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鏖战水灵宝解迷津
舷窗望下去,大海是青翠剔透的巨大琥珀,星罗的岛屿像张开的珠蚌,在正午的晴空下璨光耀眼。
这一趟,说的是陪自心薇交作业——她要给她家老邹的管教发视频,让老邹知道她没有消沉,过得生龙活虎。
其实也是岑滢赴和自己未完成的约。
太平洋某岛,无边游泳池里。
“这次一定把游泳学会!”自心薇发誓,吹了半天气,手里的臂环还是蔫头巴脑。
岑滢刚吹完一个,腾出嘴回她:“那你就变成美人鱼了。”
“人啊,光有美是不够的。”自心薇口气很谦虚,也洗脱不了凡尔赛嫌疑。
岑滢“啧啧”,她也想给某个人看看她现在生龙活虎的样子。
海风拂面,海岛遁世,不能说不惬意。
海水是薄荷色的,嗅觉仿佛也被视觉传染了,明明置身三十五六度的热带高温中,呼吸间却透着丝丝非物理性的清凉感。
看见的只是一小片海,岑滢感知里却是整个海,进入意识便失去边界,茫茫无垠,仿佛人生里无休无止的日夜,无处着陆。
海浪层层堆积,水花欢腾,卷着钻石般的波光奔向远处。
一场看似奔向似锦繁花的梦。
她终究到不了那里——
到不了,年少时梦想过的两看欢喜天长地久的爱情。
因为,海平线本就是个虚无的终点。
也许见过爱情的样子,便是所有追寻的真相。
岑滢把臂环吹得像两个肿脸胖子,递给自心薇。
对方十分疑惑:“不科学啊,按说我这身高体型,肺容量应该比你大——”
“从小受的气多,肺容量被撑大了。”岑滢笑说。
第一天,两个人漂在水面上做了半天浮尸。接着手脚划拉着水,横渡游泳池。水花飞溅,动如鲨鱼。
“会游泳的感觉真好!”岑滢发出游泳健将式的感叹。
“别自欺欺人啊,”自心薇不给面子,“你问问你那俩臂环,承认你会游泳吗?”
岑滢哈哈,“手臂要是能自带臂环功能多好!”
“长腰上你就后悔了。”自心薇句句有回应。
臂环一点点放气,到第三天,已经瘪得像两个壳儿,硬邦邦挂在手臂上,一垂手就往下掉。瘪成这样,其实已经没浮力了。
可把臂环一丢,两个人就不敢浪了。
明明游出去那一下是好的,想起没戴臂环这件事,就下意识想喊救命,然后“救命”没喊出来,水先进了鼻腔,最后还喝上了海鲜汤。
那咸涩,比哭好不了多少。
落地回头一看,妈呀,游出来两米了。岑滢发现了新大陆。
再来一次。游出去三米。
于是,两个人就靠着一米一米地攒,三天攻克了十米长的泳池。
“你说我们俩谁都不会游泳,给自己当教练,这天赋,说出来谁敢信!”自心薇说着不敢信,一脸骄傲自信。
岑滢也不敢信,关键她还没想到,学会游泳,会对水上瘾。
一跃沉入池底,金色水波粼动,阳光仿佛会融在水里一样,无数可爱的小气泡迸发,像一池会飞的珍珠。
她有点羡慕鱼生了。
第四天,两位前旱鸭子报名了潜水课程。从认识气瓶、呼吸调节器、干湿衣各种潜水装备,到学理论,看视频,理论考试。再到下水惊慌失措,呛水,耳朵疼,头疼。
第八天,岑滢背着氧气瓶从甲板纵身一跃,冲开一条水路,下沉已颇有经验。
风和日丽,水清浪轻,洋流托举包裹着身体,岑滢感觉自己轻盈得像羽毛。
没有利益争夺,没有坏人诬陷,没有爱情猜疑。没有日程表,没有加班,没有语言。
只有鱼儿成群结队从眼前经过。
孔雀一样开屏的鱼儿,满身迷宫图案的鱼儿,飘逸似神仙的鱼儿,魔鬼鱼扇着翅膀摇着长长的尾巴飞过去,海葵舞动,海马摇摆,小丑鱼在鲜红的珊瑚丛里穿梭......她们像落进童话世界的小孩,满眼新奇。
紫色鱼群风暴来了。岑滢抬头看见太阳光一团地投在海面,恍如海底的月亮。
光柱里,无数气泡游动,像大海的梦,鱼群穿越气泡游向月亮。
岑滢和自心薇手拉手,穿过鱼群,游向她们的月亮。
*
夕阳渐入海平线,云蒸霞蔚,天空像着了橘红色的大火。海天橙辉相映,波澜壮阔,又瑰丽诡谲。
洗过澡,岑滢和自心薇坐在水屋长椅上,点着熏蚊小灯,喝着鸡尾酒,赏着一百八十度穹宇环绕立体焰火。
岑滢不知怎么想起第一次失恋的时候,因为没有积蓄,跟痛苦一起禁锢在那个DS的单身宿舍里。
回眼当下,她笃定,这些年她走的路是对的。
这几天里,她已经想好接下来要怎么做。
但她不能让自己的余生陷在仇恨里。人生还那么长,她不能被一个仇恨活埋了。她需要更有力的东西抵消那些反击给她的负面消耗,支撑精神新陈代谢。她不仅不能被消耗,还要欣欣向荣,日新月异。
不管能不能成功,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回不了编剧圈了。她得给自己的人生找新的锚点。
人生能有多少事在计划控制之内,就像当年离开DS,她能做的也只有往前走,往前才能走出路来。在原地打转是踩不出路的,只能把穿鞋磨成光脚。
“下辈子让我变成海吧!”自心薇说,这位美女正对大海上头,十倍滤镜,许完愿扭头就问岑滢:“你想变什么?”
不远处,新上岛的人在海边跃跃欲试,岑滢看着他们,心说爱情这玩意儿特么和大海是真像啊,又美又危险。
有人从来不敢下水。有人天赋异禀,得心应手。有人呛过水,差点死掉,从此远离大海。
有人淹过几次依然在水里挣扎,学会了狗刨,淹不死也游不快。
她虽然已经学会游泳,也试过潜水,可水性再好,也长不出鳃,成不了鱼。在爱情这片海里,她天生就不是那种能靠熟能生巧游刃有余的选手。
“蒲公英。”岑滢回答,“风一吹,想飞哪里飞哪里。”
对,就是蒲公英!她心说,长得又仙儿,一根毛一条命,简直和齐天大圣他老人家同款。
“学游泳这件事,让我觉得,人生其实没那么多禁区,自己给自己设的限,其实只是虚掩的门,最难克服的是恐惧。”自心薇做总结发言:“世上无难事,只怕你不试。”
总结得很好,完全正确。岑滢却有另外的感叹。
那些新上岛的人走远了,只剩下潮汐声声,海浪把沙滩上的脚印一一填满,洇平。那片沙滩在被一次次冲刷之后,又恢复得好像从没有人来过一样。
岑滢用一种诗歌朗诵的口吻,大声得让自己振聋发聩:“爱走了,所有相爱的痕迹,都不足以支撑爱过的证据,那些视爱情如生命的人该醒醒了。”
然而那些浪潮,即便只剩下声音,她也知道,它们曾真实漫过她的生命。
飞机从头顶飞过,航行灯亮得分明,在渐沉的暮色里拖出浅淡的光轨,终于缩成一颗星子,悬在天际不再移动。
这一刻,她们就像坐在月亮上看向地球,大海消失了,还听得见潮汐的声音。
酒吧里乐队开始唱起那些老歌,hotel california、yesterday、Right Here Waiting、Careless Whisper……一首一首,有迷幻,有轻愁,有沉缓,一时让人情绪应接不暇。
晚归的人,扯一嗓子跟唱一声,声音在静夜里划出一条涟漪,像极了北极光带里偶然划过的流星,亮过,也就散了。
岑滢坐在长椅上,海风迎面吹过来,她做了个舒展的姿势,抬头望那颗已经消失的星子,那里已经升起了金星。
她忽然觉得,独自接住整个夜晚的重量,也不是不行。
*
第二天早上趁着凉快,岑滢和自心薇在大长尾沙滩上散步。
沙滩上寄居蟹来来往往。自心薇捉起一只,小东西便整个蜷缩进壳里装死。
自心薇盯了半天手里这位碰瓷的,发出一句灵魂拷问:“你为什么要背这么重的壳?又不是你的壳,不累么?”
岑滢望着满沙滩奔忙找壳的寄居蟹,声音轻得像海风拂过:“生来柔软,没有盔甲,只能借别人的。”
不必苛责借力,她对自己说,柔软者的妥协与借力,才是生之坚韧。
泻湖里,成群的小鲨鱼在小鱼中穿梭享受它们的早餐。
自心薇举着手机一路跟拍,一边说着她的计划:“我打算回去先找个婚纱定制公司打半年工,摸摸行业门道——”
她话没说完,忽然惊叫了一声。
岑滢已经看到她惊叫的原因,两个人逆着海浪往前跑,来不及了——
岑滢一跃,拼命游到浪前面,一把捞起跟着浪往海里漂的小孩,自心薇也赶到,一起在海浪里站稳,合力把小孩拽到岸边,两个人都累瘫了。
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吓坏了,像只考拉盘在岑滢身上,哇哇哭就是不撒手。
“你爸妈呢?”
他指指沙滩方向。遮阳伞下面的躺椅上,两个大人正低头盯手机。
好嘛,完全没发现小孩被浪卷走。
她们走过去,三个人一排盯了那两位父母一会儿,女的才先抬起头来。
“你们是他的父母?”
“怎么了?”女的说,男的也抬起头来。
“小朋友,看来你家有三个小孩呀,两个叫手机奴,你叫没人管。”自心薇毫不嘴软。
夫妻俩有点懵。自心薇把拍的视频给他们看,两个人顿时脸煞白。女的一把抱住小男孩,哭得好像她的心肝儿已经去了。
“刚刚看你还在好好玩沙,有没有受伤?”
这位刚从手机上收回神智的大人,完全没意识到她口中所谓的“刚刚”已经过去了二十几分钟。
“妈妈,我去打水!”
“都怪妈妈。”
“我叫淼淼,我就是水,我不怕水。”
眼泪还没干的淼淼小朋友贵人多忘事,一分钟前哭着喊大海要吃我,一分钟后我不怕水,为了安慰妈妈也是什么勇敢都能现充。
“你不会游泳,怎么能不怕水,是这两个姐姐救你的吗?”
淼淼点点头,夫妻俩开始接力说感谢话。
“行了行了,既然是来度假,好好陪孩子玩吧!别一天到晚把手机当祖宗捧着!”
自心薇气呼呼拉着岑滢走了。
往前走着,岑滢就发现心情起了一些奇妙的变化,似乎是变轻快了。不知是不是刚刚救人昭显了自己的力量,总而言之就是很高兴。
中午正在餐厅吃饭,岑滢突然感觉腰被人横抱住。一转头,脸上就软乎乎挨了一口亲。
岑滢懵了,光天化日之下,哪个王八羔子色胆包天!
低头一看,小男孩淼淼仰着小脸儿:“姐姐,我喜欢你!”
岑滢脸一僵,跟着还有点热。
但凡对方是个大人,她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听多了。
岑滢把那双小手从腰上扒下来,看着还没她腰高的小豆丁,正了正色,指着对面自心薇问:“你干嘛不喜欢那个姐姐?是因为我第一个救你吗?”
小豆丁摇摇头:“她太高了,我怕长不到那么高,和她不搭。”
自心薇“哎呦喂”笑得抹眼泪。
岑滢心说好吧,终归是我错付了。
“你们今天要去海钓吗?”淼淼像个大人一样问。
岑滢也当个大人一样回答他:“昨天忘记预约,现在订不到船了,我们今天只能在岛上玩了,你呢?”
淼淼爬上旁边的座位,整了整衣服,很霸道总裁地挑挑眉:“我今天和寄居蟹玩。”
“那可要小心不要再让海浪妖怪抓到你了哦。”自心薇笑道。
淼淼微赧一笑,露出两颗小蛀牙,想了想又问:“海钓的地方很远吗?”
“在大海上,很远。你妈妈叫你了——”
淼淼小朋友转头“哎”了一声,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本正经问:“那你们为什么不滑轮滑去?”
岑滢不太确定:“大海上面,不能滑轮滑吧……”
就听小朋友很有把握地告诉她:“可以呀,轮滑很快的,可以去到很远的地方的。”
岑滢知道小孩子的逻辑很简单,多解释也没有意义,换了个方向:“淼淼滑轮滑一定很厉害吧?”
小豆丁顿时面露骄傲之色:“我的轮滑鞋是风火轮的,教练还奖励我小贴星呢!”
“很厉害啊!我也想要一双风火轮的轮滑鞋,可惜我都还不会轮滑呢。”岑滢逗着他说。
淼总点评:“你真笨。”
接着皱起小眉头,一副认真思考状:“那你就不能滑轮滑去海钓了,真可惜,那怎么办呢?”
哎呀,被难住了。岑滢看他的样子好可爱,也学他愁眉不展:“是呀,那该怎么办呢?”
“我再帮你想想办法……”淼总翘起二郎腿,食指敲着小脑门,正眉头紧锁,他妈妈走过来,和她们打招呼,把他抱走了。
岑滢跟他再见完,回头就见自心薇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昨天海浪差点把他卷走,今天还敢玩水,真好啊!”
岑滢不以为然:“小孩不都这样,他——”
岑滢张口呆楞着——淼淼说的话后知后觉地在她脑海中擦出一道火花,瞬间烧得全身灼热。
她“啊”了一声。
“怎么了?”自心薇诧异。
“我真是,太笨了!”岑滢恍然失笑。
正说着,罗雪屏来电话:“顾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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