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我别害怕

　　三天的炼狱生活终于结束，每个人都是“妈呀，我活过来了”的激动表情。

　　蒋文超在五班教室里考的，铃声一响，他就扔了笔，发泄似地捶打着桌面，“他妈的破考试，老子这辈子都不要考了，把我考吐了都。”

　　监考老师是教物理的，过来收卷子，“这次生物出得这么恶心变态的吗？”

　　“可太变态了。”蒋文超摇摇头，装上笔袋，站起来的时候精神便抖擞起来了，“走，现在正式开启报复性娱乐生活。”

　　监考老师把试卷都收齐了，“不说你们五班都不爱学习么，我看你们挺努力的啊。”

　　“没有，老师，你看错了，分数于我们就是浮云。”

　　“对的，分数低影响哥以后蹲流水线吗？不影响，是吧。”

　　监考老师贫不过这群毛头小子，抱着答题卷走出教室。

　　班级群里开始刷起来了。

　　“考试is over,考试 is over，大家都come out to happy,大家都come out to happy。”

　　在实验楼考试的积极响应，“OK,OK，where to happy,where to happy?”

　　实验楼这边的考点都走得差不多了，就剩下五六个磨蹭的。洛炀在等魏薇的电话，所以还没走，他闲来无聊在群里跟人吹牛皮，回头一看，余悦还趴在桌面上。

　　“余悦？怎么还不走呢？”

　　林奕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考试结束，他就给余悦打电话，手机居然还是关机状态，他就直接来考场找人。

　　“奕哥？”

　　林奕朝洛炀问道，“他怎么了？”

　　洛炀如实回答，“不知道，刚才看他就一直趴着不动，叫他也不应。”

　　闻言林奕凝着脸色走到余悦身边，声音却是和表情并不般配的轻柔，“余悦。”

　　余悦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被人塞进石头，重得抬都抬不起来，他只挪动着将脸转了过来，“嗯？”

　　林奕心口一紧，立刻去摸余悦的额头，谁知手底下的温度烫得他的胸口又是一抽，“余悦，你发烧了，我现在带你去医院，你可以走吗？”

　　“嗯？”余悦烧糊涂了，他还没反应过来林奕为什么要带他去医院，只是人难受得他很不爽，“不去。”

　　洛炀也过来探他的体温，“我去，这大概得有好几十度吧，怎么烧这么高？”

　　还没走的几个人也都围了过来，不管是出于关心，还是出于好奇，总之每人都过来摸一下余悦的额头，然后都不约而同地担心起来——

　　“这么烫，脑子能承受得住？别一会儿给烧出小儿麻痹症来。”

　　“赶紧打120，人都不能动弹了已经。”

　　“好家伙，烧这么高还坚持考试，我开始后悔了，甚至还有点自责。”

　　这些人话说得不像是人话，但关心是真关心，只不过林奕越听越糟心，他帮余悦将东西放进书包里，也挂到肩头上，拎着余悦起身。

　　“你们这是在干吗呢？”蒋文超恰好进来，他只看到一群人围在余悦身边，“在楼下等老半天了都，都在这里磨蹭啥呢。”

　　他挤进人群，洛炀告诉他实情，“余悦生病了，现在准备去医院呢。”

　　“啥？”蒋文超不敢相信，毕竟打从和余悦相识以来，余悦每天都生猛得很，仿佛生病这件事跟他八竿子都打不着。

　　但现在看到蔫儿在林奕身上的余悦，他不得不承认余悦真的生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他什么都没问，只心疼道，“奕哥，你把书包都给我，走，我们一起去医院。”

　　洛炀几人也想跟着去，都被林奕拦住，“到时在群里讲。”

　　“那你们小心点。”

　　林奕和蒋文超带着余悦赶到医院时，门诊已经下班了，只能去看急诊。

　　导诊台的护士一看这情况，先给了一支体温计让测量体温。

　　林奕一手拥着余悦，一手将体温计夹在他的腋下。

　　虽然他不言不语，但蒋文超看得出来，他做这些动作时很温柔。

　　连看余悦的眼神都是温柔的。

　　蒋文超有点懵，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他又找不出哪里怪。

　　五分钟后林奕抽出体温计，一看眉头立刻拧紧了。

　　蒋文超紧张道，“多少度？”

　　林奕沉下脸，“40.8度。”

　　蒋文超倒吸一口冷气，“怎么会烧这么高？”他手忙脚乱地往导诊台那边走，嗓门被担忧烘得像安了一个大喇叭，“护士，赶紧的，我兄弟烧40.8度，我怕他撑不住，烧坏了。”

　　旁边一位也是来看病的大哥，看起来一脸的菜色，听到蒋文超咋咋呼呼的声响，忍不住笑了出来。

　　余悦只是难受，浑身无力，但他还是清醒的，他靠在林奕的肩头上不想动，只动嘴皮子，“你让蒋文超安静一点，别特么的丢人现眼。”

　　从学校到医院，这是余悦说的第一句话，估计是实在憋不住不说。

　　林奕又摸着他的额头，“是不是很难受？”

　　余悦拽下他的手，撑着为数不多的那点力气，说道，“别大惊小怪，没事。”

　　护士也在偷笑，但笑归笑，不敢耽搁余悦这个40.8度的高烧，给他加塞了一个号，“5号诊室，进去看吧。”

　　“哦，谢谢谢谢。”蒋文超连连道谢，为了40.8度担心受怕的同时也不忘吹个彩虹屁，“小姐姐，你真是貌美心善。”

　　林奕扶着余悦进了诊室，里头的坐诊医生是个年轻医生，经过一番询问后，说道，“先去查个血。”

　　余悦哑着声问，“不查不行么？”

　　医生：“现在人不多，十几分钟就能出结果。”

　　余悦看过去比医生还没耐心，“你就直接给我开药。”

　　“不是不能给你开药，你也要查个血，我好看看是什么原因引起的。”

　　余悦整个眉头都是拧着的，“不查就看不出来么？”

　　“哎哟，你说你好大的人了，扎个针还怕，跟人打架被人揍的时候都没见你吭一声。”蒋文超听不下去，“你现在烧到40.8度了，再多废话几句，就48度了兄弟。”

　　余悦一个冷冷的眼风杀过去，蒋文超哟嚯一声，“都烧40.8度的人了，还这么倔强。”

　　最后，余悦不得不做血常规检查。当尖细的针头扎进他的血管时，余悦紧张得瑟缩了一下。

　　背后有人贴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道，“别怕，宝儿乖。”

　　余悦觉得高烧没要他的命，面前的针头也没要他的命，林奕一句“宝儿”差点就要了他的命。

　　他烧得更厉害了。

　　血抽完，三人同时安静坐在候诊厅里。

　　蒋文超趁机刷了一下群，顺便在群里进行一番实时汇报。等他收了手机，抬头一看，有点傻眼。

　　这个时候候诊区没几个人，这一区就他们三人，后面那个区有两个来看病的，分坐两端。

　　座椅是面对面排列的，中间隔着一条不到一米的过道。

　　他坐过道的这边，而林奕拥着正在高烧的余悦坐在对面。

　　林奕还时不时地给余悦递一下水，或者是伸手在他脸上、额头上摸了摸。

　　而余悦软趴趴地倒在林奕的怀里，神色不太愉快，但还算配合，该喝水喝水，该歇着歇着。

　　这么一对比，显得他很闲，还有点多余。

　　蒋文超尴尬地搓了一下裤腿，“那个奕哥，我来吧。”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宽广的肩，以示自己这里也有空，完全可以承受起病中的余悦。

　　不过，林奕只掀起眼皮觑了他一眼，淡淡拒绝道，“不用。”

　　蒋文超：“……”

　　他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那我再去看看报告单出来了没有。”

　　那个医生预判得很准，十五分后，报告单出来。

　　重新回到诊室，给医生看过报告单。

　　“白细胞还是有点高，最好是输液……”

　　“不用，吃药就好，你给我开药。”

　　估计是没见过这么理直气壮的病人，医生也只能尊重病人，“行，那药先吃着，如果烧不能退下去，再来输液。”

　　离开诊室时，蒋文超凑到林奕身边，毫无保留地出卖自己的兄弟，“知道为什么不输液吗？因为他怕扎针。”

　　林奕唇角挽着笑，点点头，表示赞同。

　　又折腾了半小时，余悦吃了药，终于如愿以偿躺在自己的床上。

　　“奕哥，今晚恐怕得麻烦你照顾悦儿了。”蒋文超算是看明白自己的地位，识相又体面地选择不做那个多余的人。

　　林奕没有异议，他将蒋文超送到门口，“嗯，早点回去吧。”

　　**

　　这一觉余悦睡得很沉。

　　睡梦中，他隐隐约约知道有人在用温热的毛巾擦他的脸，和他的手、脚。

　　但只有那么一点片刻的记忆，很快他又陷入昏睡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人抬起他的手臂，然后将一支冰凉的东西压在他的腋下。

　　他还在想那是什么东西时，意识又一次模糊过去。

　　睡得正熟时，他却总在一个相似的梦境里纠缠着。

　　在梦里，他不断地在寻找水源，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一条小溪，溪水清澈。他欣喜地捧起溪水想喝，却发现手中的水怎么留都留不住，一捧起来就不见了。

　　如此反复。

　　余悦越睡越气恼，最后他从这个倒霉的梦里挣扎起来，努力地聚拢起清醒时，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倒霉噩梦——

　　他渴了，而且是快渴死了。

　　余悦睁开眼，房间里并非伸手不见五指那般黑暗。房门虚掩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隙来，客厅的灯亮着，就从这些缝隙里透过来光亮。

　　他转回头，等彻底清醒后，撑着床面坐了起来。

　　这边刚有了一点动静，余悦就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接着，门被推开，房间里一下涌入大片的光线。

　　“醒了？”

　　余悦吃惊，嘶哑的嗓音说道，“你没回去？”

　　林奕犹豫要不要开灯，最后作罢，又伸手去探余悦的额头，“好像退烧了。”

　　“现在几点？”余悦掀开被子要下床。

　　“快两点了吧。”

　　余悦的视线穿过客厅，看到餐桌上散落着书本，“你一直没睡觉？”

　　“反正明天没上学，我刷刷题，又改了一下插画。”

　　考试的这三天，他是撑着病体熬过来的，但林奕就算是学霸，也未必轻松。毕竟他的目标是荆溪市的头名。

　　现在又是凌晨两点，就算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

　　看着林奕眼底的那点红血丝，余悦就知道他恐怕早已人困马乏。

　　他先到厨房倒了满满一杯水，喝完还觉得梦里的那种挫败感还未完全纾解，又报复式地喝了一杯，才放下水杯。

　　“啪。”林奕打开厨房的灯，“锅里还热着小米红豆粥，你要不要喝一点？”

　　余悦看向那口电饭锅，这口锅买回来就没做过几次饭，做过的几次也都是蒋文超在用。

　　烧退了，他的食欲也上来了，“哪有人半夜三更的喝粥。”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还是打开了电饭锅，里面果然温着一碗小粥。

　　余悦扶着锅盖默了半晌才动手将粥端了出来。

　　坐在桌边，余悦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着粥。他的动作缓慢，反而显出他的慎重，仿佛是在吃什么珍馐佳肴。

　　小粥香稠绵柔，入口，唇齿间都是谷物的清香。

　　等他吃完，林奕拿出体温计，“再测一次。”

　　估计是高烧将他的脾气暂时磨灭，余悦端坐着，什么都没说，接过体温计就往腋下塞。

　　五分钟后，余悦抽出体温计，林奕第一时间拿走，举高了看，“37度8，退下来了。”

　　余悦想说，本就多此一举，有没有发烧，他自己还不清楚么。

　　“行了，你再去睡吧，我回去了。”说着，林奕动手收拾桌面上的书本。

　　余悦沉默着看他往书包里收东西。

　　书包拉链拉上，意味着林奕即将要离开，他垂眸看难得安静的人，“烧傻了？去睡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转身之际，他的手蓦地被人抓住了。

　　余悦抬头看了上来，嘴唇张合两下，还是说道，“你，能不能留下来？”

　　说完，余悦的目光便立刻闪躲开来，只有他的手越握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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