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凑不齐人
距离乐游山大师兄离开已经快两年了,当年的事仍历历在目。
红枯山的掌门莹嫇携白麓和红羽亲登乐游山赔罪,掌门赵湖亭笑吟吟接待,黑着脸将人扫出去的。
莹嫇掌门走的时候满目悲戚说:“白发人送黑发人之悲我当然知道,还请乐游山掌门长老珍重自身,切勿伤怀。”
这话恰好让乐游山小师姐何元初听到了,她不由分说去问她师父和掌门,却被告知是有这么回事。
双月境十年一启,傅东风错过离开的时机,他出不来了,那里又凶险异常,十年,恐怕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但陆云屏告诉自家徒弟,“你既然是乐游山天演传人,你大师兄是我乐游首徒,他的性命保不保得住你都算不出来,就给我滚下山去。”
陆云屏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笑眯眯的,不觉得像是认真的,旁人都以为她在鞭策弟子,但何元初知道,师父没有开玩笑。
她没日没夜耗在后山观星,看了好半天,一开始还能看懂的星星也看不懂了,像是眼前笼罩着薄纱一样错乱。
于是她被陆云屏赶下山去,所幸还保留了亲传弟子的身份,没有逐出师门。
三师姐韩香絮说,“陆师叔是寻个由头让小师妹下山历练去。”
陆云屏自己也撂下了山中司业之职,自去云游了。
依山长老从知道傅东风的讣闻后,和往日并无不同,吃喝逍遥,浑然不见哀痛之情,让人不免感怀,无情道是个好东西啊!竟不觉哀戚。
而最喜欢粘着大师兄的小师弟好像也修了无情道一样,对大师兄的死亡毫无悲伤之情。
楼夙小师弟绝对没有修无情道,他就是单纯地不认为大师兄会回不来,隔三差五就去南涧。
最短的间隔时间是三天!
搞得人红枯山的莹嫇掌门和山上全部的女弟子烦的不行又不忍心嫌他麻烦。
最最令人难过的是,饕餮堂的温青时师兄几乎和小师妹她们前后脚下山的,温师兄说他家中有事,不得不回一趟南疆,将饕餮堂交给厨艺不错的伙计照看。
伙计的手艺不差,但还是少了些韵味。
四师兄打从温师兄走了后再不去饕餮堂祸害鸡鸭鱼了,何元初下山历练,温青时走了,山上没人跟他吵架,无聊得厉害。
钟酉跟着他师父韩月桥,真正学起了炼金术,天资如何且不提,勤奋刻苦不输人。
只是叫别人看见了,难免心里发憷。
四师兄没有再拿鱼来磨杀气,整日待在炼金室,与火和铜铁金银待在一起。身量拔高后,异域的样貌愈发出彩,像只遨游天际的鹰隼,眼神锋利,悍而冷漠,又如刀锋剑芒,不堪直视。
最不值一提的当属韩香絮和张翠微了,却也不得空闲。
剑锋上,韩香絮皱眉接过来飞鸽送来的书信,通读过后忍不住道:“兰亭先生依然没闲暇,其余师长亦是如此,陆师叔现在不知道在哪,赵老先生年事已高,更不能授课。”
自从大师兄离开后,这两年,无一位先生回到乐游山。
张翠微也颇为无奈,不授课并不是让弟子们闲着,每日都是他代李孤阳指导弟子剑法,每日练剑,醒时练,昏时练。
“练剑虽然不是长久之计,但也不坏。外门的师弟师妹们剑术有了很大的提升,日后不惧强悍的敌手。”
“况且,那几位先生也算领弟子进门,藏书阁相关道法典籍,有心之人必然会去翻阅的,修行之事,赖不上旁人。”
韩香絮闻言一怔,这也是一点不大不小的影响。
大师兄走了之后没有回来,所有人对讣文都是将信将疑的,却不妨碍他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无能,继而奋发。
藏书阁每日座无虚席,是个好现象,等到以后沈原先生他们回来了,可能会惊讶发现,弟子们已经那样厉害了。
张翠微:“掌门把山中弟子事务全权交由你是存了历练的心思,可眼下还有一桩事。”
“什么?”
“三年之期已到,太和山不再闭门了。”
虽然期间有无数太和山并未守诺的消息递送到乐游山,碍于旧情面,太和山没有招摇过市,其余仙门就不会揪着他的小辫子不撒手。
太和山和燕秋衡的牵扯、和大燕朝堂的牵扯还剩了多少?
仙门依然没有从明处插手朝堂。当年沈征上山的时候,楼夙答应了他来日有可能当国师,此事并未传扬出去,同时还有其他朝廷官员去了别的仙山。既然是广撒网,不一定只有楼夙一条还在长大的鱼。
“所以,又到了选择的时候了。”
太和山选择了燕秋衡,燕秋衡会继续选他们吗?
“二师兄,三师姐,山上来客人了!”
韩香絮神情凝重,道:“这么快?”
通禀的弟子还当这人是三师姐等着上门来的客人,嘿嘿一笑,话带到了就走了。
客人气鼓鼓的站在空荡荡的乐游石碑前,来往弟子稀少,偶有看见他的,瞧两眼后急着去藏书阁看书。
“这乐游山怎么跟上次大不样了?”杨断小声呢喃,说道:“怎么弟子们行色匆匆的?”
身量抽条的锦衣少年忧心忡忡来回踱步,韩香絮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
“来的怎么是他?”韩香絮扯着嘴角憋出个生硬的笑意,偏头低声和张翠微道:“这人阴得很!”
张翠微无奈,还要温文尔雅地冲杨断点头。
他知道师妹说的是兰亭先生走的那次,杨断在其间搅和,装得好一副蠢模样!
沈征老先生年事已高,他爬不上乐游山了,合适的说客……是兰亭先生都比杨断好!
杨断混迹朝堂多年,他们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老师年纪大了,很多事力不从心,他离不了纪师兄。年前很多宰辅决议的事,都是纪师兄决定的,他走不开,所以只能我来。”
“哦,也就是说,你不如纪先生更受重用。”
杨断浑身气息一凝,气急败坏道:“他再厉害也不能光明正大!”
韩香絮和张翠微对此并不意外,倘若前朝太子太傅在新朝仅凭才华就能封侯拜相,那历来的争斗岂不都成了儿戏?
“小师弟年纪还小,恐怕你这一趟白来了。”
“那是楼小仙长该决定的事,你说了不算。”杨断说:“而且,又不用他这个国师做什么事,只要他没有被逐出师门。”
乐游山这是被绑上贼船了?
虽然早下定了决心,要和不公道之事抗争到底,但被迫与自愿还是有很多区别的。
韩香絮笑道:“过了两年,我才懂小师弟的选择。”
那可能是一条将乐游山推入万劫不复地步的路,也是他们乐游山落子天元的初手。
但是,大师兄不在了,小师弟的选择,还未可知呢!
乐游山的夏日会有山林中吹出来的沁凉的风,三千石阶前有个回乡的人,嘀嘀咕咕说些神神叨叨的话。
“今日算了一卦,卦象说宜回家,但我一直算不准的,要不要回去呢?”
她穿了件灰扑扑的交领衣裳,算卦算不准,饭都吃不上,还是多亏了会医术,不至于饿死。
一路上念叨着要不要回去,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乐游山脚下。
来都来了,何元初敲定说:“上去,回!”
走到家门口了还不敢进,何元初自认蠢笨懦弱,还不至于畏缩到这份上。
她哼着小曲儿,没有用仙术,一步一个台阶走向乐游山——还是第一次一个人回家。
脑海中不自觉回想乐游山上的一切,大师兄上山下山都是徒步而行的,他闭着眼都能走,三师姐去二师兄家里拜访的事拖了又拖,不知道去过了没有。
应该没去的,二师兄和三师姐之间有心照不宣的秘密。
温师兄走了,四师兄连饕餮堂都不去了,这样以后吵架了,帮腔的、看戏的都没有了。
还有小师弟啊,缺心眼!
隔三差五去南涧等什么,大师兄没死,肯定会立即回来,等来等去,要是一场空,那可得怎么办呐!
山门近在眼前,何元初近乡情怯,望而却步,有立即回头的冲动,但她一眼望见了乐游石碑,还有二师兄和三师姐,以及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
“三师……”
“二师兄、三师姐。”
何元初刚想喊出声,在她之前,楼夙先出声了。
一样的风尘仆仆,小师弟跳下藏幸剑,斩钉截铁道:“我要去。”
要去哪?
杨断笑着招手,说:“那我们即刻出发?”
何元初飞快奔过去,急问道:“别走,去哪?”
“小师妹?你回来了?” 韩香絮惊道。
“呃……路过,师父没说让我回来。”三师姐的神情低落,何元初忙道:“但她也没说不让我回来。”
楼夙长高了不少,不想以前爱笑了,矜持又有些冷淡地微笑,“小师姐回来了。”
何元初不喜欢这样,她道:“问你呢,要去哪?”
“当国师,之前答应过。”杨断恶劣笑道:“他不去,那就再选一次太和山。”
乐游山下了浑水,太和山分毫未损。
“你选啊,看你们的皇帝答不答应!”
何元初心间闪过暗流,一丝细小的软弱,“好像怎么也凑不齐一桌的人。”
她来了,他要走了,师兄弟几个,竟好似习惯了离散。
“先别急着走,饕餮堂我准备了饭。”钟酉自转角而出,一张欠扁的脸漠然道:“不是我做的。”
是你做的那还了得!
杨断心想:“哎呀,看着不一样了,果然还是跟以前一样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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