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帝后

作者:外星尼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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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惊一场?


      不知昏睡了多久,徐仪的意识像一叶漂浮在海上的孤舟,身体轻飘飘的,所有的痛楚都成了遥远模糊的记忆。

      耳边是细微的炭火哔剥声,鼻端是浓得化不开的药味。

      徐仪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象从模糊的色块渐渐清晰。

      眼前是熟悉的帐顶,四下里一片宁静。身畔传来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她循声费力地侧过头,看到一个襁褓中的婴孩,小小的,皱巴巴的一张脸,睡得正酣。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温热柔软的脸颊,心中被一股暖流填满。

      “醒了?”一个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的声音响起。

      徐仪循声望去,目光落在朱棣身上时,心不由得微微一沉。这位向来注重仪容的燕王殿下,此刻却显得狼狈不堪。下巴上冒出了连日不修的青黑胡茬,眼底乌青深重,双瞳布满了细密的血丝,那双惯于洞悉人心的锐利眼眸此刻显得黯淡无光,整个人像是被秋霜打过的枝叶,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憔悴。

      这副模样,倒像是他生了一场大病。

      徐仪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回应他的关切。她的目光越过他,望向门口,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我爹他……怎么样了?”

      朱棣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那刚刚涌起的喜悦像是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化作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岳父无碍,只是一点皮外伤,你别担心。”

      话音刚落,门帘一挑,一个沉稳如山的身影走了进来,徐达身着常服,面色虽有些凝重,但看起来并无大碍。

      “爹!”徐仪挣扎着想要起身。

      “躺着别动!”徐达几步走到床前,按住她的肩膀,声音中蕴含的后怕与疼惜,让徐仪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徐达仔细端详着女儿惨白的脸,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确认不复先前那般冰冷骇人,这才松了口气。他转过头,看向一旁的朱棣,神色平静无波:“燕王殿下,老夫有些家常话想与小女说,殿下连日劳累,也该去歇息片刻了。”

      朱棣默默地站起身,深深地看了徐仪一眼,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徐达拉过一张椅子坐下:“是个小子。虽历经波折,但终究是母子平安。”

      “父亲,您没事吧?我听说……”徐仪急切地问。

      “我能有什么事?”徐达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轻松,“那刺客没伤到我。”

      徐仪这才注意到,父亲周身确实不见伤痕,连一处包扎的痕迹也无。她心中疑窦丛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徐达继续说道:

      “行刺之人,是府中门童福寿。此子在府中教养十数年,不想竟也被胡惟庸收买。”

      “胡惟庸想杀我,不是一天两天了。”徐达的语气淡漠,好像对此并不意外,“老夫若是连这点防备都没有,这几十年的仗就白打了。老夫若连这等防备都无,数十年沙场便是白走了。他自以为出其不意,却不知早已落入局中。”

      徐仪敏锐地捕捉到话中深意:“父亲所说之局,莫非燕王早已知情?”

      徐达凝视女儿片刻,目光如炬:“不止燕王,陛下对此亦洞若观火。”

      徐仪心头一紧,还想追问圣心究竟是何意,是要借机试探徐家忠心,还是当真要置父亲于死地?

      然而徐达闻言后眼神微动,很快归于平静。他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语气温柔:“你刚醒,身子还没恢复。这些朝堂上的纷争,以后再说。”

      说着他话锋一转,语气意味深长:“说来,这次的事,也并非全是坏处。至少,让燕王看清了朝堂的险恶,不是在军营里练几趟兵,不是结交几个武将,便能安枕无忧的。”

      徐仪的心猛地一跳,她听出了父亲的言外之意:“结交武将?”

      “近来有些风声传入我耳中,燕王殿下与京中几位将领往来颇密,私下结交,动作不小。”他抬眼看向女儿,“你这位殿下,表面恭顺,谦抑守礼,实则所图者大。看来他对那个位置,也并非如表面那般无动于衷。”

      此事既能传入徐达耳中,涉事将领的品阶定然不低。一位将坐镇北平的藩王,竟如此费尽心机地暗中结交京中武将,其背后所图,不言自明。

      徐达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只是冰冷的陈述:“当初只当他是个有血性的皇子,心怀天下,想为大明守好国门。现在看来,他想要的,怕是比一座北平城,要大得多。”

      “他和太子、秦王、晋王,本质上并无二致。” 徐达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都是大哥的骨血,都是人中龙凤,谁又甘愿终生俯首称臣?”

      “人心难测,帝王家尤甚。既然都是不肯屈居人下的性子,这层窗户纸,早晚是要捅破的。”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巨石,在徐仪的心里激起千层巨浪。她怔怔地看着父亲,许久才喃喃道:“这些事,他从未与我说过。”

      徐达看着女儿眼中的失落与委屈,眼神不由得柔和了几分,语气也缓和下来:“仪儿,莫要太过介怀。你遇险的消息传到凤阳,他连夜策马回京,怕是跑死了不止一匹良驹。抵京后又在你的床前守了数个日夜,不曾合眼。这份情意,纵有隐瞒,亦非虚情。”

      徐仪的眼里闪过一丝倔强与痛楚,用不高的声音问道:“父亲,他所谓担心我的方式,就是将我推入局外?将我蒙在鼓里,让我像个傻子一样,一无所知的踏入步步杀机的险境?我怀着他骨血,却连他谋的是什么、防的是谁,都无从知晓。这便是他所谓的护我周全?”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滞。

      “仪儿,”徐达神色未动,却微微蹙眉,他缓缓开口,声音沉静而有力,“你不是早就明白吗?你与他的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不只是两个人的事。它牵系的是魏国公府与皇室之间的权衡。这背后连着的利益纠葛,足以影响许多人。他行事必须谨慎,你怀着身孕,他不愿你为此操心,也是情理之中。”

      徐仪垂下眼帘,指尖紧紧攥住锦被。她不得不承认,父亲所言句句在理,合乎权谋,合乎时势,合乎他们各自的立场与身份。理智上她全然明白,可内心深处却像堵着什么,难以咽下。

      既为夫妻,本该同舟共济,休戚与共。可若连最基本的坦诚,都被一句轻飘飘的“为你好”所取代,那所谓的关切,不过是披着温情外衣的掌控和隔绝,剥夺她知情的权利,抹去她参与的资格。

      一丝自嘲浮上心头,她内心深处的失落,并非源于怨恨,而是源于那份被轻视的不甘。她自认才识胆略不逊于朱棣,却终究被视作需要遮蔽风雨的弱者,而非可共谋大事的同伴,连枕边人心中真正的野心,都需要从父亲口中拼凑真相。

      思绪纷乱间,她抬起眼,深深望向父亲。一个曾被忽略的细节陡然闪过脑海,朱棡分明说过,魏国公府遇刺后圣上震怒,甚至派了御医前来,那必定是有人伤势极重。

      可眼前的父亲,除了眉宇间的一丝疲惫,哪里有半分重伤的模样?这场惊动了整个京城的刺杀,动静闹得那般大,竟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一道无足轻重的皮外伤?

      然而徐达显然不愿多谈,只温声嘱咐她好生静养,便起身离开了房间。

      殿内重归死寂,烛火在空气中投下摇曳的阴影。

      徐仪独自坐在榻上,只觉得空洞和寒意自心底蔓延开来。朱棣究竟想谋划什么?父亲那番话是警示还是默许?她接下来该如何自处?万千思绪绞作一团,几乎令她烦躁。

      就在这茫然无措间,她忽然想起这府里还有一人,必定能为她解答。

      恰在这时,门帘被轻轻掀开,疏绣端着一碗参汤走了进来,低声道:“小姐,喝点东西暖暖身子吧。”

      徐仪没有看那碗汤:“疏绣,你去前院问问,吴伯今日可在府中?就说我有要事相问。”

      疏绣端着汤碗的手猛地一僵,滚烫的汤汁溅在手背上,她却仿佛毫无所觉。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若蚊蚋:“小姐……”

      “怎么了?”徐仪不解的皱眉。

      疏绣的嘴唇哆嗦着,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站在那里,身体微微发抖。

      徐仪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疏绣,声音平静得可怕:“吴伯,怎么了?”

      “小姐……”疏绣的眼泪终于决堤,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哭腔,“吴总管他……他……”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说!”徐仪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尖利。

      “吴总管在那日的刺杀中,为国公爷挡了一刀,人已经没了……”疏绣说完,便再也忍不住,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轰——

      徐仪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旋转,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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