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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抬棺
雨一停,京都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有人路过光华门,却赫然发现,原本跪着的那两个人已经不见了。
路过的官员心笑道是十八王爷作秀结束,回家晾衣服去了。
光华门后面的后面的后面……的晟宁宫,宫人与太医依旧是进进出出,而病榻之上的皇帝,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大雨倾盆,十八王爷再怎么跪,也感动不了老天爷。
若是真的因为十八,气的中运帝一命呜呼,那十八就彻底背上了不忠不孝不义的骂名。
胡宅。
胡言吾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白色的帷幔,他忽然意识到,这里是自己家,胡宅。
他想说话,但嗓子却干哑的要命,只能勉强发出几个音节,“水……水……”
在旁伺候着的胡杨氏连忙将一碗水端来,伺候他喝下。
喝了一口水,胡言吾觉得自己好多了,再稍微缓一缓,又觉得自己头疼的厉害,于是问老娘,“我怎么在这里?”
胡杨氏的眼睛通红,明显是哭过的,见儿子醒来,自是高兴,又见他这样问,眼睛又开始泛红。
还不待她说话,“啪”!门一推,胡老爹走了进来。
胡老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作死也得有个限度!脑子进水去跪光华门!你以为你是谁?十八作死他作他的!你凑什么热闹……”
胡言吾咬着牙,听着这狂风骤雨般的教训。
胡杨氏听不下去了,“你能不能闭嘴!儿子刚醒过来,在雨里泡了那么久!整个人都晕了!说这些不是更伤人吗?”
胡老爹愤愤的一挥袖子,“我这是为他好!之前都跟他说了,在朝堂上要小心要小心要小心!他可好,十八王爷犯了众怒,他反而去和十八站了一起!十八爷怎么着也是个王爷!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个老百姓!”
胡杨氏也劝,“你爹说的不无道理,你以后,还是少与他来往。”
胡言吾:“我睡了有多久?”
“前天下的大雨一直持续到昨日凌晨,你在雨里泡着,跪光华门跪晕厥了,昨日丑时被送回了家,睡了有一天一夜,”胡杨氏一说,眼泪又掉了下来。
“段暄送我回来的?”
胡杨氏听了那个名字有些抵触,但仍旧是点了点头。
“那他人呢?”
胡杨氏也不知。
前天大半夜的,十八王爷破门而入,将奄奄一息的儿子送到自己手上,只道了声:“对不住”,就消失在了夜幕里。
胡言吾一拳砸在了软塌塌的被褥上,为什么自己的身子这么不中用?
想到把段暄一人留在了光华门,留在了大雨里,他便万分后悔,一颗泪珠经不住从眼眶里流出来。
见着儿子泪如雨下,胡杨氏与胡老爹便也不再多言,双双从他房里出去了。
胡言吾用手背抹了一下泪,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他此刻还发着低烧,头有些昏沉,但他还是坚持把衣服一件一件穿好,然后穿上鞋子,踉踉跄跄,缓缓的摸到胡家后门,从胡家后门溜了出去。
因为还在病中,胡言吾的脸色苍白,一步一步,走的是迟缓无比,但也无比坚定。
御史台那边应该是不用去了,自己那惊世骇俗的一跪,直接断送了自己的职业生涯,要是没猜错,在背地里整个御史台已经将他除名了。
被除名被除名了吧,他想,他本来就不是御史台的人,大不了就像最开始那样,再一次被言官们排挤。
唐百虎应该对他很失望,一手带出来的学生竟然会置整个御史台而不顾。
这一切,因十八而起,因十八而灭,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最开始,只能叹一声造化。
胡言吾走到了牌楼大街,牌楼大街一直通向内城,内城再一直往前,便是光华门。
胡言吾继续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走过星月楼,星月楼的掌柜在门里,见着脸色苍白的胡大人晕乎乎的往前走,连忙放下手里的算盘,走出来,想把他拦住。
胡言吾一把推开:“走开!”
可他毕竟是病着,一个没站稳,胡言吾倒在了地上。
“胡爷!您这,让小的难办啊,”掌柜上前扶起他。
“我要去找你们王爷……”
这时,又听得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胡言吾与掌柜的寻声望去,不远处,不一队人马正沿着这牌楼大街缓缓而来。
路上的百姓见状都纷纷让到了两侧。
领头的是个高大英俊的男子,男子身后跟了八人,那八人抬了一口棺材,棺材后面又是一人,举了一把旗帜,旗帜上书:不孝子游街示众。
看清了领头的那个人,胡言吾的忽然瞪大了眼。
“阿暄!”
可段暄并未看他,只是带着这略显诡异的队伍继续在京都游荡,那跟着抬棺的不是别人,正是赋税司的大人们。
十八王爷抬棺游街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都围了过来,戏文里有讲过,将军打仗会抬棺立生死状,这皇城脚下一王爷,竟然也抬了棺材满京都招摇。
“稀奇稀奇真稀奇,闷声作死十八行……”
评书艺人也过来凑热闹,竟然在这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即兴发挥。
人围的是越来越多。
十八王爷这些天在京里做的这些,一桩比一桩离奇,一桩比一桩骇人,现如今又抬了棺材,难不成取的是‘升官发财’之意?
“这十八脑子指定有点儿毛病。”
“可不是,听说这位爷小时候就是有毛病,所以才被送去了南方。”
“你们才有毛病!”
忽然,一个声音从人群中响起!
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见着这人一下子冲出人群,跑去了那‘升官发财’的队伍前面。
所有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人就一把冲到十八王爷面前,将他紧紧的抱住。
段暄见着一人冲过来,本想躲开,但是看见这人的脸,他一下子呆住了。
这是个女人,这个女人是胡子婴。
胡子婴很矮,个头不到段暄的肩膀,却将他死死的搂住。
见十八停住了,赋税司的众人也纷纷停住了脚步。
“孩子别怕,孩子别怕,孩子别怕……”胡子婴不住的重复着这句话。
见着冲出这么个疯女人,看戏的老百姓只道这出戏更精彩了。
胡言吾咬牙支撑着身体,努力想起来,谁料,又是一双手按到了他的肩上。
胡言吾一转头,看见那人,不由的发出一声 “啊——”
那人笑笑,示意他不要声张。
“大法师,”胡言吾对那个人道,“子婴夫人,是阿暄真正的母亲吧。”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大法师微微一笑,“孰真孰假,又有何区别呢?”
对这种故弄玄虚的牛鼻子,胡言吾向来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胡言吾不想与他讨论真假这种哲学问题,而是道:
“对于胡子婴而言,他是自己的儿子淳于琳珉;对于中运帝而言,他是十八王爷淳于翾;对于您而言,他可能是馒头山的乞丐;但对于我而言,他就是段暄,假货蛮子段暄。”
大法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大牙,“小胡大人果然是个有慧根的。”
聪明人都是点到为止,胡言吾也不想就段暄身世问题与大法师展开更多讨论。
胡言吾猜的没错,因为预言,资质平庸的淳于翎被立为太子,而后,东宫宫女胡氏生下命定之子,但因为一次意外,命定之子与皇十八子淳于翾被换了魂。
但换魂之法并非成功率百分百,皇太孙的身体完美的接纳了皇十八子的魂魄,但皇十八子的身体与皇太孙的魂魄,发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
为了救‘皇太孙’,在馒头山,找了个与十八长得一模一样的乞丐。
将这乞丐作为容器,又将皇太孙的魂魄给换了进去,这次,身体与魂魄完美融合,这就是段暄。
这才是当年皇十八子去钱塘养病的真正原因。
大法师从斜跨着的褡裢里掏出一只铃铛,轻轻地摇了一下那铃铛,只消一声,那疯女人就将十八王爷松了开来。
铃铛再一响,那女人便乖乖的走了过来。
“行了,我们也不多作打扰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大法师又准备玩消失了。
胡言吾眼疾手快,一把薅住了大法师的衣袖,“慢着……”
大法师哈哈一笑,用手一指胡言吾,胡言吾顿时觉得一道白光闪过,整个人有些发懵。
等回过了神,再一看,哪儿还有什么大法师,自己还坐在地上,自己一巴掌薅住的是酒楼的石头台阶。
星月楼的掌柜在旁边是看的目瞪口呆。
胡言吾一头汗涔涔,“大法师呢?”
“什么,什么大法师?”
“就刚刚在这儿的!和我说话的牛鼻子!”
掌柜的一时语塞,“刚刚在这儿的,就胡爷您和小的啊。”
胡爷您这是发烧烧的脑袋糊涂了?最后一句话,掌柜的实在没好意思往外说。
“那那个疯女人呢?所有人都见到的!”
“疯女人?“掌柜的想想,然后恍然大悟,“疯女人拦了一下十八爷,然后忽然‘啊——’一声尖叫,然后就跑了。”
疯女人倒是真的。
胡言吾站了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
此时,那‘升官发财’已经是走远了,人群也是渐渐散开了。
“爷,要不您进去里边儿坐坐?十八爷他们搞这些,一时半会的也搞不清名堂,”掌柜的劝道,“最近,咱们楼里又请来了几个淮扬的厨子,胡爷不去尝尝?”
“不了,改日再说。”
胡言吾依然跌跌撞撞的向前走,不知道所去何方。
方才,大法师对他是用了法术。
这个大法师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也有几分得道高僧的样子,不知是不是胡言吾的错觉,他总觉得大法师身上好像有着,一股妖气?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智多近妖?
不过,大法师终于回来了,这次,京都恐怕真的是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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