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雾赏景

　　虞析家中的恩时烟絮并不相关，事实上他也的确没有插手半点儿。

　　他真正想做的是趁虞国内乱，拿下离自己最近的十一城，也就是他当初筹粮的那十一城。

　　前些时日姚琼飞过来了，带来了京中的信，大将军告诉他，京中好些大儒，骂他打仗投机取巧，没有半点儿君子道义。

　　只不过大将军写时，拿他当一个玩笑，而时烟絮看时也没半点儿在乎。

　　兵行诡道，上兵伐谋。

　　打仗要的是钱，要的是人。

　　国家尚不安定，他能省则省。

　　至于那些人的话，京中娇儿论打仗犹如夏虫语冰。

　　于国境内旧臣新臣分派而立，争权夺利，毫不相让，而他们的皇帝也没有将这些平复下来的手段。

　　所以虞国主一旦出了半点事，那么虞国境内，便会有新的内乱。

　　城内越来越少的粮食，城外纷飞的战火，早就让那十一城变得动乱。

　　这是新打下来不久的城市官员军队尚不齐全，京城忙着皇位之争，无暇东顾。

　　城内的守卫军早就经过了一番血洗，如今这些是刚招募来的，近视线没上过战场的年轻人，没有老将，没有长官他们甚至都不知道该听谁的。

　　他们能做的只有守着城墙，守着城门。可再坚实的城墙，也抵不过两次进攻。

　　仗是连夜打得，景国的疆土是天还未亮的时候就已经拓展的。

　　时烟絮连夜写折子，让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告诉凌路尘让他派遣官员前来。

　　毕竟战场之上时局瞬息万变，他无暇分身来管刚打下来的这些城池。

　　捷报频繁传回京城，终于他在一个月内拿下十一城后，堵上了众官员的悠悠众口。

　　那一日京城下起了小雪，凌路尘听着底下的官员说瑞雪兆丰年。

　　应该能吧，只是今年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忙里偷得一丝空闲，此时正坐在廊下煮茶赏雪。

　　小雪不压景，大学满目白。

　　明明正值冬日，此处却非萧条景。白雪映的绿叶，四处飘起的茶香，让人身处其中好不惬意。

　　凌沧笑说北疆的雪一向下的比京城更大，他也想见见北疆的雪，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可惜他好像飞不出这座牢笼。

　　说来伤感，七哥若在这些哪需要他来算计。也许他真的本应是个闲散逍遥王。

　　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是宁全。

　　其实这里有很多人宫人、侍卫甚至还有史官，只是他们没有一人敢来打扰帝王的闲情雅致。

　　“陛下，定国公府嗣子求见。”

　　定国公府嗣子及明璃自秋时入京，至今仍没有得到允许回南疆的调令。

　　他们兄妹三人躲着皇帝，皇帝见状也不搭理他们。

　　终归南疆没什么事，所以一直僵持到了现在，才等到了定国公府的人。

　　“让他过来。”

　　宁全退下，不一会儿领回来了一个身着华服的人，正是定国公府嗣子明琮。

　　“陛下。”

　　皇帝抬头，见他比刚回京时多了几分从容，便知晓他们想明白了。

　　凌路尘让他入座，与自己共饮。

　　明琮推辞一番，见皇帝坚持便听令入座。

　　茶已经煮好，同时烟絮常在他那喝的参茶不同。

　　这是实打实的上好的茶叶，里面加了葱、姜、橘皮、茱萸、盐来调和茶叶的苦味。

　　冬日天寒，所以凌路尘特意多放了些姜来驱寒。

　　明琮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瓷杯，在皇帝的注视下喝了一口，浓香、辛辣。

　　“好茶。”明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干巴巴的夸上一句。

　　“嗣子，朕的母后姓明。”

　　明琮顿住，他想起母亲说的话，她说让他少回京。以前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倒是清楚了。

　　“臣听父亲说过，姑母生在京城，却长在南疆是本是肆意张扬的性子。及笄后被选为先帝的太子妃，婚后便端庄极了。”

　　明皇后是明家人，如今登上皇位的是明皇后的儿子，那么只要回京就必须同皇帝打交道。

　　母亲说，她对皇帝的印象至今还停留在七皇子还在的时候，但七皇子在莫说如今的陛下，就是与七皇子年纪相差不大的几个皇子也没有一个能盖过那人的风头。

　　有那么一个兄长在，中宫背后的势力大抵是不会放在幼子身上的。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那年的十七皇子比他的皇兄更得圣心。

　　他不论是聪慧还是平庸，于中宫一党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后来七皇子没了，但紧接着明皇后也没了，即便十七皇子被急匆匆推上东宫，也没有人会将身家性命压在一个稚子身上。

　　这其中甚至包括明皇后的母家，当年明珏离京就是最明显的表现。

　　只是……他不仅在众多兄弟里面活下来，甚至还坐上了皇位。

　　虽说明家这些年的态度一直摇摆不定，但陛下大抵是不会动明家的，只是明琉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帝王对明家当年态度的警告。

　　是以江南一事爆发以后，他们不敢将希望寄于帝王心中的那点情谊。

　　堂妹已经离开了，那二叔就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南疆，是以他这个名义上的嗣子追着明璃过来了。

　　凌路尘很喜欢听旁人说自己的母后，那说明没有人忘记她。

　　“朕听云央说，南疆多虫蛇并不好受。”

　　明琮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皇帝的话既然说了就肯定有他的道理。

　　“太尉大人说得不错，蛇虫鼠蚁多湿热之气。但臣生在南疆，南疆算是臣的家，谁又会嫌家中不好呢？”

　　话说太尉一职，在三公九卿制初期时是个实打实的权臣。可惜物极必反，手中的兵权太大免不了的遭到君王的忌惮。后来的皇帝便开始削弱太尉的权利，更甚至汉朝曾空缺太尉一职长达一百二十多年。

　　到了本朝太尉一职完全被架空，成了一个尊贵好看的吉祥物。

　　从尚书令到太尉算是明升暗降，但这位却偏偏又把北疆的兵权给了他。

　　这一举动实在令人费解，曾有人猜想过是不是陛下已经开始忌惮曾经的天子宠臣，后来大权在握的尚书令。

　　但一封一封捷报传回来，他想……江南十二州杀八成官员已经足够被后人称暴君，再杀一个臣子于他而言好像也是可有可无。

　　他没必要拿疆土和将士去开玩笑，再加上皇帝如今对于定国公府的态度……

　　他要……罢兵归农！

　　甚至这个意见还有可能是那位曾经的尚书令大人提出来的。

　　真要怎么做的话，大将军那边态度不定，但有狄在又刚休战不久边境不稳，定然不会削那么早。

　　北疆……

　　那位到北疆目的究竟是什么？

　　平定内乱、出兵伐荣都是表面上让人看到的，实际上他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肃清北疆大军的内部纷争，先将兵权集中然后再拿北疆开刀。

　　就像是不久前传来的那样，越将军没了。一个被压了那么多年的将军，一个本来就以打仗激进出名的将军，时烟絮那样的人难道就猜不出来？

　　怎么可能！

　　他猜不出来又怎么能那么快就带人过去稳住局面？

　　他回想自己第一次过来时见到的那些个御林军，据说他们是皇帝私兵出身，但如今却是整个京城都找不到几个人。再加上前一段时日时烟絮以攻城为由，开始征兵……

　　他突然想起来，前两日明璃拿了一份西南大军的名册，她早就猜出来了！

　　凌路尘见他神色变化，便知道他应该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

　　“嗣子，冬日天寒茶要凉了。”

　　明琮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得体的笑着喝完了杯中的茶水。

　　天寒不可逆转，只能以热茶驱寒。

　　大势不可撼动，只能顺势而为！

　　这位帝王在暗示他，让他主动提出罢兵之策，担下军中旧部的怨愤以便于将明璃和时烟絮摘出去。

　　到那时……北疆南疆都已经动了，大将军一个人也难以承担兴兵好战的骂名，那时陛下认为的没用的书儒就是他最锋利的一把刀。

　　明琮想或许不用，大将军孤家寡人一个，如今愿意回京便是应了这位的示好。

　　待到那时……那把似有似无的刀说不准要刺向谁。

　　与其被动的被削兵权，不如主动向这位买个好，表明南疆众人是忠心于朝廷忠心于皇帝的。

　　“南疆的冬日倒是暖和，那里甚至没有雪。即便如此臣依旧发愁。”

　　明琮抬头看向皇帝，发现他在示意自己继续说。

　　“军中人士多有闲余，有时常因不得用而郁郁寡欢，臣曾万般思索却不能解决……”凌路尘专心看着沸腾的茶汤，思索要不要放些其他东西进去。

　　明琮见他一定要自己说出来了结果，便也不再想着同他打太极。

　　“是以，臣以为当放将士们归家。一则将士们离家多年可以同亲人相聚，二则如今刚经历与狄之战，待到同荣、虞两国之战结束后，正是休养生息之时。”说着便跪在了凌路尘身边，“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将士们归家。”

　　凌路尘将人扶起来，拍拍他的手安抚道：“爱卿一心为朕、为民、为将士们考虑，朕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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