的选择。”

　　话毕，季兰榆端起杯子喝下一口茶，润了润因说话而干燥的喉咙，放下杯子的同时，也放下了翘起的腿。

　　因为贝丝似乎并不喜欢屋内其他的地方，跳了一圈又回到了季兰榆的脚边，乖巧地等候着季兰榆的双手。

　　季兰榆弯腰一捞，贝丝又回到她的怀抱。

　　季兰榆说的每一个字都像细密的针脚一样，在伊蒂丝的心口缝缝补补，扎得疼却也补得上。

　　伊蒂丝胸膛收起又放下，深深地喘出一口气，眼尾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洇出红晕。

　　私心是不想说的，只要季兰榆不说，那么她就能守住这个秘密一辈子，直到死去。

　　可是阿拉里克看着她的时候，眼神是那样动情又欢喜，他把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多么温暖，好像她那坚不可摧的想法又松动了一些。

　　不，不可以——

　　说了之后的后果她承担不起，好不容易才从那里搬到王宫里，好不容易才实现阶级跨越，要是失去这个身份，她又要怎么才能夺回母亲留给她的财产呢？

　　想通之后，她才开口说道：“如果我的答案是不想说，你会厌恶我吗？你会觉得我很可耻吗？你还会待我如好朋友那般吗？”

　　除了脑海中担心的那些事之外，她最害怕的其实就是当季兰榆看向她时，眼底满是失望与厌恶。

　　那会让她更加生不如死的。

　　请你不要说我心底不希望的答案，请不要……

　　这一刻，伊蒂丝再一次回避了季兰榆的视线，切断了视线交缠的可能性。

　　“哎——”季兰榆停下了手里摸着贝丝的动作，语气流露出无尽的无奈。

　　屋内的空气逐渐变得沉闷，仿佛隐去贝丝咀嚼干草的窸窣声音，就只能听到自己胸腔内咚咚直跳的心脏。

　　“我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厌恶你呢？我怎么会认为你可耻呢？我又怎么会觉得和你做朋友是错误的呢？”

　　“伊蒂丝，你是有野心的，同样也是勇敢的，我一直都觉得你很厉害。”

　　这个女孩子受过太多苦了，而季兰榆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对她视而不见。

　　所以她现在双眼直直盯着伊蒂丝，只希望伊蒂丝能够转过头来看着她的眼睛回应。

　　可那张垂着的侧脸，从眼尾滑落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过下颌掉在了手背上，烫得手指轻微颤抖。

　　其实，我的勇敢是你教的。

　　她在心里想着。

　　仔细听能听到伊蒂丝的嗓子变得有点沙哑，“卡兰莎，谢谢你的尊重，谢谢你告诉我，我是一个怎样的人。”她终于转过脸来，嘴角是一抹轻松的笑，“哪怕是你回顺夏国了，我也依然会记住你，永远。”

　　她留恋的目光就像季兰榆今天就要离开似的，所以她想要记住季兰榆身上的每个细节，牢牢地刻印在脑海中。

　　季兰榆回以最温柔的笑。

　　伊蒂丝擤了擤鼻子，从刚才的情绪中脱离出来，季兰榆还没有走，她们还有可以相处的时间。

　　“那你什么时候回顺夏国？可以等到订婚宴会吗？或是婚礼？”最后几个字问得不确定，因为婚礼的时间的确还没有定下来。

　　季兰榆放松了背，靠在沙发上，瘪了瘪嘴思忖着，“订婚宴会肯定能参加，但是婚礼可能……参加不了。”

　　即使是很舍不得伽萨罗的这些朋友，但是她更想念顺夏国。

　　“到时候肯定不会少了你的礼物的，这个你就别担心了。”

　　她贫嘴着，想要缓和一下氛围，这招的确好使，伊蒂丝皱着眉头失笑，说道：“你知道我不是想要这个，但是你能回到自己的国家肯定更开心，婚礼不在也没关系，订婚宴会在就行，我已经很满足了。”

　　“不过我想了一下，也许明年、后年？我突然想念你们了，然后再不远千里来到伽萨罗，我们总归会见面的。”

　　这个画面莫名像是带着艾尔回门一样，季兰榆觉得好笑。

　　伊蒂丝想象着那一天的到来，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只要活着，我们总有机会再见面的，不论是几个月还是几年，我都会期待着那一天。”

　　等伊蒂丝离开房间后，季兰榆抚摸着贝丝的毛又沉思下来，她想，要是爱琳娜知道了阿拉里克以为是伊蒂丝救的他，又会怎么想呢？

　　她是否会觉得被盗取了劳动成果？

　　季兰榆此刻一头雾水，手上的动作也停住了，导致贝丝没有享受到高级按摩手法而生气地后脚用力在她腿上一蹬。

　　“哦～不好意思我亲爱的贝丝，我不是故意的。”被蹬的一激灵，季兰榆反应过来立刻抚背对贝丝道歉，脸上是一副不敢惹的表情。

　　贝丝小兔子的脾气不是一般的大，但是它很可爱，所以季兰榆已经完全忽视了它的脾气问题。

　　——

　　深夜，与阿卡修斯同床而眠的阿贝伊拉被一阵急促的咳嗽声吵醒，其实因为常年怀着警惕心入睡的她，本来就睡得浅，早在第一声咳嗽声响起就已经醒了。

　　只是听着他连续不断的咳嗽声竟觉得如此悦耳、畅快。

　　这才装作惊慌的样子起了身，赶紧取出药水给阿卡修斯服下。

　　阿贝伊拉把空了的小瓶子随手放到桌上，另一手扶着阿卡修斯的背，贴心地说道：“陛下觉得舒服了些吗？”

　　看面目仿佛比上个月老了十岁的阿卡修斯虚弱地喘气着，起初还油润的发丝变得干枯如烂杂草，紧紧地贴在头皮上，手指颤颤巍巍地举起盖在阿贝伊拉的手背上。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阿贝伊拉嫌恶地盯着交叠的两只手，想要立刻甩开，却又生生压下这股念想。

　　“吵到你了吧？我这身子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真是老了。”阿卡修斯声线抖着，但也依稀能够听清他在讲什么。

　　虽然口头承认老了，可他根本就不甘心。

　　阿贝伊拉安慰道：“这哪算吵到我了呢，为陛下服侍是我的责任。还有生病了就好好吃药，哪有病是治不好的？别想那么多了，快睡吧陛下，我在旁边守着你。”

　　极尽温柔的语气里却藏着狠戾，一颗巴不得阿卡修斯现在就丧命的心正激动地跳着，她有节奏地拍着他的手背，像哄孩子那般，内心却不是希望孩子能够睡个好觉，而是希望孩子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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