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育的S级们

　　1.

　　屋顶花园一片狼藉。

　　桌子已经不成样子，地板被掀开，树木折断，毒气像沼泽般弥漫，连A级猎人都不敢轻易靠近。

　　而那里的草地和园中树木仍被冰冻，夏日阳光下还在滴水。

　　才刚搬来这里。

　　「好在建筑还完好无损。」

　　S级猎人之间的战斗，能维持到这种程度算是相当不错了。幸好艺琳的魔法以低阶的冻结系为主，诺亚的初始技能也是辅助系。如果他使用的技能都是和「迪奥·巴舍西斯」称号相关的，显然他对技能运用还不够纯熟。

　　诺亚和协会方面的猎人们，包括宋泰元，一同离开了。除了对姐姐的事有所牵挂，他看起来也还算性格温和，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吧。

　　「喂！你也该接受治疗了！」

　　艺琳已经完全恢复，朝我招手示意赶紧过去。她身上湿淋淋的，像是被花园里的水龙头淋了一身。她那原本沾血的手臂，现在竟光滑如初，伤痕全无。

　　高级治疗师果然强大，只要有魔力药剂支持，几乎就等于拥有无限的高级生命药水。

　　「我已经用过药水了—」

　　哗啦。

　　还没走近，艺琳就将一桶水浇在我头上。虽然是夏天，这水还是挺冷的。

　　「哎呀，还是留了疤。治疗师，过来看看！」

　　艺琳漂浮在半空中，仔细查看我的伤口，叫来治疗师。确实，既然有治疗师和药水，快速清洗伤口后再治疗才是正道。艺琳这孩子还真是直接。

　　也多亏了她，我的伤口也得到了彻底清理。成贤宰因为有事和治疗师一起离开，只留下了几名负责善后的人员。

　　其实我该进去洗个澡、换套衣服，但突然有些疲惫，干脆就在附近的长椅上坐下。湿着身子进去还得擦干地板。天气不错，就这么晾干再说吧。

　　「你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种奇怪的女人？」

　　艺琳坐到我旁边问道。

　　「社交媒体。」

　　「这就是社交媒体的弊端啊。」

　　艺琳一边看着正在处理毒气的猎人们一边喃喃自语。我倒是觉得不尽相同。

　　「总之还是别轻易说什么『爱』字了。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那个疯女人一说『爱』，那个疯子的眼神立马变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无端发泄在你身上，可能就是疯子吧？要是有自知之明，早该事先告诉你这类禁忌词了。」

　　「我也不想再提了。」

　　倒不如放松心情，专心培育怪物吧。五年内应该能完成。今天这事，以及光是看着艺琳，关键字的使用已经有些危险的迹象。

　　「最初本来没打算乱用关键字的，可能也是抗恐惧影响的副作用吧。」

　　现在一不怕事就胡乱用，回头想想对成贤宰说关键字也是疯了。对他用关键字又能怎样？定期见面，用我的技能来「培养」他？

　　从今往后，S级以上的家伙最好别碰。未觉醒者也只有对那些拥有特殊技能、估计难以觉醒的人才可能使用关键字，当然要先彻底调查清楚。

　　「称号虽然是完美养育者，我倒一直以为效果只有正面影响。」

　　原来即便有负面影响，只要在养育者的范畴内，关键字也能发挥作用吗？

　　说起来，莉艾特对她弟弟确实是费了心思的。就像那些逼孩子不停补课、监视孩子一举一动、不给孩子喘息机会的家长一样。都是为了你好，我也辛苦了，花了钱、花了时间。

　　所以一个A级才能提升到S级。从表面看，的确算是成功了。

　　「…是我太天真了。」

　　「岂止是天真，最近你看起来简直像只兔子。」

　　「你在说什么啊？」

　　「就是你胆子太大了。刚才也是，居然敢对着那个疯女人发火，她可是S级的。虽说确实有理由生气，但你毕竟是外人啊。」

　　「我也有个弟弟，所以觉得感同身受吧。」

　　再说，关键字已经生效了，也不算完全是外人。而且技能名字还是『我的小孩』……虽然不是真的，但技能栏里那个名字怎么看都别扭。真是小鹿斑比。

　　「明明就是外人啊。而且你还把弟弟当成自己养大的孩子似的？你不是说你高中时父母就去世了吗？那会儿公会长大概十二三岁吧？那个年纪几乎都长大了。我也十五岁了呢。」

　　「什么长大了？再说，从宥贤上幼儿园起我就照顾他了。母亲节时，他还给我送了康乃馨呢。」

　　当时一气之下全扔了，真是可惜。早知道就该让时间回到七年前，而不是五年前。

　　听到我这么说，艺琳睁大了眼睛。

　　「你父母当时鸣明在，为什么呀？那时候你自己也是个孩子吧……难道是家里气氛不好吗？」

　　「不是那样的。大概是因为他们都上班吧……？阴差阳错吧？父母感情很好呢。下班后两人常常一起去吃饭，周末还去游玩。也正是因为一起出去旅行才遇上意外，双双去世。邻居们都说他们是模范夫妻。」

　　「…有点特别啊。」

　　艺琳微微皱起眉头说道。

　　世上确实有不少不关心孩子的父母。基本的东西他们倒是都提供了，旁人都觉得我们家很幸福，我自己也没多想。

　　「话说回来，用『愿望石』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没想到父母。」

　　那时眼中只有宥贤，虽然情况特殊，但即便不是那样，也不会想回到父母去世前的日子。我劝他们也未必会听，何况我不想再经历一遍那场地下城灾难。

　　即便同样的事重演，也未必会有同样的结果。万一宥贤没来得及觉醒，反倒被怪物袭击……那就糟了。

　　「不过现在倒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们了。」

　　等宥贤出来了，得去趟灵堂。

　　＊

　　目前的设施还不足以完全监禁高级觉醒者。尤其是S级战斗猎人，待在拘留所内纯属配合。国家机关中只有一名S级猎人，没法做到全天候一对一监控。因此每当像今天这样，S级猎人被拘留入内时，整个猎人专用拘留所内都会弥漫着一股隐隐的紧张气氛。

　　诺亚·卢希尔正坐在会见室的椅子上。他比之前冷静了许多，但脸上依然带着几分迷茫。

　　片刻后，世成公会的会长成贤宰走进了会见室。他随手将一个隔音道具扔在桌上，坐到了诺亚对面。

　　「我可没让你一入境就惹事。」

　　他的语气略显无奈，事实上，他很少如此失态。

　　诺亚所拥有的、与「迪奥·巴舍西斯」称号相关的毒系技能，等级达到了S级。即使装备了高级的毒抗道具，也不足以抵挡这种属性的侵袭。好在他的毒性并非立即生效，而是缓缓侵蚀对方的身体，类似于一种诅咒性的毒素，因此才能及时带着治疗师前往事发现场。

　　可到达后所见的情景却远超预期。

　　「…抱歉。」

　　诺亚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颓然，但并没有像在莉艾特面前那样显得畏惧。

　　「与其道歉，不如给我个解释。这情形让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成贤宰大概了解诺亚和莉艾特的关系。诺亚之所以来到成贤宰手下，本就是为了获得足以对抗自己姐姐的力量。

　　「好不容易把你培养得有模有样，结果你一来就把事情搞砸了。照这样下去，你在韩国的活动会受到不小的限制。」

　　成贤宰故意长叹一声，夸张地表现出失望的样子。

　　「付出代价后，就该履行承诺。」

　　「…即便是代价，最终我的姐姐也得到了相同的东西，不是吗？」

　　诺亚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成贤宰毫不在意地迎上了那目光。

　　「条件是什么样的，我又能怎么办呢？要让我变强，条件里并没有附加『比莉艾特更强』这类限制，所以代价并没有错。」

　　尽管他心知肚明，成贤宰仍然不以为意地说出这些话，诺亚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同时他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神看向成贤宰。

　　莉艾特本已足够强大，获得「迪奥·巴舍西斯」的双生称号，这对成贤宰来说肯定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情。就算SSS级的称号再宝贵，面对一个能将刀子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人，却依然把这个称号交出去，实在有些不对劲。

　　「究竟为什么……」

　　「比起这些琐碎的事情，我倒更想知道为什么要攻击韩宥真先生。已经是第二次问了。」

　　诺亚闭上了嘴，他的手不自觉地轻轻动了动，放在桌上的手指轻微抽动。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我就感觉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异样的气息？」

　　「是的。像我姐姐，或者说像我一样的，咒毒龙种……应该这么说吧。」

　　从那一刻起，我便开始微微紧张。甚至那股怪异的气息，竟比莉艾特身上还要强烈。

　　「明明看起来很弱，虽然确实很弱，却又给人一种像是上位种族的感觉。」

　　「所以你才联想到了你姐姐吗？」

　　「…可能是吧。」

　　诺亚微微歪了下头，声音中透着不确定的疑虑。

　　我确信自己是把韩宥真当成了莉艾特看待。现在一想到他，心跳依旧加速。诺亚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咒毒龙种，那个称号吗？S级以上的毒抗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你和莉艾特也有诅咒抗性吧，挺麻烦的。」

　　成贤宰低声嘀咕着。属性F级怎么能得到这样的称号，他根本无法理解。更别说诺亚说那比「迪奥·巴舍西斯」还要高级。即使相似，也是SSS级的存在。

　　『但似乎并没有攻击性技能……当他被绑架的时候？』

　　据报告，两名死者是被毒死的，剩下的则是中了诅咒类技能。

　　成贤宰陷入沉思，起身后，他瞥了一眼诺亚，随手拿起桌上的道具。

　　「暂时先不理会你们之间的关系。」

　　诺亚入境时，去过饲养设施也没做出任何反应，所以也不容易引起怀疑。以事件相关人的身份进行的带有些许好奇心的会见，也不显得奇怪。

　　成贤宰离开后，诺亚依然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外面传来了叫他出去的信号，但他没有理会。走廊上脚步声乱作一团，似乎没有人敢贸然进入。

　　『…韩宥真。』

　　莉艾特的声音在耳边清晰响起，显然她已经生气了。诺亚不自觉地缩了缩肩膀。

　　她曾多次叮嘱我要对韩宥真表现出少许的好感，好好对待他，好好看待他。可现在，因我而导致关系破裂，甚至彻底被赶了出去。她曾警告过我，不要再想着进入韩国，不要再抬起头，听着她愤怒的声音，那声音和莉艾特的语气交织在一起。

　　然后，莉艾特的声音渐渐变小，最终戛然而止。

　　果断地。

　　「啊……」

　　诺亚看着自己因指甲而划伤的手背，鲜血正缓缓流淌。尽管流血，但却没有丝毫疼痛的感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充满恐惧的急迫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咯噔。

　　他终于忍不住，从座位上猛地站起。

　　＊

　　「准备得很完美。」

　　他自语着，满意地看着散落在客厅的各种玩具。

　　「果然，要让人睡得好，最好的办法就是先让他们玩累了。」

　　昨晚，科梅特能睡得最久，整整一个小时，正是因为玩得兴奋之后才入睡的。之后他又玩了一个小时，虽然疲惫，但适当的休息后不到三十分钟就醒了。

　　所以，只要尽全力陪他玩，尽可能拉长时间，他就会睡得更久。拜托了，希望真是如此吧。

　　『像独角兽那样把他留在饲养场不太合适，他还太小了。』

　　再说，独角兽们总是腻在一起，既不会找我，也不觉得寂寞。反观科梅特，一旦醒来发现我不在，便会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似乎在到处寻找我。

　　没办法，只能坚持一段时间，趁白天小憩一会儿。幸好Blue白天可以留在饲养场。至于啼啼，只要不是在吃货模式下，也算是个安静的家伙。最近他迷上了儿童玩具，自己也能玩得很开心。

　　—啼啼！

　　啼啼小跑到我脚边，又一次发出「啼啼」的叫声。

　　「怎么了，啼啼？拼图完成了吗？要不要我帮你重新翻过来？」

　　—啼啼啼啼！

　　那轻轻跳动的姿态，显然是在让我抱他。我把这团毛茸茸的小家伙抱起来，他立即安静了下来。Blue已经睡着了，也该把啼啼哄睡了。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后，传来宋泰元有些僵硬的声音。

　　［现在家里是您一个人吗？］

　　「是的，目前是这样。」

　　刘明宇既像在，又像不在，总是不知何时出现，为我准备好饭菜后悄然离去。简直就像传说中的「田螺姑娘」。

　　［诺亚·卢希尔失踪了。虽然可能不会发生什么事，但请务必不要外出。我已联系了海渊，很快猎人金成翰就会到达您的住所。］

　　「…好的，我明白了。」

　　失踪了？他去了哪里？诺亚和莉艾特同样拥有相同的称号，说不定他也具备像莉艾特那样隐藏踪迹的技能。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找了。

　　『原本打算将他关在拘留所慢慢劝说，真是麻烦。』

　　本以为一切已稳定，结果他要是再找上门来……难道？

　　我放下啼啼，走向玄关。墙上装有监视器，不仅可以清晰地看到门前的情况，连微型传送门入口的周围也一目了然。

　　透过屏幕，看到一个银发青年蜷缩在传送门旁的角落里。

　　『……简直就像被赶出家的小狗。』

　　他怎么在那儿待着呢？我给金成翰发了信息，让他在楼外稍等片刻。如果两人在楼里打起来，我们恐怕会立刻变成无家可归。

　　接着，我拿起了与微型传送门相连的对讲机。

　　「诺亚？」

　　诺亚从膝盖间抬起头。我有些担心他一听到我的声音会激动起来，幸好他只是略显畏缩。

　　「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尽量温柔地问道，他慢慢站了起来。

　　［…没什么，只是……有点害怕了……］

　　「是莉艾特的原因吗？」

　　他点点头。毕竟，他惹了这么大的麻烦，难怪会怕将来有麻烦。他的眼神微微颤抖，让我忍不住轻轻咂舌。莉艾特真是……

　　「要进来吗？」

　　我不经意间脱口而出，随即感到有些尴尬。这话不该说出来的。幸好诺亚先摇了摇头。

　　［不了……可能会忍不住……我就待在这里一会儿可以吗？哪怕到早上也行。］

　　「可以。不过早上你得乖乖回到拘留所。」

　　看着诺亚点头的样子，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待在那儿恐怕不太舒服吧。

　　放下对讲机后，我打电话给宋泰元，告诉他诺亚正待在传送门前，并承诺他会在早上乖乖回去。宋泰元沉默了片刻，随后表示理解。

　　［既然他愿意配合，那不妨等着。那我也过去吧。］

　　「您早上来就可以了。猎人金成翰已经在外边守着了。」

　　［若有突发状况，我过去也能帮助控制局势，尽量减少损害。］

　　「…要我劝他直接回拘留所吗？」

　　［不必了，总比整晚出去搜寻要好。］

　　也是。还好这里有员工宿舍，安排得挺妥当的。

　　我向金成翰转达了类似的信息，重新将视线移向监视器。诺亚依旧保持着初见时的姿势，蜷缩在那里。

　　到了早晨，诺亚如约返回了拘留所。

　　但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接到通知，宥贤已经从地下城出来了，比预想的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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