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文败类

　　也不知道是因为昨晚疯跑的缘故，还是和江城厮闹的太激烈，周正这一觉睡的格外沉。醒来的第一时间，眼睛都没睁囫囵，他已经伸手习惯性的朝旁边搂了一把。
　　结果搂了个寂寞，除了空气什么都没摸到。
　　鉴于江城一向起的比他早，周正也没有多想，翻了个身拿过枕头边正充电的手机，继续赖在被窝里刷微博。磨蹭了好一会儿，都没见江城来叫他起床，周正觉得有些奇怪，放下手机，冲着门喊了两声江城。
　　没人应答。
　　周正俯身拾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到床下的衣服、裤子，胡乱往身上一套，趿着拖鞋拧开门把手就走了出去。
　　客厅里周妈妈正仰面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见周正出来，她立马睁开眼坐起身，尽管眼睛微红，脸色也差到了极点，一副极度疲惫的样子，还是努力对着周正挤了个笑容，“阿正，你醒了，饿了吗？早餐想吃什么？”
　　周正的心思哪儿在早餐上，他抬头，视线在家里扫了一圈，没看到江城，下意识的开口问周妈妈：“江城呢？”
　　“他回家过年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我怎么不知道？”
　　“一大早就走了，你那会儿睡的正香，江城就没叫你。”
　　周正不满道：“他走那么匆忙干什么，也不留个短信打个电话，当自己徐志摩吗？人家徐志摩好歹还知道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呢！”吐槽完江城，他这才注意到周女士惨白的脸色，皱着眉开口：“你们公司老板是黄世仁还是周扒皮？大过年的还让你加通宵的班，有没有点人性了？你赶紧回房间躺会儿，我去弄早餐，好了叫你。”
　　“你又不会，还是我来吧……”周妈妈说着站了起来，起的太猛又一夜未眠，低血糖的老毛病瞬间犯了，她眼前突然一黑，踉跄了几步就往旁边摔去。
　　要不是周正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她，这会儿她可能已经跪到地上并且磕到茶几的那个角上了。
　　见周妈妈还挣扎着站起，周正怒了：“别动。”说着，弯腰胳膊抄过周女士的腿弯，直接一把将她公主抱了起来，径直往房间里走，边走边说：“做个早餐多大点事，再说咱俩做饭的水平有什么明显的区别吗？反正都一样难吃，你安心躺着等着吃就行了。”
　　进了房间，轻柔的把周妈妈放在床上，又细心的帮她脱去脚上的高跟鞋，拉过一边的被子帮她盖好。
　　周妈妈蜷在被子里，望着周正，突然说了句“阿正，对不起，让你就这么孤单的长大了”。
　　周正以为周女士是烧糊涂了，连忙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感觉手上传来的温度正常，这才安下心来，“别说胡话了，闭上眼睛好好睡一会儿。”
　　周妈妈拉着周正的手，望着周正，一脸愧疚的开口：“阿正，你有没有怨过妈妈给你的陪伴和关心太少了？”
　　周正反问她：“那你有没有怨过我成为你幸福路上的绊脚石？”
　　“从来没有！”周妈妈急声道。
　　周正笑了笑，伸手把周妈妈耳边凌乱的头发捋顺别到耳后，看着周妈妈难得温柔了一回：“真巧，我也是，从来没有。”
　　“阿正……”
　　周妈妈的话刚说了两个字，就被周正打断：“脑子里光是装着如何发扬壮大你们公司的各种规划就已经够累了，这种没营养的事就别留着占内存了。”顿了顿，又补充道：“你一个人担负着本该由两个人均摊的责任，能把我好好的养大，没有饿着、渴着、冷着已经很了不起了。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让你突然对自己作为母亲的这一角色成功与否产生了自我怀疑，我现在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周正看着周妈妈，认真道：“周雅菲女士，自信点儿，你是这世上最好、最伟大的妈妈，能成为你儿子，我感到很荣幸。”
　　周妈妈没绷住，坐起来搂着周正哭了起来。
　　从小声抽泣到放声大哭。
　　周正搂着周妈妈，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她，就像他小时候嚎啕大哭时被周妈妈那么温柔的安慰一样。
　　最后，周妈妈哭的渐渐没了力气，趴在周正肩头沉沉睡去。
　　周正将周妈妈轻轻放在床上，又打了盆温水，拿着卸妆巾和毛巾帮周妈妈把脸上哭花的妆容卸掉。然后端着盆，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去准备早餐。

　　双车道的柏油马路像条丝带一样，在白雪皑皑的山上绕来绕去的盘了一圈又一圈。
　　大年初一，返乡高峰期已过，通往M城的这条路上基本没什么车，只有一辆正常运营的大巴车，在铺满了白雪和冰溜子的路上稳稳的开着。
　　一车寂静，大部分人都犯起了困意。
　　昏昏欲睡的和谐环境中，突然响起了一道既尖锐又极不和谐的手机铃声。
　　靠着座椅椅背睡的正香的大叔猛然惊醒，他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眼黑漆漆的屏幕，又扭头找了一圈声音源头，视线最终定格在了旁边望着窗外发呆的少年身上。
　　他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提醒他：“孩子，你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了。”
　　少年回过神来，转过头微笑着向了他道了声谢，低头盯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接起电话，“喂，正哥……”
　　虽然只有三个字，周正还是马上听出了声音不对，声音虽然还跟平时一样轻柔温润，却有很重的鼻音。
　　“江城，你是……哭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低低的轻笑：“没有。”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我只是感冒了，所以鼻子才有些囊。”
　　“感冒？你怎么又感冒了？”
　　“这得问你了。”
　　周正不解：“我？关我什么事？”
　　“需要我提醒你昨晚被子都在谁身上吗？”
　　周正老脸一红，尴尬的咳了两声：“你就不会叫醒我？”
　　“我叫了，你没醒。叫到第五遍的时候你翻了个身，不耐烦的丢给我一条枕巾，让我盖好别再吵你。”
　　周正：……
　　呃，他昨晚真的卷走了所有被子只留了条枕巾给江城吗？怎么他自己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不过江城形容的，好像确实是只有他才能干出来的事。
　　锅里的油慢慢烧红开始冒烟，周正把手机开了外音搁在一边，拿着鸡蛋在锅边一敲，蛋清和蛋黄滑进锅里，“呲啦”的一声，油点子飞溅，有一滴油飙了出来，正中周正拿着锅铲的手。一米七八的壮士，被人追着满街打的时候都没嚎，这会儿倒没忍住嚎了一声，捂着被烫到的手，原地蹦了三蹦。
　　电话那头像是能看见似的，立马提高了声音指导他：“把火调小，把抽油烟机打开，先不要拿锅铲，双手握着锅把把锅拿离火口，不然鸡蛋要焦的。”
　　周正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在煎鸡蛋？”
　　“正哥，你上次煎鸡蛋就是这个动静。”
　　周正连忙放下锅铲，照着江城的指导一步步进行，“然后呢？”
　　“然后慢慢把锅放回火口，倾斜着锅转一圈，让里面的油均匀一点，看看鸡蛋成形了没有，成形了的话往上面稍微撒一点盐，拿锅铲给它翻个面。”
　　在江城的指导下，周正人生中的第一颗成功的煎蛋终于热腾腾的出了锅。
　　随手关掉还在“嗡嗡”作响的抽油烟机，看着盘子里不是那么完美但卖相还算不错的成品，周正对着手机坚定的开口：“先说好，咱俩以后饭你做，碗我洗，尤其是这种要冒着生命危险来做的饭，你可别指望我。”
　　电话那头顿了几秒。
　　“……你想的还挺远。”
　　“远吗？”周正一边切着圣女果摆盘，一边道：“就这两年的事啊，我都打听过了，你们学校跟前那家文理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去年录取分数线才超了二本线十五分，以我现在的成绩，再进步上几个月肯定有戏。到时候咱俩也别住宿舍了，就在跟前租个小房子。对了，你们医学生不是要学五年吗？咱俩刚好还能一起毕业、一起找工作。你要是能留校那就最好了，X医大往东三站路的地方就是个小学，我到时候去那儿混个老师当当，咱俩可以在两个学校之间找个房子一租……”
　　电话那头没有一点反应。
　　周正拿起手机，调回正常通话模式，“喂，江城？你有在听吗？”
　　“……我在听。”
　　“那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信号不怎么好，断断续续的。”
　　“那就等你回去再说吧。”临挂电话的那一秒周正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诶，江城！”
　　“怎么了？”
　　“你包在跟前吗？”
　　“在，怎么了？”
　　“我昨天在你包里那本专业书里夹了个东西，你记得收好。”顿了顿，周正再次开口：“本来是想今天早上当面在再跟你说一次的，谁知道你走的那么匆忙，那就这样在电话里跟你说吧。江城，新年快乐！还有，记得早点回来。”
　　挂掉电话后，江城拉开包摸出那本专业书，随手一翻就翻到了周正夹着东西的那页。
　　一个薄薄的红包。
　　除了跟去年一样有零有整的五十二块一之外，里面还多了一张字条，上面是周正那笔张扬又熟悉的烂字：终会有那么一天，我们会堂堂正正、理直气壮的站在一起。
　　江城忍了一路都忍的好好的眼泪，在这一刻决堤。
　　他抬头，车子刚好经过M城城外那片红枫林。
　　大雪压住了秋日绚丽的风情，此刻，只剩一片白茫茫孤寂的雪景。
　　正哥，你描述的那个未来，有我，有你，我们的未来，太美好了。
　　只可惜，我们，可能没有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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