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那片海

作者: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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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宣宣许久未见李昔鱼,每次寒暑假都有事情要忙,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毕业后,陈宣宣回G市备考教师编制。期间约了好几次李昔鱼见面,都被李昔鱼以学业太忙的理由拒绝了。

      反复逼问下,她才得知许昔仪住院,李昔鱼已经和江一树分手的信息。

      恰好前几天考完试有空,陈宣宣就想来医院看望一下许昔仪,也好好盘问一下李昔鱼怎么可以这样瞒着自己,什么也不说。

      可到了医院门口,打了几个电话都无人接听,转身却看到急救车上的李昔鱼。

      陈宣宣拿着手机愣在原地。

      她很快反应过来,跑了上去,抓住医护人员就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出车祸的伤者,你是家属吗?”

      直到李昔鱼被推进手术室,陈宣宣还未能反应过来。

      好端端的人,怎么出了车祸?

      陈宣宣坐在手术室门口,人都傻了,许昔仪在住院,还能联系谁?

      她下意识想到了江一树。

      两人这几年感情有多好她是清楚的,可分手的事情她也是知情的,李昔鱼只说都是自己的错,也希望她不要把许昔仪生病的事情告诉江一树。

      陈宣宣不知道他这样做的原因是什么,但作为李昔鱼的朋友,她还是答应了,想着见面再问清楚。

      想到这里,她又犹豫了,恰巧这时医生走了出来,随后李昔鱼也被推了出来。

      这段记忆是模糊的,明明受伤的是李昔鱼,可陈宣宣却仿佛可以感同身受。

      李昔鱼从ICU转到普通病房。

      陈宣宣颤颤巍巍地走进去,看到李昔鱼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以前她就喜欢和别的女生调侃李昔鱼的白净,可这会李昔鱼脸上发白,却无一点血色。

      陈宣宣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李昔鱼的头部只是轻伤,其他地方也只是有些刮伤,全身上下伤的最重的手腕和腿部,都被白纱布包裹着。

      “最严重的是手腕处,一次撞击后肇事者还准备逃逸了,车轮胎生生碾压过他的右手手腕,造成粉碎性骨折,手部多处神经损伤断裂。”

      医生的话语回响在耳边,陈宣宣哭得更厉害了。

      李昔鱼在病房里躺了几天才醒来,他想动,却发现全身像被铁钉钉住,无法动弹,意识也因为低烧而模糊不清,嘴里喃喃道:“他真的离开了。”

      陈宣宣俯身去听,才能听清:“你说江一树吗,我帮你联系他。”

      可李昔鱼一听,又着急地说:“不要......不要。”

      “好,我不说。”说着,陈宣宣又慌忙道:“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护士过来。”

      “我的手好疼......好像动不了了。”

      陈宣宣已经泣不成声:“没事的,只是手部神经损伤,你的右手手腕做了神经手术,所以现在才会动不了。”“等到时候复建,一切都会好的。”

      是吗?可李昔鱼知道,这百分之九十都会留下后遗症的,以后会经常感到手麻,严重时还会手抖。

      李昔鱼后知后觉意识一个恐怖的事实,他的右手可能从此废了。

      李昔鱼住院这些时间,陈宣宣偶尔也会去探望一下许昔仪。她知道许昔仪生了重病,但看到病床上的人时还是被吓了一跳。

      当时电话里,李昔鱼明明说她已经好转了,可陈宣宣看到的,只有头发被剃光,瘦得像是皮包骨的人躺在病床上,和印象里那个美丽的女人相差甚远。

      那之前的状况是有多差啊?

      几乎是见到许昔仪那一刻,陈宣宣就决定隐瞒李昔鱼出车祸的消息,怕她根本承受不住。

      上天到底是多狠的心啊,让这对母子遭受这样的苦难。

      许昔仪对陈宣宣是有点印象的,但可能是生病后记忆力也不太好了,思考了好一会才记起。

      “对,昔鱼最近学业比较忙,他拜托我来照顾你。”

      “真的是,多麻烦你啊。”

      “听说你是去读了师范学校,将来是要当老师嘛?”

      “对,现在还在找合适的工作。”

      “当老师好啊,听说你父母也是老师,他们把你教育得很好。”

      “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许昔仪感慨道:“能熬一天是一天吧,我知道我现在这样活着也是在拖累他,但是还没看到他有出息,我实在是不忍心就这么撒手离开。”

      陈宣宣转身抹了抹眼泪,笑着说:“他是一个很好的人,作为他的朋友,我会好好帮助他的。阿姨你也要不要放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昔鱼在病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就出院了。

      “我已经没事了,只是手还有点疼,出院是没有问题的。”

      “医生也说接下来继续复建就可以了,我学校那边还有事情要忙,而且......这么久不见,我妈会怀疑的。”

      “我会好好复健的。”

      陈宣宣拗不过他,只得答应,况且陈宣宣的考编笔试结果已出,也需要回去准备参加面试了。

      “这段时间谢谢你。”话语远远无法表达他的感谢,可现在的李昔鱼只能给予这么多。

      “你自己一个人真的可以吗?你都尚未痊愈,还要继续照顾你妈妈。”

      “你就别担心我了,好好准备面试。”他抱了抱陈宣宣,“真的,认识你,有你做我的朋友,我真的太幸运了。”

      “我也是,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在李昔鱼住院的这半个多月里,许昔仪的病情恶化得极其严重,高强度的化疗和药物治疗,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

      “癌细胞已经有多发转移的趋势,已泛滥至肺部及脑部还,伴有强烈的骨头疼。”

      “很抱歉,这种情况,已经没有任何治疗有用了。”

      “剩下的时间,家属都尽量陪伴在患者身边吧。”

      两鬓斑白的医生合上报告单,在对许昔仪宣判死刑的同时,也将李昔鱼打倒在地。

      在命运之轮面前,即便是再顶尖权威的医生和再贵的药物,也已经无法拖住许昔仪的生命了。

      就如同医生所言,李昔鱼每天都会在医院陪上许昔仪一段时间,医院的实习工作还有一些需要收尾,毕业论文和一些不需要亲自到学校的事情,他都尽量在医院病房完成,护工也被李昔鱼辞退。

      凡事都亲力亲为。

      以往李昔鱼偶尔还会回宿舍睡觉。如今,病房窗户那边的小小的一张床,成为李昔鱼每日失眠的见证。

      晚上,李昔鱼就躺在那,对着窗户外边的月亮发呆,听着许昔仪极力克制地痛苦的呜咽声,然后无声地流很多很多的眼泪。

      许昔仪从来不在她面前喊疼,可在护工那听到,却是许昔仪常常疼得哭出声的消息。

      李昔鱼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害怕死亡,本来在医院见惯了生老病死,李昔鱼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很好地面对了,但还是在一次观摩手术中,差点直接当场吐了出来。

      白天他又像是恢复满满活力,手腕受伤的事情导师已经知晓,她表达了惋惜,希望李昔鱼好好复建,争取恢复到先前的样子,也没有给李昔鱼安排手术观摩的培训。

      再不济,或许可以转去别的科室或者搞科研。

      但是李昔鱼知道不可能的了,就算复健得再好再顺利,恐怕无法拿起手术刀,站上手术台了,毕竟手术这种事情容不得差错。

      而李昔鱼需要赚钱,如果说之前还有犹豫,那他现在对读研已是不抱任何希望,只求顺利毕业。
      或许是上天早有安排,知道李昔鱼的心思,就很轻易地扔下一颗炸弹,直接站斩断他的的后路,让李昔鱼不必在为此纠结许久。

      这件事情绝对不能告诉许昔仪。

      许昔仪拉着李昔鱼的手,气若游丝:“我的孩子,以后一定要成为让妈妈骄傲的大医生,知道吗?”

      “妈妈身体就这样了,撑不了多久了,只希望走的时候不要太痛苦,只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一个人,怎么办?”

      这是许昔仪生命垂危之际,说得最多的两句话。

      他庆幸陈宣宣没有和许昔仪说,现在就是走一步算一步了,李昔鱼已经失去憧憬未来的力气和资格。

      李昔鱼每次都点头答应,却想许昔仪不必为此担心,无论如何他也得活下去。

      每一天都在重复着同样的生活,看似百无聊赖,但李昔鱼知道每一天都在倒计时。

      料是许昔仪早已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回天,对李昔鱼的长时间陪伴和沉默,第一次没有出声斥责。

      有时她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从前说过千万遍的故事开始由李昔鱼复述,在故事的开头和结尾,李昔鱼都没能找到让许昔仪活下去的方法。

      死亡和出生是一件过于确凿无疑的事情,人们总是欣然习惯一个生命的到来,却无法接受与释怀一个生命的离去。

      这天,许昔仪让李昔鱼回一趟家,说是有重要的东西需要他去拿。

      李昔鱼现在是一步也不敢离开她身边。

      可许昔仪在这时候难得执拗起来,一定要李昔鱼回去一趟。

      “就在电视机下面那个柜子里......一个盒子装着的,很珍贵的东西,你去帮妈妈带过来好吗?”

      许昔仪说话,每个字都像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细得像快断的丝线。

      李昔鱼最后答应了,他是在夜里等许昔仪睡着后才回的家,想着许昔仪睡一觉他就赶回来了。

      可就在他刚下地铁时,主治医生打来了电话,这绝对不会是好的兆头。李昔鱼颤抖地按下接听键。

      “你母亲刚刚离世了。”

      “病人是拔掉了氧气管。”

      “请节哀顺变。”

      他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宕机,过了许久,李昔鱼才呆呆地问:“你骗人的吧?”

      可李昔鱼没有听错,医生也没有道理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十月的最后一天,李昔鱼在人来人往的站口哭得撕心裂肺,也终于意识到,他真的没有妈妈了。

      依照许昔仪生前的嘱托,葬礼安排很朴素。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有关葬礼的记忆过于痛苦,以至于李昔鱼每次回想,都像是被生生撕裂开来。

      李永略带感伤地说:“你妈去世前天晚上打电话问我了,我说治病的钱不是我出的,她好像有点激动。”

      张阿姨抹着泪说:“你妈其实给你留了一笔钱,具体在哪里我不知道,她说你一定知道放在哪里,说如果她去世了,一定要告诉你。”

      他们的一字一句,都在告诉李昔鱼一个可怕的事实,是李昔鱼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葬礼结束后,李昔鱼才算回到家,空荡荡的家因为长时间没有人住更加冷清,他翻箱倒柜,最终在电视机柜子里那一沓成绩单下面发现了一个桃木盒。

      原来真的是这个位置吗?

      李昔鱼缓慢地将其打开,发现里面是一本存折。他从来不知道,许昔仪还偷偷为他留了一笔所谓的读书基金。

      李昔鱼拿着那本存折,发现自己已经哭不出来了,眼泪只是不停地滑落。

      “妈,你说错了,除了高考。人生还有很多难题不是吗?你没有教过我要怎么办。”

      许昔仪的离去是那样平静,她计划不惊扰任何人,于是选择在一个深夜亲手结束了生命。

      口口声声说着担心钱的许昔仪,却为李昔鱼留下了一笔钱。明明害怕疼却不是因为疼结束的生命,而是为了李昔鱼吗?

      可惜,这笔钱再也不能如她所愿。

      李昔鱼最后将房子卖了,加上存折的钱,除了给许昔仪买了一个很好的墓地,其余的则归还给陈宣宣先前垫付的医药费。

      最后剩的一点钱,也打回了宁青禾的卡里。

      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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