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吻

　　“怎么这样说。”

　　等出了教室，两个人走在校道上，孟见瑶又忍不住回忆起刚才在功能教室发生的事情。

　　那姑娘人很好，一看这情况道了个歉马上溜了，独留孟见瑶面对尴尬。

　　“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偏过头去，淡淡地看着孟见瑶，“哪个字不是实话？”

　　孟见瑶被他拉着手，眼睛转了转，思考着刚才的情况，给他数落那里是假话：“暗恋、怎么追·······”

　　“来这里听课为了你总不假吧？”贺连召吊儿郎当的，视线扫过一眼孟见瑶的眼角。

　　她上课的时候，那种眼神可不多见。

　　孟见瑶这人天生就傲，以前是被社会打磨了收敛了些，现在什么事情都红红火火越做越好，那种得天独厚的高傲又在眼底浮现。

　　不是不虚心，是底气。

　　因为足够优秀，所以做什么事情都有底气的那种骄傲。

　　所以这姑娘平时看人，随时平和笑着，可总让人觉得不好接近，自带一种疏离冷清的味道。

　　可是刚才，在课上，她的眼真像是一只狐狸，眨巴眨巴的，像是按耐着什么，又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与情事时候的欲念不同，是一种压抑又克制的放纵，让人忍不住多看几眼，再看几眼，就沉迷于此。

　　这可能就是她独特的魅力之处。

　　“贺连召。”

　　“嗯？”

　　走至美院长长林荫道的时候，孟见瑶突然叫住他。

　　“‘怎么追自己喜欢的人’是错的。”她说，“你已经追到了。”

　　林荫道上树影从立，影影绰绰的，透过明媚的阳光勾起一抹亮色，哪怕这些斑斓色彩的光照在她的侧脸上，形成美丽的弧度，依旧不如她此时温情认真的神色。

　　贺连召拉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给她拎着包，忽然问她：“但你的学生们不知道我是第一个。”

　　不知道她已有爱人。

　　也不知道，他是她的第一个学生。

　　孟见瑶知道他是给自己保留几分形象，轻轻阖了阖眼。

　　“贺连召。”

　　“选个好日子，跟我求婚吧。”

　　“·······”

　　他看着面前的姑娘，阳光透过她的眼，抵达他的心里。

　　“有了钻戒，应该所有人都知道我订婚了。”

　　孟见瑶慢慢掀起眼皮，没有像往日那样逗他。

　　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挺开心——今天课上得不错、他来听了、以及隐秘的心思——

　　下次再有女生找他要微信，看到戒指，应该就没后续了吧？

　　“好。”

　　他的神色认真了几分，语气也挺坚定。

　　他们两个慢慢悠悠走在这条小道上。

　　小径幽长，两侧树木绿意盎然，偶尔有几只松鼠从树上飞跃而过，孟见瑶常见这景象，倒不显得惊讶，只是格外喜爱动物，在某只大橘猫路过的时候伸手rua了rua。

　　她那rua猫的动作跟平时rua贺连召头发简直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贺连召觉得他在她眼里又是狗又是猫的——反正就是不能做个人。

　　她头发长长，蹲下来玩猫的动作会被猫扯到头发，很不方便。刚想随手把头发拨到后面，贺连召就递过一根皮筋过来。

　　孟见瑶抬眸，看向那人漫不经心的眼眸，笑着接过了。

　　她并没打算让贺连召给她绑头发——

　　这人绑头发水平太差，能把她头发扯掉好几根。

　　她的发一盘起来，就露出漂亮的肩颈和锁骨。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被庄婉序带着学古典舞的原因，她的脊背总是有一种独特的韵味在——并不过分板正，而有自己独特的松散风味，更难得的是这样也不驼背。

　　那雪白修长的脖颈上，正贴着一条银色的项链，明黄色的连翘花停靠在精致的锁骨上，不自觉让人往深了看。

　　贺连召轻轻地合上眼，又睁开，在她身侧蹲下，轻轻拉住她的手。

　　孟见瑶正在rua猫的左手被贺连召握住，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带着别样的风情。

　　就这个眼神，贺连召想起一周前的晚上。

　　因为轮班问题，他这整周都没法回去，那夜折腾得格外狠。

　　他不自觉想起那夜，她被他按着，抵住的模样。

　　她清明冷淡的眼瞳里暗藏着一层薄薄的云雾，随着动作朦朦胧胧的散去，水珠由眼框落下，砸在床单上，透出一股别样情意。

　　握着她的手不自觉动了动，指腹摩挲着她腕骨上凸起来的一块骨头，呼吸微乱。

　　孟见瑶抬眼看去。

　　男人看着他的眼神色气又性感。

　　上课时候别样的心思很快动了起来。

　　孟见瑶抿了抿唇，两个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想要的东西。

　　但世事总是多变的。

　　就在他俩走出校道的瞬间，一个骑着老旧自行车，头发花白的老人突然从旁边路过。

　　他虽是年纪大，但是眼睛明朗，一见着那曾经折腾他数年的脸就瞬间叫出声：

　　“死小孩！”

　　贺连召眼眸微动，和孟见瑶对视一眼，给王子鸣打了声招呼。

　　两个人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王教授，计划被打乱，都在平息爱美的氛围。

　　估计是中国学生通病，孟见瑶和贺连召在一块，也开始像他的学生一样怕老师，全然不见和江院长在一块遇见王子鸣时的大气从容。

　　而偏偏王教授本人的学生一点不怕他。

　　他吊儿郎当笑着，语气自然从容：“王哥，近来可好。”

　　久久没听到这称呼，王子鸣吹胡子瞪眼的：“你这小子净是没大没小！”

　　说话语气却是听得出来的纵容。

　　贺连召牵着孟见瑶的手过去。

　　“老师，这是我女朋友，现在在美院教摄影，您应该见过。”

　　王子鸣记得孟见瑶，点点头，“江明润拐来的女娃娃。”

　　“······”

　　孟见瑶和贺连召对视一眼，轻笑着点头。

　　老师的通病，遇见学生就喜欢说点什么：“我前段时间听你们李主任说你这小子还是以前那副老模样？”

　　贺连召对答如流：“那是李主任过于关心我。”

　　“是吗？”王子鸣不信，但还是没追问下去，又问他，“郭鹏怎么样？钱铭、周佳园、郑伟光他们呢？”

　　“都挺好，除了郑伟光，大家都在开飞机。”

　　“喔。”

　　其实王子鸣带过很多学生，能够这么印象深刻地记住贺连召他们几个，还是因为他们宿舍实在太闹腾。

　　他们那时候的教官和班主任很严格，但私下也会和教授们聊天，说他们那宿舍写过的检讨比全年系加起来的都多。

　　其中贺连召是最皮的，但成绩挺好，王子鸣跟他也熟络，任着他们叫王哥。

　　就是可惜了顾烨。

　　想到伤心处，王子鸣赶紧打量了贺连召一眼，视线凝固在他脖颈上挂着的项链上。

　　察觉他的视线，贺连召挑挑眉毛，声线寡淡：“老师，这情侣款。”

　　王子鸣一直在教书，自然也跟得上学生们的潮流，并不是不理解的人，抬抬眼皮往车上那么一跨，和贺连召说了句先走就慢悠悠地骑着车走了。

　　目送王教授离开，孟见瑶又把视线投在贺连召的脖颈上。

　　那条独属她的链子熠熠生辉。

　　她眨了眨眼，唇角勾起一抹笑。

　　情欲被打断之后就没什么兴致了。

　　所以他俩商量着去看看游园活动，说不定有什么好玩的事。

　　贺连召像是很遗憾地轻叹了一声，指尖收拢握住她的手。

　　孟见瑶看了他一眼，“你好色情。”

　　贺连召反手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想点烟，被孟见瑶拦住：“学校。”

　　在校园里抽烟好像不太好。

　　贺连召扬扬眉梢，“都大学了。”

　　“我不管。”

　　不知道是不是老师天然的指责在，孟见瑶还是制止了贺连召。

　　最后她只是半同意贺连召戴上墨镜。

　　游园活动举办在校园靠近树林那一带的草坪上。背后是张贴得五彩斑斓的校园告示版，上面贴满了社团招新、随机舞蹈、还有游园活动的通知、招募单。

　　人流量很大，估计别的院的夜跑过来凑热闹了，热热闹闹地，倒真的很像过节时候的游园。

　　布景还挺漂亮，成排地围着小摊子。有木质的、亚克力的、纸板的、甚至砖块瓦成的都有。几辆中小型餐车停在另一排，上面挂着的旗子不约而同地写着字。

　　“乐视虾片午餐铺。”

　　“不吃香菜种植基地。”

　　“清蒸大闸谢谢您嘞。”

　　甚至在不远处就能听见“支付宝到账，0元”的循环铃声。

　　孟见瑶忍不住笑出声。

　　“我们去看看那个？”

　　她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一块类似留言板的东西。

　　那留言板上的标题是“抽抽上上签，生活变变天。”

　　人流量大，但留言板上空空荡荡，没什么贴纸，

　　贺连召垂眸看她，轻轻颔首。

　　他俩穿过人群，在不断前行的人流中终于抵达了。

　　组织的估计是隔壁雕塑学院的孩子，并不认识孟见瑶，看她和贺连召长得好看，笑意盈盈地过来，“抽一张吗？”

　　孟见瑶没弄懂规则，扬起眉毛问：“抽什么呀？”

　　“那儿有个夹娃娃机，你们去哪里面抽自己的签，问题是什么咱也不知道，但是抽了就得回答，答案要和签一块儿贴在那个留言板上。”他指了指留言板，“很灵验的，你们要不试试？”

　　“喔。”孟见瑶应了一声，并没有太大兴趣。

　　本来这里就是冷频了，好不容易来了一对好看的小情侣，策划者怎么也得给他俩留下来，赶紧拦住他们俩，说道：“据说情侣在这儿贴会长长久久呢。”

　　孟见瑶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惊叹道，直接笑开：“你怎么确定？”

　　她记得这游园开设活动都不到两年吧？

　　“额······”策划者脸上冒了点冷汗，把眼神投向另一边戴着墨镜并不作声的年轻男人，脑中划过很多言辞，最后还是想不出来。

　　他只能慢慢地重复一句话：“讨个好彩头嘛。”

　　“就是，就是一个美好愿景。从你们这对开始长长久久呢······”

　　最后他都编不出来，有点讷讷的。

　　“可以。”

　　贺连召突然出声。

　　孟见瑶愣了下，侧头去看他。

　　他也低着头，轻轻勾了勾她的手指。

　　孟见瑶不懂他为什么突然兴起想贴，但既然如此就答应了一起玩。

　　策划者一时惊喜，喜气洋洋地拉着他俩去夹娃娃机前面，一顿操作猛如虎，带着他俩抽出了两张红色的签。

　　背面还真的都写着长长久久。

　　孟见瑶也是一愣，目光扫过正反两面，一面是提问，一面是长久。

　　“还真是长长久久。”

　　她轻唤一声。

　　“嗯。”贺连召散漫地嗯了声，视线不经意地扫过眼“长长久久”四个字。

　　他唇角微弯。

　　还真是好愿景。

　　孟见瑶抽到的提问是“怎么追到喜欢的人的。”

　　脑中又想起今天贺连召的提问，她有点惊讶地耸了耸肩，没想过居然会这么凑巧。

　　视线投向另一边的贺连召，他也挑了挑眉。

　　因为他的问题是，“现在想和喜欢的人做什么。”

　　也没玩过这种小游戏，孟见瑶就顺着策划者的要求，从旁边小桌子上取过两只马克笔和两张便签贴，递过一份给贺连召，然后微弯着要答题。

　　怎么追到的贺连召······

　　她好像没怎么追。

　　那怎么写？

　　思来想去，孟见瑶只好写上“靠吃（去他家蹭饭）”几个字。

　　贺连召已经写完他那张，探头过来看孟见瑶的。

　　她的字迹娟秀大方，一看就是小时候苦练过的。

　　贺连召的视线停留在那张便签贴上。

　　几秒钟后，他轻笑一声，扬了扬眉稍，把已经盖上的笔套又打开，拿了马克笔在她的便签贴下写了一行字。

　　“还好会做饭。”

　　他俩笔迹根本不同，一看就知道是两个人写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俩在这很亮眼，来着快的人突然多了起来，策划者去招呼别人了，孟见瑶和贺连召就自己去贴留言板。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便签贴，又想去看贺连召的。

　　可是他不给她看，直到贺连召慢悠悠把自己的便签和题目贴在她的便签旁边，才看明白他写的是什么——

　　【提问：想要和喜欢的人做什么？】
　　【吻她。】

　　字迹清晰又潇洒。

　　孟见瑶愣了一瞬，抬起眼皮去看贺连召。

　　他正逆光站着，笑得张扬又恣意，嘴唇动了动，用口型暗示她：

　　“吻我。”

　　······

　　从学校里出来之前，孟见瑶突然一时兴起，想拉着贺连召去隔壁草坪那边玩滑滑梯。

　　贺连召回眸看她一眼。

　　她眨了眨眼，不疾不徐地笑道：“不行吗？”

　　两人的视线就这么对上，贺连召看着她好几秒，把墨镜摘了下来，夹在黑衬衫的领口，拉住她的手，“走。”

　　她挺高兴，勾着贺连召的衣袋问她：“为什么突然摘眼镜。”

　　还能为什么？

　　贺连召冷不丁和她开玩笑：“这样会像两个神经病。”

　　两个成年人玩滑滑梯，其中一个还带着黑色墨镜······

　　孟见瑶会意，满不在乎地耸耸肩，“他们会以为是行为艺术的。”

　　但结果出乎意料。

　　大概是都跑去游园了，滑滑梯那里根本没人。

　　暖橙色的滑梯并不算太长，两个身高都过一米七的成年人更是觉得短，孟见瑶根本没怎么滑就落了下来。

　　彼时贺连召正坐在她对面的另一个话题上，手中把玩着打火机，见着她下来漫不经心地把打火机收起来。

　　有风顺着方向吹到孟见瑶的脸上，她瑟缩了一下，有点冷。

　　她觉得冷，往前探出身子抱住贺连召，让自己趴在他的胸口。

　　果然，男人的体温真的好高。自带一种温热，顺着贴合的部分钻进她身体里。

　　他的手也是灼热的，指尖带起一点温度，在温凉的风中轻轻抚上她的下巴。

　　孟见瑶听见他的心跳声。

　　平稳的，有力的。

　　却在和她对视的时候，快了些许。

　　像是人在见到心爱的人的时候，身体本能地分泌着荷尔蒙和多巴胺，他的心跳也一举一动出卖他的热爱。

　　他的语气低哑又迷人，摸着她的脸颊，亲吻着她，说：

　　“想。”

　　“做点我一直想和你做的。”

　　下一秒，他的吻就贴了上来。

　　如同那份长长久久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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