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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烟
桃源谷的清晨,通常是从晏昭的哈欠开始的。
但今天例外。
晏昭是被一股刺鼻的焦糊味呛醒的。她猛地坐起,发现身旁床榻空无一人,窗外飘来阵阵黑烟。腹中的孩子不安地踢了一下,护心镜自动浮现,镜中小树苗的叶子卷曲起来,似乎也被这气味惊扰。
"云谏?"晏昭披衣下榻,循着烟味找去。
黑烟最浓处是西侧新建的厨房。这是云谏上月特意搭建的,说是要学着给妻儿做饭。当时晏昭还笑他多此一举——两个早已辟谷的修士,哪需要厨房?但云谏坚持说凡人生活要有烟火气,尤其是孩子出生后。
现在这"烟火气"未免太足了。
晏昭推开厨房门,被扑面而来的浓烟呛得连退三步。烟雾中隐约可见一个白衣人影正在灶台前手忙脚乱——如果那还能叫白衣的话。云谏的袍子下摆沾满油渍,袖口被火星燎出几个破洞,就连向来一丝不苟的发髻都散落了几缕,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前。
"你在炼丹还是做饭?"晏昭捂着鼻子问。
云谏回头,脸上黑一道白一道,活像只花猫。他手中攥着一本《凡人食谱》,书页边缘已经焦黄。灶台上的铁锅里,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正在冒烟,勉强能辨认出原本是条灵鱼。
"早膳..."云谏声音闷闷的,用锅铲戳了戳那块"黑炭","失败了。"
晏昭凑近查看灾情。灶台上散落着各种惨不忍睹的"作品":煮成焦炭的灵米、炸得外糊里生的凤凰蛋、还有一碗看不出原料的糊状物。水缸边堆着七八个报废的锅具,其中一个底部直接烧穿了洞。
"仙君大人,"晏昭憋着笑,"您这是要烧了咱们的桃源啊?"
云谏耳尖泛红,默默掐了个除尘诀。厨房里的烟雾顿时消散,但焦糊味和满地狼藉依旧诉说着这场灾难的规模。
"我想..."他难得地语塞,"灵食...对你和孩子好。"
晏昭心头一软。自从医修说道胎需要大量灵力滋养,云谏就变着法子给她补身体。前些天是千年灵果,昨天是北极星砂,今天居然亲自下厨——虽然结果惨烈。
"我来教你。"晏昭挽起袖子,从水缸舀了瓢水倒入新锅,"先煮粥,这个最简单。"
云谏认真观摩,像个好学的学生。他本就聪慧,看了两遍就掌握了要领。当晏昭要切灵菇时,他主动接过刀,手法从生疏到熟练只用了半刻钟。修长的手指握着菜刀,竟有种别样的赏心悦目。
"你学得真快。"晏昭忍不住赞叹。
云谏将切好的灵菇推入锅中:"比剑法...简单。"
粥煮好了,清香四溢。晏昭盛了两碗,正要品尝,腹中突然一阵躁动。护心镜自动浮现,镜中小树苗的根系竟然延伸出镜面,与灶台下的灵脉相连,贪婪地吸收着食物中的灵力。
"小家伙馋了。"晏昭笑着舀了一勺,"先替你尝尝。"
粥刚入口,一股暖流就涌向四肢百骸。云谏不知加了什么灵药,竟让普通的灵菇粥有了洗髓伐骨的功效。晏昭连喝三碗,额头渗出细汗,体内杂质随汗液排出,整个人轻快了许多。
"好喝!"她由衷赞叹,"你第一次做饭就这么厉害?"
云谏低头喝粥,嘴角微扬:"不是...第一次。"
饭后,晏昭主动收拾碗筷。当她擦拭灶台背面时,突然发现上面刻满细小字迹。凑近一看,呼吸顿时凝滞——
"昭走第一年,学煮长寿面,失败。"
"昭走第十年,试制灵米糕,尚可。"
"昭走第五十年,炼百花蜜失败,蜂蛰手。"
密密麻麻,整整三百条,一年不落。最早的刻痕已经模糊,最新的却还清晰:"昭归,终可为她下厨。"
晏昭指尖轻抚那些刻痕,仿佛触摸到三百年的孤独与思念。原来在她"死后"的每一年生辰,云谏都会尝试做一道她爱吃的菜。不会就学,失败再试,年复一年...
"傻子..."她眼眶发热,"做给谁吃啊?"
云谏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手掌轻覆她肩头:"想着...万一你回来..."
晏昭转身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云谏身上还带着烟火气,却比任何仙香都令人安心。她感受到腹中孩子轻轻踢动,似乎也在回应这份感动。
"再做一次长寿面吧。"晏昭仰头笑道,"今天不是我生辰,但我想吃。"
云谏点头,熟练地和面揉面。晏昭惊讶地发现他动作行云流水,哪有半点新手模样?原来三百年的练习,早已让这位仙君掌握了厨艺精髓,只是今早太过紧张才失误连连。
面条下锅,香气四溢。晏昭正想夸赞,灶火突然无风自动,火苗窜起三尺高,扭曲成一张模糊的人脸——初代!
"小心!"云谏一把拉过晏昭,无垢剑瞬间出鞘。
剑光闪过,火焰人脸一分为二,却发出刺耳的笑声:"时日无多...待孩儿落地..."余音袅袅,随火焰一同熄灭。
晏昭护心镜剧烈发烫,镜中映出归墟景象:黑潮如沸水翻涌,无数被污染的修士正向初代残魂跪拜。更可怕的是,黑潮中心悬浮着一个血色茧状物,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他在准备肉身..."云谏声音凝重,"最迟...孩子出生时。"
晏昭抚摸着隆起的小腹,心中计算时日。按医修所说,道胎孕育期比寻常胎儿短,最多再有百日就该临盆。也就是说,初代很可能在百日之内完成重组!
"来得及准备吗?"她忧心忡忡地问。
云谏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盛好长寿面,轻轻放在晏昭面前:"先吃面。"
面条劲道,汤头鲜美。晏昭每吃一口,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力与心意。云谏坐在对面,目光温柔地看着她狼吞虎咽。
"好吃吗?"
"嗯!"晏昭含糊应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早那些烧焦的...... "
话未说完,云谏袖袍一挥。桌上突然多出几碟精致的点心——正是今早那些"失败品"的完美版。灵鱼炸得金黄酥脆,灵米糕雪白松软,连那碗糊状物都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灵果冻。
"你!"晏昭瞪大眼睛,"早就会做?"
云谏眼中闪过狡黠:"总要有……备用方案。"
原来今早的笨手笨脚是装的!晏昭气得抓起一块米糕砸过去。云谏不躲不闪,任由米糕砸在胸前,然后淡定地拈起沾在衣襟上的米粒放入口中。
"浪费。"他一本正经地说。
晏昭扑上去捶他,却被他顺势搂入怀中。两人笑闹间,护心镜中的小树苗欢快摇曳,根系贪婪地吸收着这份快乐转化成的灵力。
窗外,新栽的相思梅无风自动,落下几片花瓣。其中一片黑色花瓣飘到窗台上,瞬间化为灰烬。但沉浸在温馨中的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不详的征兆。
夜幕降临,七十二盏情劫灯在北极星宫依次亮起。而在归墟深处,血色茧状物的脉动,越来越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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