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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夕
叶之萤又一次陷入了昏迷。
再醒来时,床边多了一位鹤发老翁。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是死后见到了神仙。
之后,她喝了这位老翁开的一剂药,当晚就不间断地从肺里咳出许多脓液,又发了好几身汗,柳儿帮她换了衣服,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她醒来后发觉身上的酸痛减轻了大半,头不疼了,似乎也不再发烧了。
此时,因照顾她而一夜未眠的柳儿正趴在桌子上小憩,叶之萤肚子有些饿,又不忍打扰柳儿,便披着外衣想自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谁知刚站起身,柳儿就被惊醒了。
“叶小姐,你醒了!”柳儿激动地从凳子上跳起来,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又过来摸她的额头,而后兴奋大叫,“真的好啦!我去告诉少爷!”
不等叶之萤接话,就蹦蹦跳跳跑出了门。
“少爷,叶小姐醒了!叶小姐醒了!”整个内院都飘荡着柳儿激动的声音。
正坐在轮椅上发愁的温其玉听到柳儿的声音,急忙催阿力推自己去隔壁:“阿力,快点!”
一进门,就看见叶之萤站在地上,又嗔怪道:“怎么下床来了?快回床上躺着!”
脸上却难掩喜色。
“都躺两三天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叶之萤笑着走到他身边。
“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舒服?”他皱着眉问她。
“好多了,身上没那么疼了,胸口没那么憋闷了,也不发烧了。”
温其玉还是不放心,又示意柳儿摸摸她的额头。
“少爷,确实不烧了!”
他这才如释重负,皱了几日的眉心终于再度舒展。
“有吃的吗?我饿了。”叶之萤摸着早已饥肠辘辘的肚皮问他。
“当然有!”一听她有了胃口,他急忙安排柳儿和阿力去厨房准备。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房里只有他们两人时,叶之萤总是有些不知所措,今日亦如是。
“你这几天辛苦……”
“你还是先坐……”
二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说话后又同时停下。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都等着对方再开口。
“你……你先说。”叶之萤站在桌旁,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抠来抠去。
“不辛苦,你没事就好。”温其玉坐在轮椅中,手指同样无意识地搓着衣角。
二人都有些拘谨。
明明那日叶之萤病重时他们还抱在一起,眼下她好了,反倒又不自在了。
突然,有人敲门。
“叶小姐,我是浣衣房的阿容,前两日少爷吩咐我清洗的软垫已经洗好了,少爷交代洗好后就给您送过来。”
软垫?不就是自己缝的那个?她的目光再一次对上了温其玉的双眼。他果然说到做到,即使喝醉的时候当宝贝一样不准她拿走,酒醒后还是要还给她。
温其玉垂下眼,表情有些惆怅。
真是个死鸭子嘴硬的主!
“叶小姐?”外面的人见她不做声,又叫了一声。
“哦,来了!”叶之萤开门将那垫子取了进来,坐在了温其玉身旁的椅子上。
“洗得挺干净的,不过已经有些旧了,本来样子就丑,现在更丑了!”她摸着那垫子上长短不一、歪歪斜斜的针脚,嫌弃地摇起了头,“与你的身份、外貌都太不相称了,我应该早点要回来的,难为你用了那么久。”
“不难为。”温其玉接着她的话开了口。
“真的?”她笑着反问他。
“真的。”他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叶之萤将那软垫放在了桌上,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阵,道:“其实这垫子放我这儿也没什么用,你要是不嫌弃它丑,就……”
话还没说完,那双原本垂下的眸子倏忽间就抬了起来,眼底透出不可思议的惊喜,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谨慎。
她话音一转,叹了口气:“还是算了吧!”
一旁的人再度泄了气。
她抓起软垫,起身将身后的紫檀木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把剪刀。
“你要做什么?住手!”温其玉吓得失了态。
叶之萤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想把垫子收进箱子里而已。”
他依旧紧张地盯着她握着剪刀的右手。
“我只是怕它划破了垫子,准备把它放到别处去。”说着,便在他的注视下将那剪刀放到旁边的柜子里。
刚刚的误会似乎令温其玉尴尬不已,他虽垂着头,叶之萤也能隐约看出他闪烁的眼神。
“你怕我把它给剪了?”她走到他身边,故意问他。
“我只是怕你不小心割了手,才提醒你。”他习惯性嘴硬。
“是吗?”叶之萤身体前倾,不断地向轮椅中的人靠近。那慌张的眼神在她面前越来越模糊,细腻的皮肤纹理却越来越清晰,直到她的鼻尖快要与他的鼻尖相碰时,才终于停下了身体。
一股木质的清新夹杂着浓郁的苦涩扑面而来,她畅快地吸了一口,陶醉在这干净疏离的香气中。
“口是心非!”她笑盈盈地在他耳边低语。
他原本就不太均匀的呼吸变得更加凌乱,一对纤长而浓密的睫毛抖得厉害。不仅如此,叶之萤甚至能听到来自他胸膛那杂乱而急促的心跳声,正“扑通……扑通扑通……”地诉说着主人的紧张不安。
目光从他恐慌的双眸嚣张地一路向下,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落在那性感微翘的双唇上。唇色很淡,少了几分血色,却为这张凌厉阳刚的脸庞添了几分脆弱和柔和。
她大胆地向其贴近、再贴近……
“砰”,门开了。
叶之萤的双唇在距离温其玉的双唇仅一厘米的地方定住了。几秒后,她失望地向门外瞥去,是阿力和柳儿送饭来了。
阿力和柳儿也被二人亲昵的姿势吓得愣在那里,不敢再动。
“什、什……什么都没看见!”阿力反应过来后,忙拉着柳儿背过身去。
“是,是,是!我们没看见!”柳儿也紧张地跟着附和。
叶之萤无奈地直起身子,悻悻叮嘱温其玉:“你的嘴唇都没有血色了,快回房休息吧,不用再操心我的身体,我已经没有大碍了。”
温其玉可没有叶之萤那么游刃有余,他显然已经被撩得神情恍惚了,坐在那里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吩咐阿力推他回房去。
晚饭后,天色渐暗。
听阿力说温其玉回房后睡了近两个时辰,眼下刚醒不久,身体状态尚好,叶之萤便去他房中找他。
“你怎么过来了?”见她来自己房中,温其玉既惊喜又担忧。
虽然睡了一下午,但这会儿他依旧躺在床上,脸上的倦容也未完全褪去,荣祥正在为他按摩身体。
叶之萤跟荣祥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出去,这块榆木疙瘩却根本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个,柳儿找你,你过去看一下吧。”她只好撒谎支开他。
“何事找我?”这人果然是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
“她没告诉我,你去了就知道了,赶快!”叶之萤已经不耐烦了。之前觉得阿力不靠谱,现在看来,这位才是货真价实的实心砖。
她跟在他身后半推半搡地送他出了门,然后迅速关上门,并插上了门闩。
“哎?叶小姐,你关门做什么?快开门啊!”荣祥听见她锁门,又在外面猛敲门。
“荣祥,我找你有些事,来来来!”是阿力的声音,来得正是时候,谢天谢地!
“何事?”
“先去我房里再说!”
“可是叶小姐她把门……”
“走吧走吧,别管叶小姐了,先去我房里再说……”
脚步声终于走远了。
叶之萤走到床边,笑着问床上的人:“这样的榆木疙瘩,平时和他沟通不会被气到吗?”
温其玉笑了起来,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柔声问她:“找我有事吗?”
他的声音还有些哑,与屋内忽明忽暗的莹莹烛火交织在一起,却格外性感。
她自然地在床边坐下,俯下身来对他莞尔一笑:“来做一件中午没做完的事。”
他正想开口,花瓣般性感的双唇便被叶之萤温柔控制。
他的嘴唇凉凉的,很柔软,也很饱满。
一时间,原本均匀的呼吸骤停,清透的墨色瞳孔在叶之萤眼前忽地放大,那对浓密的睫毛也无措地呼扇了几下。
但很快,床上的人呼吸恢复,瞳中惊恐散去,颤抖的“小扇子”也安静下来,如水般的柔情开始在他眼底流淌。
见他没有躲闪,叶之萤更大胆了,和他脸贴着脸,像只撒娇的小猫似的用面颊在他的唇边蹭来蹭去,吮吸着专属于他的味道。只是今日,苦涩的味道明显比以往更甚。
他的皮肤由于常年不见日光而重新变得细白滑嫩,胡茬却硬硬的,有些扎脸,但她却乐此不疲。
“温其玉,你爱我吗?”她问。
“叶之萤,我爱你!”他的呼吸重而急促。
她又把头挪到他胸前深埋起来,一行一行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在他衣服上。
“我爱你,可我不能接受你。”他有些沙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明明不大,却犹如一声巨雷震得她头晕目眩。
“你说什么?”刚刚的吻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为何又要躲避?
叶之萤甚至来不及擦掉满脸的泪痕,就慌忙起身问他。
“抱歉,事到如今,我的心意已无法隐瞒。”
“什么意思?是因为我逼得太紧,你瞒不住了,这才……”叶之萤又激动起来。
“你别急,先听我把话讲完。”
“你说。”她再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冲动而误会他了,于是按捺住心中的冲动,耐着性子听他讲。
“这段日子,我劝过自己无数次,既然你并不介意我的身体,我又何苦非要执着?或许我也该尝试着放下执念,试着去接受你,接受这段感情。”
叶之萤连连点头表示赞同,温其玉却话音一转:“但我真的做不到,每当我说服自己接纳你时,我脑海中便会浮现出你日以继夜在这间屋子里照顾我的画面,浮现出你和我外出时被人指指点点的画面,浮现出你摔在地上等我救你、而我明明近在咫尺却救不了你的画面,每每想到这些,我便充满了负罪感。也许这些你都不在乎,可我在乎!抱歉,我无法说服自己以如此残破的身躯接纳你。”
说这些话时,温其玉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她,平静,却坚定。叶之萤看着他的眼睛,那些早已在心中想好、等着反驳他的话突然就卡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了。
她只好把那些话咽了回去:“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再逼你倒似乎是我的不是了。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吧?”
“是何约定?”许是见她没有纠缠,他也没有直接回绝她的提议。
“等你翻身、起床、穿衣、吃饭都不再需要别人帮忙的时候,倘若那时我们还相爱,你不能再拒绝我!”
他没有急着回答她,反而若有所思,不知道还在顾虑什么。
没有一口拒绝,至少说明他在动摇,叶之萤趁热打铁追问他:“好不好嘛?我都已经让步了!”
她推着他的胳膊,缠着他快点回答,生怕他再多想一会儿就会恢复理智拒绝自己。
温其玉的目光落在了床尾靠墙放着的那张轮椅上,神情有些惆怅:“我的后半生,注定只能缓慢前行,若是总要你停下脚步等我,你会等不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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