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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灵渊
梦婆一样专注地看着玄止的双眼，“愤怒？我为什么要愤怒。玄止，你知道吗？我的双手能感知到世间万物，时间流转，我无处不在！而从前，我只是一颗无知无觉的石头。”她更进一步，紧紧盯着玄止的双眼，“我们虽然长得一样，但你生而为人，心里装了太多情意了。”
“你的情意是你给自己扣上的枷锁，多情自然伤心。”
玄止一时没有听懂梦婆的意思，梦婆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胸口，她的视线往上挪，亮晶晶的瞳孔注视着她，“玄止，你真的不知道灵渊为什么要推倒太白山吗？”
玄止眉头紧皱，委屈地大声喊道：“我不知道！我一无所知，但是所有的苦痛都加在我身我心！”
“但我知道她一定不是因为想要成为陷在轮回里的凡人，才推倒太白！”
梦婆后退了一步，神态肃穆，“灵渊推倒太白是因为神爱世人，她要换一种方式守护人的存在。因为生命是多美好的存在啊，生而为人，多幸运！在今天之前，你不也觉得做人挺好的！你如今所有的挫败、懊悔、心痛都来源于你发现你不能想你以为的那样强大，你既不能保护好你爱的人，也没有办法自保，所以你忿忿不平，郁结难解。”
“你真正怨恨不是命运，而是你竟然不能打败命运！”
在这一刻，玄止仿佛见到了灵渊，她不懂她。但如关关所言她为鱼肉，刀割在了肉上，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不，我一样憎恨命运！为什么我这样努力地生活，还是不能改变命运对我的苛待！”玄止想起了固安县那几座苍凉的坟墓，她自幼失怙，家破人亡的命运她经历了两次。他们何其无辜，他们的命运是真的命运使然，还是因为她的存在而导致了他们的命运变成这样？而她又是为何要走到这一步？
“那为何神不爱我呢？我不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情，我的结局不应该这样悲惨！爱我的人又为何不得善终？我对这样的人生不该感到愤怒、怨恨吗？”
梦婆反问道：“神真的对你没有一丝关爱吗？”她眼神变得严肃，“玄止，你自然可以怨恨，这就是生命，生命会经历的生命，用是非对错来判定都不恰当，也无法用公平公正来评定。”
“你的生命如此，江家人的生命如此，陈都和陈郁的生命如此，赤烈灵犀的生命也如此，你的师兄们也如此，甚至灵渊的生命也如此。在这里面，你获得幸福、经历苦痛，难道没有一点天道眷顾吗”
玄止迷惘，她很想大力摇头否认，可是她又的确得到了很多爱。
梦婆叹了一口气，“你今天之所以会死，最主要的原因是你对生命充满迫切的爱意。”
“你对化作定风石的赤烈夫妇感到愧疚，对挡在你面前奋不顾身的扶苏感到愧疚，对自焚于阳光的关关感到愧疚，对临渊那颗粉碎的心感到愧疚，对祖祖辈辈孕育你的江家人感到愧疚，你甚至对江青荷和江来都深感亏欠。”
玄止闻言再次想要否认，却说不出话来。
梦婆继续说道：“你对别人的生命充满爱意，所以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玄止，你对生而为人感到欣喜！而灵渊对生命一样充满爱意，她推掉神位不是因为她对生命充满绝望。她是神，神怎么会绝望呢！”
玄止似乎被钉在原地，她有点难以理解梦婆说的话，还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真的是她理解错误灵渊的心情吗？
梦婆看了一眼玄止，“你知道江青荷为什么能成为灵渊的继任者吗？她对生命一样充满热爱。”
“她不捕猎、不杀生，抑制住了肉弱强食的本能，所以才修炼出人形，变成狼妖的。这也变成了当时动物修炼成妖要遵循的天理，压制本能，灵智发生，在临死的那一瞬间获得新生，获得超出生命的生命。”
超出生命的生命？玄止想起灵渊和楚涟也都是死后成神的，那也是超出生命的生命。
“在她修出人形后的一千年里，江青荷也没有捕食过，甚至对很多生命都施以援手。她在寒冬中救走了被江来抓住的两只狐狸，可是她又担心会不会害了江来，所以下山帮助了穷困潦倒的江来度过了寒冬。她感受到了做人的美妙，爱上了江来，她付出一切去爱江来。”
玄止闻言，明白了动物修炼成妖的天理是江青荷制定的，修炼成妖后有了灵智，有了妖力，弱肉强食的本能不会再压制，而江青荷至少在那一千年里还是成功压抑住了。她的性格极度坚韧，她的意志无比强悍，所以她是适合的人选。
“那两只狐狸是我阿爹阿娘，江青荷救了他们两次。”灵渊注视着江青荷的生长，她旁观了江青荷的命运，甚至是推波助澜了她命运的发展？玄止觉得浑身上下又在疼痛，她质问江青荷是自愿做的选择还是被迫承受的问题真是笑话，“旁观”是一个多么残忍的因果，命运的滚动谁能独善其身真正按照心愿做出选择？
梦婆点了点头，“对。江青荷下山后，变了，她变成只对江来生命的迫切。”
“她可以挖出了自己半颗妖丹为江来续命，她教江来练剑、训练军队，建立云州，又看着江来另娶新妇，最终亲手砍下江来的头颅。她上了巍山，成为新任的山神，只为复活江来。”
玄止想起了她对吴庆华的质问，“而这一切都在灵渊的计划之内，灵渊决定了江青荷和江来的命运。”
吴庆华的确是自主做了选择，但她能做的选择是顺从灵渊的安排。是她错了，玄止错了，她太傲慢了。
“是，灵渊对江青荷没有预测错误。她想要推掉神的位置，减弱人对神的依赖，就需要有一位新的神明，新神对世人的爱恋不能太过深刻，但对生命的热切一定要非常强烈，这样她才会心甘情愿成为新的神明。”
后来的事情，也如灵渊预料那般，江来拿着剑建立了云州，人杀人，变成了人上人。九州的建立让世人逐渐明白一个真相，神好像要抛弃他们了，他们发现与其花时间向神祈祷，还不如拿起手中的刀、剑来的实在。
人对太白山神的祈求变少了，灵渊才能走下神坛，神位才能更迭，江青荷成为了新的山神。江家推倒云州的神像证明了人与神的距离逐渐疏远，但江家长盛不衰又证明了神真的存在。
人需要神，但可以不需要太白山神。
玄止平复下来的心绪再次翻涌，她无力而愤怒，梦婆就是在偷换概念、自欺欺人，她的直觉没有错，灵渊就是对作为神的命运充满厌倦。她悲哀地说道：“你真的感觉不出来灵渊对生命充满绝望，她厌倦了为世人保驾护航，厌倦了被予取予求。才会扶持了江青荷成为新任的山神，推倒太白。”
“她追求的一定是彻底的灭亡，而你们把她变成了我，让我变成陷在轮回里的可怜虫！”
“可怜虫？”梦婆重复了一声，“可怜虫！如果仅凭现在你站在这里，你的确有点可怜。但你真的可怜吗？你的人生难道没有充满爱意吗？不是有人为你挖出心脏前仆后继地爱你救你吗？玄止，你真的可怜吗？”
玄止摇了摇头，“我不可怜吗？江家女的命运我重复了多少次，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陷在这样的轮回里，想想都让人窒息，我不应该指责你们吗？”尽管她没有前世的记忆，但是情感就是这样无理地蔓延到了她的身心里，束缚住了她的生命力。
轮回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存在！这是天道对灵渊的惩罚吗？玄止想不明白，她一样想不明白为何梦婆要这样欺瞒她呢？“灵渊就是对生命充满绝望，她想要的就是死亡，是消散，可是你们把她变成了我，再一遍遍经历绝望。”
梦婆看着玄止脸上带着沧桑与荒凉，她的声音不大，但就是穿透了黄泉，冲向了上方蔚蓝的天空。她摇了摇头，“我感觉不出来灵渊对生命充满绝望，我也不觉得她厌倦了世人。而且我从来没有想过复活灵渊，临渊也从来没有想过。所以他从来没有介入过你的生命，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和灵渊一样消散于天地之间了。”
玄止忽然想起了临渊那一双眼，那样的悲凉的眼神，是因为灵渊。
“而且，你经历过的、江家女经历过的生命，真的只有绝望吗？”梦婆看着她，却没有再继续这个话头，“变回鬼的灵渊，是超脱三界之外的存在，她是带着全部记忆和情感活着的存在，她失去的只是神的位置和那个位置给予的神力。但那五道天雷的确彻底杀死了灵渊，被天雷抹杀掉的灵渊是没有办法被复活的。”
“所以天雷才不会轻易杀生。但江来引来的天雷的确是存有杀生之意，因为江来对神大不敬，又心存死志，但是你的意志、你的心，你对生命的敬畏救了他。”
玄止疑惑，她真的是因为对生命充满敬畏才会那样毅然决然挖出自己的心，救活江来吗？灵渊真的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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