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你不掉

　　入户门的密码锁“嘀嘀”响了两声，门打开，塑料袋摩擦衣物的声音传入屋内。

　　站在客厅中央的两个人一起转身，看向正往玄关柜子上放东西的杨听直。

　　杨听直开门进来，先将买的果汁、水和零食放下，余光瞥见客厅中央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开鞋柜的手顿住，抬头便对上四道目光。他被看得愣了一下，旋即扯出一个僵硬的笑，目光从两个人
　　牵着的手上一扫而过，脸上那抹僵硬的笑也维持不住了。

　　寇睿敏锐地感受到了杨听直的目光，他松开杨煦炎的手，转头看了眼杨煦炎的脸。

　　杨煦炎的注意力全在进门的杨听直身上，手被松开也没觉察到。

　　“叔叔。”寇睿率先打破了沉默。

　　“哎，来的挺快，”杨听直拎着袋子往沙发那边走，边走边招了下手，“买了点吃的，过来坐。”

　　寇睿的手绕到杨煦炎后面，在他背上轻轻推了一下，杨煦炎在怔忡里回神，眼神只茫然了一秒就恢复了清澈。

　　杨听直坐在三人位的大沙发正中，杨煦炎坐在了左侧，寇睿绕过茶几时，瞥见了杨听直放到茶几的袋子里有两袋水果，猕猴桃和芒果，他停步，从袋子里拿起水果时说：“我去洗水果。”

　　他想，这父子俩大概需要一个独处的空间。

　　杨煦炎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寇睿转身的动作一顿，偏头看他，在他的注视下杨煦炎攥着他手腕的手慢慢松开，缓缓吐出一口气。

　　厨房门打开又关上。

　　杨听直等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炎炎，你是特意让爸爸看，看那卡片的？万一是你妈妈先看到了，你想过没有，就不是眼前这种局面了。”

　　“想过。”杨煦炎两个手肘撑在膝盖上，两只手前伸攥在一起，头低垂着指向拳头。

　　“哎，你……我一直觉得你是在报复我跟你妈妈……”

　　“我可没那么幼稚。”杨煦炎笑着说。

　　“看出来了。”杨煦炎叹气。

　　“就算我妈先看见，你也能稳住她，你不是我这边的吗。”杨煦炎这时才抬头看向杨听直，仔细打量过后他发现，老杨沧桑了，就像时间残忍的在他身上加大了流逝的速度，疲惫和忧愁，肉眼可见地堆积在了鱼尾纹和法令纹上。

　　“爸爸有的选择吗？”杨听直也看着他，眼神十分郑重，语气非常认真。

　　“对不起爸。”杨煦炎顶不住那目光，又低下了头，“没能如你所愿地活成大多数，对不起。”

　　“哎！”杨听直赶忙摆手，“我不是说这个，你别混淆我的意思。”

　　杨煦炎感觉到了希望，嘴角绽开笑，复又抬头看过去，“爸，我也没得选，我也困惑过、迷茫过。我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我也……想让你们继续骄傲，但我不能在欺骗和压抑里过完未来那么多年！我也想体会爱情，在那种感情里找到归属感！就像……”

　　杨煦炎说的太快，一口气说到后来险些没刹住车，说出大逆不道的话——就像你背叛了婚姻，爱上那样一个女人。

　　杨听直不敢置信地看着儿子，脸色难堪地愣了半晌才偏头看向一旁，他很久没再说话。

　　杨煦炎知道，在今天这种情形里，他不该点他爸的死穴，但话说到那里，他已经刹不住了。

　　对于在感情面前失去理智这点，他爸大概这辈子都无法反驳他。他追求的虽然和他爸追求的不是同一个类型和方向，但总体来说，都能归类为“感情问题”这一大类。

　　“另外，你们答应过我。”杨煦炎松开攥着的手，挺直脊背，义正言辞，“我不再过问你的感情问题，你们也不许干涉我的感情问题。”

　　“这能，这能一样吗！”杨听直气得磕巴了，慈父的脸都要裂开了，“原来那时候，那时候你就……炎炎……”

　　厨房门打开，寇睿端着水果走出来，父子俩的话题就此打住。

　　杨煦炎一看见寇睿，立刻有了底气，往沙发背上一靠，拿出耍赖的语气说：“反正你们答应我了，说过的话别总食言，两个人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忽悠我一个刚成年的，好意思么。”

　　寇睿把水果盘放到茶几上，走到杨煦炎坐的沙发旁，抬手扣在他肩头，示意他闭嘴，眼看脾气最好的人也怒了，这谈判谈的也太没技巧了。

　　论杨听直冲儿子的程度，其实杨煦炎只要动之以情便能拿下杨听直，让他们这边多一个人。

　　“叔叔，”寇睿望着杨听直诚恳说道，“我们是认真的，在一起也是经过深思熟才决定的。尤其是，决定在一起的那段时期，我们都很迷茫，很痛苦。那段时间我和杨煦炎的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是，即便如此，我们都没有过抱在一起取暖的念头，也没有拿感情放纵自己、甚至是要挟谁的想法。我想过离开海城、离开他的生活范围，每天我都有一百个放弃他的想法，但转眼就能找出一百零一个继续喜欢他且坚定在一起的理由；越是这样我越不想放弃，放弃对我来说等同于失去，您大概比我更理解‘失去’的含义。”

　　杨煦炎仰头看着寇睿，这是第一次，寇睿当着他的面说这么多话，完全没了一个社恐该有的样子。他一面诧异、一面激动，另外还有点愤怒，这个傻大个竟然还想过一走了之，靠！什么时候的事！？

　　杨听直沉默的听着，沉默的应对。如果不是了解他的人，根本看不出他已经无力抵抗了。杨煦炎飞快捏了一下寇睿扣在他肩上的手指，接着起身坐到了杨听直身边，拿出乖巧的样子低声说：“你不帮我，我妈得打死我。我看以后我不用回来了。”

　　“胡说！”杨听直转头瞪了儿子一眼，“你妈是刀子嘴，回回说打你，哪回真打你了？这件事，她就算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也不会撵你走，她现在只有你了，你别呛她，安静让她出了气，回头我再劝劝，说不定……”

　　“你看，又是‘说不定’！”杨煦炎喊道。

　　“哎！别喊，这不是需要时间吗！你什么时候能有小睿的沉稳。”杨听直看着儿子无奈叹气复又转向寇睿，“你的意思叔叔明白了，但也只限于我明白了，炎炎妈妈那里，我先去说，你们，好好准备吧。”

　　三个人一起陷入沉默，杨听直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往外走，“今晚先别回去了，我明早过去说说，什么时候回去听我电话。”

　　送走杨听直，杨煦炎站在玄关看着关上的门发了半天愣，寇睿站在他身后，抬胳膊搂住他肩膀。
　　“什么时候？”杨煦炎突然开口。

　　“嗯？”寇睿没明白他问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想过回海城？想过离开？嗯？”杨煦炎转头看向寇睿，凶巴巴瞪着人，“你可真厉害！还想跑！”

　　寇睿表情讪讪，用眼神求饶，眼巴巴地看着杨煦炎，多数时候面无表情的脸竟出现了委屈的表情。

　　杨煦炎顶不住寇睿这种可怜求饶的眼神和委屈的样子，耸动肩膀，抖掉他的手，然后大步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寇睿赶紧跟了过去，结果差点被门拍到鼻子。

　　隔着门，寇睿听见屋里有不小的动静，于是抬手敲了敲门，“炎炎。”

　　没人应。寇睿有些犹豫地按下把手，推开一条门缝。

　　卧室里没开灯，一团黑影窝在窗边的豆袋上，窗外的灯光夹着月光落在那道身影上。

　　寇睿闪身进屋，一步步走到豆袋前，接着单膝跪在豆袋上，伸手搂住了看着窗外出神的人。

　　“你说，”杨煦炎嗓音低哑地问，“老杨真接受了吗？”

　　寇睿没办法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杨听直不见得能接受他们，但却说不出狠话，甚至因为愧疚而不得不站在杨煦炎这边。

　　“我会好好表现。”寇睿认真说，“让他们接受我。”

　　杨煦炎紧紧抱住寇睿，仿佛冰天雪地里长途跋涉的人终于找到了热源。

　　寇睿坐进豆袋里，将人搂紧。

　　“我也会好好表现。”杨煦炎笑着说，“我要怎么表现？我现在去你家，你爷爷奶奶会不会气厥过去？”

　　寇睿诚实地说：“会。”

　　杨煦炎笑着叹气：“我可太难了，快给我我点勇气。”

　　寇睿稍稍松开胳膊，低头亲在杨煦炎脑门。

　　杨煦炎仰着头追过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杨煦炎心里忐忑，为了安抚自己，跟寇睿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陈翀要来。”寇睿说。

　　“来看你，还是看我。”杨煦炎说。

　　寇睿抬头盯着他，眼底黑沉，看着有些吓人。杨煦炎赶紧改口：“当然看你！看我，我也不认识他呀！”说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对了，唱歌之前，高二那小孩儿找你干嘛？”

　　“告白。”寇睿情绪毫无起伏的说。

　　“呵。”杨煦炎咬牙切齿地说，“发现你挺招人。”

　　“炎炎最帅。”寇睿说着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

　　“少来。”杨煦炎笑着说，“你是不是就会这一句。”

　　“我家羊最好。”
　　“咩~”

　　不知道过了多久，寇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声音不大附带震动。

　　杨煦炎动了一下，寇睿的手从他背上抽走，又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关掉了闹铃。

　　杨煦炎短促了笑了一声。

　　寇睿又将手放到他背上，手指从背上一路上移，最后落在后脑勺上。

　　手指的温度从头皮窜至全身，杨煦炎闭眼唔了一声。

　　“生日快乐。”寇睿偏头，唇蹭着他的耳朵轻声说。

　　杨煦炎也偏头，追着他唇亲了一口，然后仰头问：“还有吗？”

　　“我爱你。”寇睿低垂眼眸，双眼看着他郑重地说道，“礼物在酒店，明天完事过去。”

　　昏暗的卧室里，杨煦炎的眼睛分外地亮，盯着面前轮廓分明的人。

　　寇睿的性格决定了他在感情里不会是个特别热情的人，他的感情和性格一样，内敛深沉。

　　像这种直白的情话，杨煦炎甚至不怎么期望能从寇睿口中听到。

　　或许是不怎么期盼，所以冷不丁听到，他反应会慢半拍。但刺激是成倍增长的。

　　今天的刺激来自方方面面，一点一滴的累积到现在，杨煦炎觉得胸腔鼓胀的厉害，他需要发泄！
　　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这一宿，他会被煎熬煎的死去活来。

　　“去年你生日，你说要什么？结果呢，骗子！”杨煦炎突然爬了起来，跨到寇睿腿上，双手按住他的肩，低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道：“给你机会你不要，今天轮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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