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侃侃而谈
柳条浅浅一笑,秀手提一提罗裙,轻移莲步,来到花厅正中。那几株菊花就摆在几子上,开得婀娜婉转。
柳条走近细细端详,又欠身去嗅那花香,神情专注,腰肢轻柔,鲜花配美人,仿佛入了画。
少顷,柳条暗暗点点头,心中有了把握,李氏见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明玉丫头,这几株菊花可难得?”
柳条回过身,笑着对李氏道:“确是难得的珍品,难为太太竟寻得到!”
李氏闻言难掩心中得意,笑道:“为什哩难得,你且话来听下子。”
柳条万福道一声是,微一沉吟,道:“刘氏菊谱有云:‘菊者,先色与香而后态。色者,黄者中之色,其次莫若白,紫者白之变,红者紫之变,此紫所以为白之次,而红所以为紫之次云。’这话的是万千颜色中,□□为上,白菊亦难得,红菊次之,紫菊再次。
“亦云:‘有色矣而又有香,有香矣而后有态,是其为花之尤者也。’太太这几株菊花非黄即白,是为色之上品,且色、香、态三者兼而有之,可谓菊中尤物了。”
顿了顿,她手指着其中一株对众人道,“这一株龙脑菊又名小银台,最是难得,我只在书中见过。刘蒙奉龙脑为第一,曾详细介绍过它的形态:‘类金万铃而叶尖,色类人间紫郁金,而外叶纯白。夫□□有深浅色两种,而是花得深浅之中,又其香气芬烈,甚似龙脑。是花与香色俱可贵也。’
“诸位且看它的叶子,花色,香气,都是极为难得的。德善斋菊谱有诗专门话这龙脑菊:‘累累开遍在篱东,朵朵浑如雪色浓。看翫花前闲立久,龙涎香气冠秋容。”
她说得详尽,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示意大家应该注意观察哪些地方。李氏听得饶有兴致,不由得离了座位,也走到花厅正中,顺着柳条的指引仔细观瞧,又在柳条指导下去闻它的香味,不住地点头。
余下众人见状,亦纷纷起身上前,一时把个龙脑菊团团围住,指指点点,啧啧称奇。就连李珍珠和吴秋菊听了众人交口的称赞,也没忍住心头的好奇,挤过去看那菊花。
介绍完龙脑菊,柳条又指着它旁边的一株花型与之相近的道:“这一株就是头先提到的金万铃了,金铃与龙脑花态极相似,不同之处在于色、香、叶,诸位请看……”
一时间,在座所有宾客都离座看花,听着柳条的讲解频频点头。柳叶见十几号人乌压压遮挡住了厅口丫鬟们的视线,此时没人注意得到她这边的动静,眼珠子一转,嘿嘿奸笑两声,轻手轻脚地拿起柳条那盏茶,趁机和李珍珠的那盏茶掉了个包。
关飞雁早看到了柳叶的小动作,心中暗暗好笑,极为配合地挡在柳叶的身前,用自己宽厚的身子替她做掩护。
李珍珠对柳叶的调包计浑然不觉,挤到人群里看了两眼花,见柳条非但没有被自己刁难到,反而是在各家贵妇面前出尽了风头,赚足了好感,气得是咬牙切齿,哪里还有心情去欣赏什么龙脑金铃,第一个分开人群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屁股坐下,气呼呼地抓起茶盏就一口气灌了下去。
“噗!”柳叶没忍住,笑出了声,见到关飞雁正冲自己皱眉摇头,赶紧用手捂住嘴,假意咳嗽两声以作掩饰。
炫耀完这几株最难得的珍品,李氏笑呵呵地让小丫鬟们备席,一边对众人道:“赏菊最不能缺的便是肥蟹美酒,可巧前几日我们大人得了几只君山湖的大闸蟹,最是鲜美不过,诸位定要尝下子。”
就在丫鬟们忙着摆桌子传菜、众位宾客闻着飘来的阵阵蟹香表示迫不及待要尝鲜的时候,一阵叽里咕噜的肚子叫声十分响亮地传入众人耳中,这不合时宜的不雅之音让在座之人
纷纷皱了眉头,都扭头去寻声音来源。
“哎呀!珍珠姐姐!你没事啵?是不是头先在园子里伤了风啊?”柳叶满脸关切地跑到李珍珠的身边,扶着她的肩膀问道。
李珍珠原本还想糊弄过去,被柳叶这么一“关心”,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她这边,就在这时,她的肚子十分有眼力见地又叫了一声,叫得比上一声还要源远流长。李珍珠赶紧用手按着肚子,屁股不由自主地在椅子上蠕来蠕去,一时面红耳赤,一时又脸如死灰,动作古怪至极,表情精彩纷呈。
自我感觉第三声马上又要响起了,李珍珠涨红着脸凑到吴秋菊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就急匆匆地站起身,逃也似地跑出了花厅。吴秋菊也急忙跟在她身后出了厅,顺便还叫上了两个小丫鬟同去。
没过多久,吴秋菊又匆匆回转,脸上笑得尴尬,对李氏道:“珍珠姐姐想是头先伤了风,这时身上不大好,我安排渠在我房里歇下了,今日渠这螃蟹是呷不得了。”
在座的人精居多,见此情形都是心中有数,一边暗暗腹诽:听了那么倒胃口的声音,我们今日这螃蟹也是没法呷了!一边笑着打圆场,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席散,李珍珠都没有再出现,自然也再没有人来找柳条的麻烦了,只有吴秋菊时不时的拿眼瞟一眼这边,眼神里满是疑惑与戒备。柳条柳叶只作不知,自己只管吃自己的螃蟹,和关飞雁有说有笑的。
在座的都是娇滴滴的贵妇千金,喝酒不过是图个风雅有趣,很少有真正海量的。柳条柳叶却不一样,她们的父亲柳大川最是个贪杯的,母亲谢香书身体不好,因此柳大川平日里没少让自己这两个大女儿陪着喝两杯,久而久之,柳条柳叶的酒量倒是都练出来了。
关飞雁却是个真正千杯不倒无酒不欢的,遇到这两姐妹算是找到了知音,三个小姑娘推杯换盏、无话不谈,真是不亦乐乎。
席间,关飞雁问起柳条缘何对菊花如此了解,说起来头头是道如数家珍的,柳条不好意思地抿嘴轻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平日里爱翻看些子花花草草的古籍。”
柳叶接过话头,道:“我姐姐种花可是行家,这些于她不过雕虫小技而已!”
柳条拿眼去嗔她,关飞雁点头道:“怪不得了,原来你一向喜欢这些。我母亲生前最是喜爱种花,她的书房里尽是些种花的书,我也看不懂,你要是想要,我尽数送了你去。”
柳条颇为惶恐,道:“那是夫人遗物,怎能随随便便赠与我一个不相干的人?”
关飞雁浅浅一笑:“虽是亡母遗物,摆在那里也只是生灰,不如送给有用之人,你与亡母志趣相投,相信她在天之灵一定也是高兴的。”
柳条柳叶对关飞雁的豁达很是动容,心中都是暗暗钦佩,对她更添喜爱。不等她们说什么,关飞雁就拍板道:“等席散了,你们就先随我去家里一趟,挑拣一些你们喜欢的带回去,顺便也认个门,以后你们常来找我,我一个人呆在奚洲整日无所事事,实在气闷得紧。”
柳叶正要拍手叫好,忽然想起来时路过常青阁,掌柜的跟她说有事相商,她当时答应说等吴府赏菊宴散了就过去一趟。这时看看天色将晚,去过关府再去常青阁谈事情,再回乡下,她们两个女儿家,弄得要到七晚八晚的,怕是不妥。
无奈,柳叶只好和姐姐说好,今日她就先不去关府了,让姐姐自己去,然后姐妹二人在常青阁会面,再一起回家。
不一时酒足饭饱,大家纷纷告辞离席,柳叶三人也辞别了李氏众人,出得吴府,柳条随关飞雁上了关府的船,柳叶则是径直钻进了自家小船的乌篷。
坐下后,一时间觉得酒意有些上涌,对候在船尾的船娘道一声:“去常青阁,到了叫我。”便歪在乌蓬内打起了盹。
也不知过了多久,噼里啪啦地下起小雨来,柳叶只觉小船晃晃悠悠地越走越远,直觉不对,忽地惊醒。打眼一看,透过雨帘望见的只是漆黑一片,哪里像是在繁华的奚洲城里,不由大惊。
正要出声询问船娘,抬眼见到船尾撑杆的大半截身影,分明是个彪形大汉,这一下更是吓得心怦怦直跳。
这是哪里?这人是谁?船娘呢?这人要把我怎么样?……刹那间无数念头涌起,幸亏雨声掩盖了她此时急促的呼吸,没有叫那撑杆之人注意到她已醒来。
强按下心头的恐惧,柳叶告诉自己要冷静。她四下里看看,仔细看去,还是能在两岸看到一些微弱的灯光摇曳,心知这里大概是城郊,还不算荒无人烟。又低头看船舱,没有找到可以拿来当武器防身的东西,想了想,把头上一支蝶恋花的步摇簪子取下,用手摸一摸那尖头,暗暗深呼吸。
等到小船驶进一条相对窄小的河道,柳叶轻手轻脚地离了座,猫下腰身,一下蹿到船尾,用簪子狠命去刺那撑杆汉子的脚。汉子吃痛,大叫一声,一个没站稳,摔到河里去。趁此空档,柳叶赶忙接过汉子脱手的船杆,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岸边撑去。
她的机会只有这一刻,趁那汉子以为她还在睡觉,毫无防备,把他刺下船去。他们实力悬殊太大,失了这个先机,她就再难逃脱。管这人是谁呢!大晚上的这么鬼鬼祟祟地把她带到这人烟稀少的地方来,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先逃跑再说!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