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灯耀北斗

　　舒晚然和储戈接近半年没有联系。

　　舒晚然照常上下班，一开始整日整日彻夜难眠，时间长了，终于习惯了储戈不在的日子。

　　虽然有时候情绪会起伏不少，但好像潜意识也知道没有人再可以依靠，只有找其他方式排泄出去。

　　一来二去，病情虽然在先开始再次严重，但后来也在慢慢好转。

　　早晨，舒晚然睁开眼，阳光洒落在她的脸上。

　　感受到阳光的刺眼，舒晚然不由得眯了眯眼。

　　伸出手来微微挡住，慢慢坐起身来。现已是深秋，外面落叶飘满地，阳光暖而不烈。

　　舒晚然微微露出微笑，这是她这三个月来为数不多的好睡眠。

　　许是睡得好，身体也感觉轻松不少。洗漱完，换好衣服，便去上班。

　　在她们分开的后一个月内，舒晚然便把跟储戈有关的东西都收了起来。

　　扔，舍不得，可又看不得。

　　舒晚然知道，如果一直抱着储戈会回来的念头，她便不可能好得了。

　　只有强迫自己忘记。

　　所以舒晚然删了储戈的联系方式，和储戈有关的照片，她们的回忆。

　　她知道这种方式有些幼稚，但没有这方法，她不可能完全抹去储戈这个热闹。

　　后来的半年内，储戈这个人就像完全没有在舒晚然的生命里出现过一般，消失不见。

　　至少对舒晚然而言是的。

　　而亦沅和陈黎和看着舒晚然努力治疗、生活、做回自己，便也没再提起过储戈。

　　而和舒晚然不同的是，储戈辞去了工作，整日烟酒不离手。

　　白天见不着人，晚上混迹在各种灯红酒绿的场所。

　　她每天都会在舒晚然家的楼道等，看她进了门，再离开。这半年，从未间断。

　　储爸储妈也知道这件事了，但储戈不愿意多说，也没有再多问。储戈怕储爸储妈担心，便编谎被调去另一个城市的公司分部。储爸储妈也理解她当去养伤，便也没有多问。

　　储戈回到了她和舒晚然一起租的房子，再次住了下来。

　　恍然间似乎美好还在昨天，储戈不愿意忘记，更不相信这是她们的最终结局。

　　可是她不敢找她，而她好像也全然忘了她。

　　储戈和舒晚然像互换了人生，舒晚然变成了从前的储戈，储戈却变成了从前的舒晚然。

　　原来爱情，是我习惯成你的习惯，活成你的样子。

　　……

　　舒晚然到家，亦沅一个电话就把她叫去了酒吧。

　　想反正闲来无事，不如出去玩。

　　亦沅是又分手了，才去酒吧放纵。

　　今天一卡座倒是坐满了，全是亦沅的小姐妹，其中有几个舒晚然也认识。一卡座的女生，只有一个陈黎和，倒有些……嗯，难以言喻。

　　陈黎和看见舒晚然来了，急忙把她往身边一拽，道：“行了，你就陪我在这坐着。”

　　舒晚然皱着眉，拒绝道：“才不要。”

　　话音刚落，亦沅就走过来一把搂住舒晚然，道：“然然，走，蹦迪去。”

　　舒晚然对陈黎和挑挑眉，在陈黎和苦苦哀求的眼神下，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

　　喝了酒的亦沅不是一般的能蹦跶，在蹦台接近一个小时之后，才被舒晚然扛着回了卡座。

　　舒晚然一屁股坐下，亦沅挣扎着要在起来去蹦，旁边的小姐妹也急忙拉住她。

　　舒晚然累得不行，对西西说：“你看好她，我不行了。”

　　西西点头，她也累得半死，奈何这祖宗不累啊。

　　舒晚然刚点燃手中的烟，旁边的张倩就靠过来，有些激动的拍拍她，道：“然然，你看那你看那。”

　　顺着张倩所指的方向看去，舒晚然看见一桌同龄人。

　　“怎么了？”舒晚然问。

　　“那一桌感觉都长得不错。”张倩道。

　　舒晚然一笑，刚想说她，就看见了一副熟悉的面容。

　　“就是他！”旁边的西西也凑过来。

　　舒晚然一怔。

　　亦沅皱着眉，看过去，道：“好像是长得挺好看的。”

　　再定睛一看，亦沅笑道：“那不是储戈嘛。”

　　西西惊喜的看着亦沅，问：“你认识啊？”

　　亦沅笑着拍了一下舒晚然，道：“她更熟。”

　　舒晚然怔怔地看着不远处的人。

　　西西趴在舒晚然肩上，笑道：“然然，介绍一下呗。”

　　舒晚然回过神，扬了扬嘴角，道：“那是个女生。”

　　西西惊讶的定睛一看，失望道：“不会吧，女生这么帅啊。”

　　舒晚然笑了笑，没再说话。

　　亦沅拍了西西一下，道：“然然的前女友，能不帅嘛。”

　　陈黎和赶紧一把捂住亦沅的嘴，西西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尴尬，笑道：“啊，这样啊，不好意思啊然然。”

　　舒晚然挥了挥手，道：“没事，我出去透透气。”

　　说完，舒晚然便起身，向外走去。

　　陈黎和把醉的不省人事的亦沅交给西西，便追了出去。

　　舒晚然确实是出来透气，那么一瞬间，她觉得里面太压抑了。

　　舒晚然刚想点支烟冷静一下，眼泪却措不及防的落在手上。

　　舒晚然怔怔地看着手。

　　陈黎和慢慢走近，舒晚然察觉到，一抬头，陈黎和便看见了舒晚然湿润的眼眶。

　　陈黎和叹了口气，问：“还好吧？”

　　舒晚然低下头，笑道：“没事。”

　　陈黎和递支烟给舒晚然，两人都没说话。

　　这一刹那，舒晚然觉得这大半年做的努力全都在今天归零。

　　好像一瞬间，储戈再次回到她生命中。可更要命的事实就是，她没有回来。

　　脑海里不断浮现储戈的面容，跟随着一起来的，是她们的相遇，在一起，吵架，旅游……

　　她全部都想起来了。

　　心底最深的匣子无声开启，所有关于储戈的回忆一拥而上，像要吞噬她。

　　舒晚然的手不停地颤抖，情绪也越发激动。

　　陈黎和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搂住她，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也难以安抚她。

　　舒晚然不断深呼吸，直到终于平复下来。

　　可一想到她的名字，舒晚然便又有些热泪盈眶。

　　舒晚然深深吐出一口气，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道：“我们回去吧。”

　　他们俩刚转过身，舒晚然就看到储戈她们出来了，舒晚然急忙拉住陈黎和往旁边走。

　　储戈被淼淼搀扶着，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舒晚然移不开目光。

　　等到她们上了车，舒晚然急忙对陈黎和说：“我先走了，你负责把亦沅送回家。”

　　陈黎和还没来得及说话，舒晚然就已经上了另一辆车。陈黎和无奈的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放不下就放不下嘛，为什么非要死撑着呢。

　　舒晚然下车时，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是她们的家，她们的第一个家。

　　回忆再次排山倒海的袭来，眼泪再次决堤。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淼淼下楼看见舒晚然。

　　淼淼停下脚步，看见舒晚然，连她都惊了。

　　没想到舒晚然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是此时此刻。

　　好一阵，淼淼才走到舒晚然面前，问：“你怎么在这？”

　　舒晚然忍住声音的颤抖，问：“你们在一起了？”

　　淼淼眉头微蹙，她很讨厌舒晚然，所以几乎是不屑一顾道：“关你什么事。”

　　说完，淼淼便准备绕开舒晚然离开。

　　她很不喜欢舒晚然，因为这个女人，让她了解的储戈消失不见，让储戈变成她自己都厌恶的样子，过去半年了，储戈还没有一点走出来的迹象。

　　可是她却什么都劝不了。

　　而舒晚然，留给她一身伤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储戈不恨她，她怎么能不恨。

　　舒晚然拉住淼淼，问：“你们住在这里？”

　　淼淼一把甩开舒晚然，无语道：“我住在这里我走什么走？真的是服了。”

　　淼淼是真的懒得跟舒晚然废话，储戈把舒晚然当宝贝，她可不是。

　　舒晚然转过身，哽咽道：“储戈她，过得怎么样？”

　　淼淼停下脚步，偏头，问：“如你所见。”

　　舒晚然慢慢走进，道：“一直如此？”

　　“一直如此。”淼淼转过身，一瞬间的愣神。

　　眼前并不是她所预料的面无表情的脸，而是泪流满面。

　　淼淼原本以为，舒晚然是不爱储戈了，才会放手放的那么容易。可现在她能感受到舒晚然的情绪，看见她不能自已的颤抖，她惊觉，是否是自己想错了。

　　舒晚然低下头，急忙擦掉眼泪，笑道：“不好意思。”

　　“其实我一直都不清楚，你到底在想什么，”淼淼开口，疑惑不解的看着舒晚然，“储戈才跟我倾诉完，结果你们第二天就分手了，问她，她也不肯说，我都没想懂为什么。”

　　舒晚然惊觉，问：“那，那天晚上，是你跟她见的面？”

　　淼淼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问：“你不会以为……”

　　舒晚然苦笑着点头。

　　淼淼道：“那天晚上她找我诉说了一些事情，但只是因为自己承受不住了，所以才找我发泄了一下。你们不会因为这个吵了一架吧？”

　　舒晚然苦笑点头，当时她执意想歪，说了那些重话。大概储戈也被伤到了，才没想得起解释吧。

　　“然后你们因为这个分手了？”淼淼难以相信。

　　舒晚然想了一下，点点头，又摇摇头。

　　淼淼看着她，沉默了一会，舒晚然开口：“应该只是个导火索吧。”

　　淼淼大概明白了，说：“如果是因为这个，说清楚应该就没关系了。”

　　舒晚然轻扬嘴角，摇摇头，道：“我做错太多事情了。”

　　淼淼也叹了口气，她一直以为舒晚然是被爱而全然不知，只因为任性才失去储戈。

　　她一度认为舒晚然是个不懂珍惜的人。

　　事实证明，她也只对了一半。

　　舒晚然并非不晓得储戈的好，但那时她的所作所为，也不是自己能控制得了的。

　　淼淼说：“如果你想说，我可以听。”

　　舒晚然笑，其实她很抗拒说这些。

　　人就是这样，很抗拒承认自己的错误，总想把错误归结于对方。

　　即使这么久，她意识到自己以前那么那么不对，但在亦沅认为是储戈的错时，她也没有胆量承认其实是自己的错。

　　尽管她知道，是她的错。

　　舒晚然看着眼前的淼淼，淼淼在她印象里就是一个大姐姐。尽管和她相处也和谐，但始终觉得淼淼比她成熟不少。

　　在这种氛围下，舒晚然再三思虑，还是开口：“是我让她变成现在这样，是我的错。”

　　淼淼眼里多了一分心疼。

　　“我和她在一起，付出更多的应该是她。我以前追她挺久，老是认为她不够喜欢我，至少在我眼里，她对我的喜欢是比我少的，所以在关于感情的事上，才对她那么多不信任。”

　　舒晚然顿了顿。

　　“我原本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但是在我妈离开之前，我们都挺好的。虽然会吵架，但是她都会先哄我，然后去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就算对我有不满，也是在哄好我之后，才慢慢地，小心地跟我讲。

　　可是在我妈离开之后，我变得越来越偏执，脾气越来越坏。可是她不会对我发脾气，容忍我所有的无理取闹。在我想把自己关起来，让我的世界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她没有跟我闹，没有质问我，而是给我更多的温柔，等我打开心门。

　　我渐渐的好起来，一切本该越来越好。可是苏媚的出现，让我完全变了一个人。可其实储戈什么都没做。我心底里也知道她根本不可能离开我，但我用了一种极其幼稚的方法，处处想去证明她爱我。

　　我越来越不安，只要她一点不顺我的意，我就觉得她是不是对我的喜欢少了，是不是更喜欢别人了。我害怕失去她，可是我却更用力的把她往外推。用一次次伤害去证明她爱我，离不开我。

　　可是她不但没有对我发脾气，更顺着我，尽她的全力，想用我满意的方式来爱我。我不懂满足，正因为她无底线的顺从，我更加肆无忌惮，我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我知道很对不起她，我也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是我没能控制我自己。

　　而你和她的事，相当于一个导火索吧。

　　我们又大吵了一架，但其实都是我在说重话。可是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然动手打了她……”

　　说到这，舒晚然的手颤抖起来，直至今日，她都难以释怀这件事。

　　淼淼也惊讶了，不敢相信地再问一遍：“你说你打她了？”

　　舒晚然艰难地点了点头。

　　淼淼睁大眼睛，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道：“真没想到啊。”

　　舒晚然也没想到，储戈居然一字未提。

　　淼淼看着舒晚然自责的样子，摇摇头，道：“你是真的伤害她了。”

　　舒晚然低下头，一言不发。

　　“如若不是今天你自己跟我说这些事，我可能会忍不住想打你的冲动。”淼淼以开玩笑的语气说。

　　舒晚然苦笑了一下，淼淼问：“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找她说清楚呢？”

　　舒晚然抗拒的摇头，道：“我做的这些事是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的吗？”

　　淼淼没说话，在她这里肯定不能，在储戈那里，自然是可以的。

　　“而且，我发现她剪了长发，学会了抽烟，学会了她不喜欢的厨艺，做了好多她以前本不喜欢的事情。她努力成为我喜欢的样子，可是丢了自己。而我也同样的，变成了一个偏执狂，不懂满足，不留余地。”舒晚然不断颤抖，这半年以来，还是第一次，说出以前的事情。

　　舒晚然抬头，笑道：“我做错太多事了，也太对不起她了。我们在一起本是为了变成更好的人，可我却拖着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现在这样，也并非全是你的错。她自己不愿意走出来，谁又帮得了呢？”淼淼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的看着舒晚然，“而你今天出现在这里，代表你也没放得下吧。”

　　舒晚然低头苦笑道：“再怎么，也不能回去了。”

　　淼淼不解，问：“你对你们没有信心吗？难道不觉得可以一起成为更好的人吗？”

　　舒晚然怔了一下，但还是摇摇头，说：“我对我自己没有信心，可是我对她有信心。”

　　“她一定可以成为更好的人。”舒晚然笑道，眼里闪着光。

　　淼淼有些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女生，以前觉得她太任性，太幼稚，现在却有些不一样了。

　　舒晚然看到淼淼这个表情，却释然地笑道：“淼淼姐，你应该高兴一些，毕竟，我终于放过她了。”

　　对舒晚然来说，她们在一起，储戈受的苦太多了，她欠她的太多了，最后能给的补偿也只是不再纠缠她，也不留一丝牵挂，完完全全放过她。

　　这也是为什么，舒晚然放手放得毅然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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