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捌七:辛夷树下
她大口地喘息着,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再是为这具凡人的身躯而跳动。
它仿佛被那场跨越了数个轮回的梦境强行接管,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重演着诀别时的那份撕裂,又像是在为了即将到来的重逢,而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与狂喜。
她抚上自己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凉的湿润。
枕畔,早已被她不自觉流下的泪水,浸湿了一大片。
那不是梦。
那绝对不是梦。
那份痛彻心扉的爱与别离,那份融入骨血的熟悉与羁绊,远比她这二十多年平顺的人生,要真实千万倍。
她踉跄着下床,脑海中一片混乱,无数个声音在嘶吼、在哭泣。
但所有的混乱,最终都指向了一个无比清晰的名字。
辛夷。
不,是“绯烟”。
她抓起放在床头的手机,颤抖的指尖,几乎是凭着本能,翻出了那个昨天才刚刚存下的、备注为“辛先生”的号码,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拨通键。
听筒里,传来悠长而又磨人的等待音。
那一声声的“嘟—嘟—”,好似一柄柄冰冷的、不知疲倦的重锤,一次又一次、不偏不倚地,敲击在她那早已脆弱不堪的、名为“理智”的心弦上。
许久,电话才被接起。
“喂?”
电话那头,辛夷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并非是刚睡醒的慵懒,而是一种同样彻夜未眠的、压抑着万千情绪的疲惫。
“辛先生……”白露一开口,声音便带上了无法抑制的哭腔。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在恳求,“我……我能现在就去见你吗?立刻,马上!”
电话那头,是一段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她听到他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到极致的、仿佛已等待了千百年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一直在等你。”
白露再也听不进任何话语。
她挂断电话,甚至来不及换下身上的睡衣,只胡乱地套上一件风衣,便疯了一般地冲出了家门。
她奔跑在清晨的街道上,整个世界,都在向后飞速倒退,仿佛时光的长河,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回溯着她那九世的孤寂与寻觅。
行人的议论,车辆的鸣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渐渐远去的背景音。她只能听到自己灵魂深处那个唯一的、清晰无比的声音——回家。
她的整个世界里,只剩下那一个目标,那个藏在植物园深处的、承载了她所有记忆与爱恋的归宿。
当她气喘吁吁地、几乎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跑到那栋小楼前时,她看到了他。
他正静静地,站在那棵开得如云似霞的辛夷花树下。
秋日的晨光,穿过繁茂的花枝,在他月白色的衣衫上,洒下斑驳而又温暖的光影。
他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温润如玉,眼神平和。
但此刻,白露却能轻易地看透那层凡人的伪装,看到他灵魂深处,那个拖着火红色大尾巴的、执着而又孤独的少年。
所有的梦境,所有的破碎画面,在这一刻,都如同流散于天地间、漂泊了数百年的星辰碎片,终于找到了那唯一的、属于它们的星核。
它们带着跨越轮回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瞬间汇聚、归位,重新拼接出了一幅完整的、属于她和他的、璀璨而又悲伤的完整星图。
她不需要再问什么,也不需要他再解释什么。
她懂了。
一切,都懂了。
“你……”她站在那里,隔着满地落花,看着他,泪水再次如决堤般,无法抑制地滑落,“你等了……多久?”
“不久。”
辛夷看着她,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包含了数百年风霜与思念的微笑。
他缓步,穿过那片落花之雨,走到她的面前。
这是数百年来,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以一个“人”的身份,看着她的脸。
他缓缓伸出手,用他那带着微温的、真实的、不再会被任何结界阻隔的手,轻轻地,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只要最后是你,”他凝视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自己的倒影,也映着万千星辰,“等多久,都值得。”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他这一生,最温柔,也最郑重的声音,说道:
“你好,白露。我叫绯烟。”
“初次见面,余生……请多指教。”
说罢,他再次伸出手,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克制。
她也伸出手,不再是虚幻,不再是隔阂。
在那漫天飞舞的、如同为他们庆贺的辛夷花雨中,两只终于拥有了同样温度、同样质感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一次,再也没有什么,能将他们隔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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